建康,王氏府邸门口。
千里奔波,钱凤兵玩命一样地赶到王府门口时,他如鬼魅般披头散发,形容枯槁,如乞丐一般衣缕阑珊,到了目的地后,虽然心里焦急如火烧,他却突然刹住了车,一如逃犯般躲到一个角落里,蛰伏在黑暗处,眼神却没有丝毫倦意,圆睁如灵猫般伺机而动……
入夜,街道冷清,已完全沉入黑暗中的另一个世界时,钱凤兵这才上前敲开了王府的门;当开门人看到是一个“鬼”在敲门时,不免也吓一跳,忙不迭地慌张关门,却被钱凤兵如恶鬼般把胳膊伸到门缝里,在大门即将掩上的那一刻“哐”地一声被胳膊弹开了,钱凤兵顾得身体上的疼痛,恭敬地奉上王敦的信物,求见王导;管家读出了眼前这只“鬼”眼睛里流露出来的“事态严重”,急忙拿着信物去找王导……
王导衣冠不整地急匆匆来到门口,乍一见钱凤兵这似人似鬼的模样,心中咯噔一下,心里暗想不好;同时钱凤兵也冲上前来几乎是扑跪到王导怀中,在沙哑的哽咽声中说道,“司空,快救救王将军……”
王导搀扶起钱凤兵,任内心涌动翻腾,面色依旧不改,带着沉着的笑意安抚着钱凤兵激动的情绪,把钱凤兵引至宅内,待几大碗汤面下肚之后,才让钱凤兵将前因后果徐徐道来……
钱凤兵说着说着,再次泪流不止,他单膝跪地,求王导设法营救正困于远方敌国的王敦;而王导则面色凝重,如抽了魂一般一动不动,细细密密的汉一层又一层地往外沁,心下暗惊:当下朝廷已派人北上控制了祖逖的军政大权,联系当下时局,还疑惑前两天朝廷怎么就突然对祖逖动手了呢?这下从钱凤兵这儿听到王敦和祖逖一起做的事儿,前因后果豁然明了。
若按钱凤兵所说的,那还真是好一招审时度势,擅捕契机的一石二鸟之计呀……既拿下了祖逖,又在不着声色间悄悄至王敦于死地,趁机收整全国 军事大权;同时,又直指王氏,虽不惊风草,已在不着声息之间裁剪王氏羽翼。不!是左膀右臂。
王导在安顿好钱凤兵休息之后,一个人在书房枯坐了一夜,危险已经逼近身边,自己却全然不知——这是最令人感到恐惧的……
冥思细想,琢磨着这事儿还不能在朝会上挑言直明,无真凭实据,一旦明刀明枪的在朝会上硬争起来,若不慎再陷入被动,则将再无转还的余地。
所以第二天整整一上午的朝会,王导一言不发,在等待和煎熬中度过了整个朝会。
待朝会散去,神龙殿后的御花园里,王导截住了司马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泪俱下地向司马睿陈情,
“……王敦纵有千般不是,然一颗拳拳爱国之心可昭日月呀!”
司马睿一脸震惊:“依爱卿所说,那王将军状告祖逖的那份状纸是有人蓄意捏造……假的?此时需彻查!”说完,司马睿一脸愤怒地重重一甩衣袖转身离去。
王导急得在地上跪行了几步,追着司马睿离去的方向,大声喊道,“陛下!当下最要紧的是设法营救王敦将军呀……”
司马睿停下脚步,半转身扭头回看王导道,“爱卿说的极是!快去邀三公汇九卿,定要商讨出一个营救方案来。”
……
看到司马睿淡然离去的背影,王导心底阴嗖嗖地直发冷……
这样的感觉然果然也带来了最坏的结果:在一众重臣仔细研究,反复商讨之后,得出来的结论是:王敦被困于石赵国北部山林里,纵使朝廷派重兵由南向北进军去营救,也是鞭长莫及……
而且就算真的能打到那儿去,王将军恐怕也早已作古,时间紧迫啊!
还有,若奢望平洲相助,让在北边的慕容氏再派兵援救,可有王敦的借兵在前,此时的慕容部已是折损严重,已然是再派不起重兵;再者,大家一致觉得此时的石勒,俨然是一头被激怒的斗兽,太可怕了——这就是三司最后商讨出的结果:无法救,也救不了。
王导如踩在棉花上轻一脚,浅一脚地如幽魂般折回家时,他心里无比通透:帝王的态度就是风向标,“不救”这或许就是司马睿的本意和态度,他是铁了心要大力削减王氏的势力来重组朝堂格局。
……不行!
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任人宰割。王导忽而转身,去建康城里最大的一个药铺,留了张纸条,便匆匆离开了。
这家药铺是紫归和宫外约好的一个联络点,常常派宫人以采买药品之便,与外界传递消息。虽说,宫里的药膳司也负责采买,但紫归眼尖,总是对宫里购进的“名贵”药材挑三拣四的看不上眼,最重要的是她还说得引经据典,头头是道的,惹得司里的一干人等尴尬不已。也罢,司马睿随了她的意愿,准她着人私自出宫采办。这样一来,药膳司的人请走了这尊大菩萨,也总算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