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时光

Section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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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花深和孟媛媛都不在,杜洛洗完澡,顶着湿答答的头发回房。

他坚持不肯再住孟媛媛的卧室,无奈之下,孟媛媛只得把阳台改造的小书房腾出来给他住。

虽然说只是阳台书房,但除了面积小点,倒也收拾得干净温馨,杜洛很满意,也很安心。只是本来放在里面的一些花深的旧书旧本子,一时间没有别的地方放,依然放在里面。

花深放学回来之后,听说杜洛搬到她的阳台书房了,赶快火急火燎地往里冲,伸头一看杜洛正坐在书架前的地板上,她赶快跑到他身边,看到杜洛手里的书是一本六年级的语文书,这才松了口气。

要知道,她的一些宝贝言情小说也放在这里,什么《狼性总裁爱上我》被杜洛这种祖国花朵看到了,还是有点不好意思的。

杜洛发觉花深进来了,紧张地合上书,一副无所适从的样子。

花深发现他每次看到自己都跟老鼠见了猫一样。

“我都看到了。”花深挨着他坐下来,尽量让自己和蔼点,“你为什么看小学的课本?”

杜洛没有回应,眼神黯淡了一下。

花深想到什么,心直口快:“你是不是没有去过学校念书呀?”

杜洛点了一下头,又摇了一下头。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很早以前,他是上过学的,但那些日子已经离他很远很远了,远得仿佛是上辈子的事,以至于他自己都好像不能确定了。

可在花深看来,他一定想起了自己那些难过的往事。

她悄悄地叹了口气,下决心以后一定好好地保护杜洛,于是主动说道:“你想学吗?没关系,姐姐来教你!姐姐觉得自己当老师肯定很有天赋!”

她倒是自信满满。

杜洛看着她,点头。

奇怪,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想在她们母女面前表现得再乖巧一点,再努力一点,不想让她们看见一点点阴暗。

花深立刻膨胀了,她拿起语文书,随手翻出一首诗,然后开始用手指着,一字一字地用力地咬着音给杜洛念:“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

杜洛看起来听得很认真,这让花深格外有成就感。

她洋洋洒洒地解释了一番是什么意思,然后有一点拿不准地看杜洛:“你听明白了吗?”

杜洛微微点头,拿出纸笔给花深歪歪扭扭地写:“你其实不用那么用力和我说话。”

花深愣了一下,她跟杜洛说话的时候,确实比平时更夸张地动口型:“我这不是怕你看不懂嘛。”

“我看得懂。”

杜洛慢慢地写下这几个字,又接着写:“因为不是所有人都会像你们一样考虑我的感受,所以我习惯了努力去适应别人。”

这句话他写了很长时间,考虑的“虑”字不会写,还用了拼音。

但花深完全看懂了。

不知怎的,花深心里有些难受。

她努了努嘴,说:“我不管,反正你现在住我家,我就不是别人了。”

杜洛怔了一下,看着花深的眼神也变得愣愣的,长久以来尘封在冰雪里兀自发颤的心终于察觉到了一丝温暖,却颤抖得更厉害了。

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

好像惊动的是他心底的山雀。

而那温暖仿佛值得他用尽所有微小的力量,去守护去回应。

下课铃响起来的时候,花深才迷迷糊糊地醒过来。她昨天初次当人家的老师,晚上兴奋劲过不去,竟然失眠到天亮,导致自己在课上睡着了,还是被新同桌许长乐推醒的:“花深,有人找你。”

“告诉老师我病入膏肓,检讨明天补,现在让我睡会儿,求你了。”花深胡言乱语。

“你醒醒!不是老师。”

“那是谁啊?烦死了!”花深典型的起床气加欺软怕恶,勉强撑起了眼皮往外看了一眼,看到是黎海洋,立马就不烦了。

她跑到黎海洋面前,一脸还没睡醒的样子,却发现黎海洋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眼睛下面青黑色的一片。

“黎海洋,你昨晚头悬梁锥刺股了吗?今天早上都没在巷子口等我,害我坐公交车来的。”

“花深……我有话对你说。”黎海洋犹豫了许久,开口的时候依然觉得艰难,“我可能……下周就不来学校了。”

花深起初并没有意识到这句话什么意思。

她疑惑地看着黎海洋,听他艰难地补充完整:“我下周转学去另外一所学校了,我妈安排我出国留学,我要先上语言特训班。”

“你要出国?”

“嗯。”

花深愣了一下,大概是刚睡醒的缘故,连反射弧都要比平常长许多。

不是没有想过终有一天要分别,毕竟她和黎海洋,看似那么好,中间却隔着很多看不见的东西,她不是不懂。

他成绩那么好,一定会飞到很高很远的天空去吧。

会不会有一天,他飞到她的目光都到不了的远方呢?

那样的话,他们也就永远只能活在彼此的回忆里了吧。

可是,她一直以为,那是很久远的事。

而他们现在,还可以没心没肺,嬉笑打闹。

为什么会是现在呢?

“下周?”花深缓缓重复了这两个字。

今天不就是周五了吗?

也就是说,今天是最后一天和他在同一所学校了。

他竟然现在才来告诉她。

他存心的吗?

为什么?

她突然就愤怒了,说不出来的情绪塞满了她的心脏,委屈化成愤怒让她分不清自己的情绪细节。

她语气生硬地说:“走就走呗!还要给你开欢送会吗?大学霸!”

黎海洋愣住了。

他当然知道自己现在才告诉花深是不明智的。只是这两周来,他无数次都想鼓起勇气寻找合适的机会把这件事告诉她,但那个合适的机会却始终没有到来。

也许是他懦弱,也许是根本就没有什么合适的机会。

少年的心里,已经过早地体会到了,离别是一件没有正确出口的难过之事。

就像他们初遇时遇到凶杀案一样,他又慌乱地把一切搞砸,而把难以面对的局面留给了她。

他多么希望有一天,他能成长得无坚不摧的强大,反过来保护她。

黎海洋小声说:“以后你……我以后就不能帮你写检讨了,你乖一点。”

“不要你管!”

花深气得转身就走回教室。

“我……”

黎海洋张嘴想喊住她,但千言万语堵在喉口,终究没有喊出声。

而这千言万语也同样堵在了花深的胸口,让她不明就里,却想哭。

黎海洋走后,两个人莫名其妙就断了联系。

明明之前还是天天黏在一起的关系,突然间,彼此就连一个电话都不打了,仿佛对方从自己的生活里突然蒸发了似的。

年少时的心事,没有人能够捉摸得透,它那么单薄,又那么脆弱,那么虔诚,又那么神圣,就是当事人自己也小心翼翼到惶恐。

也因此多了太多的误会与错过。

花深整日趴在课桌上双眼发直。

同桌许长乐实在看不下去了:“我这个人,你知道的,习惯有话直说,花深,我觉得你这段时间真的有问题。”

“我好歹也是老师亲自封的问题少女,没问题才奇怪呢。”花深换了个方向趴在桌子上,懒得跟她讲话。

“我是真的很担心你,你天天这个状态怎么学习啊?”

花深背着许长乐翻了个白眼,都是成绩有点“尴尬”的人,这人怎么有空担心别人。

但许长乐这个人就喜欢天天把“我是真的很担心你”这句话挂在嘴边,遇到谁都担心,跟大地之母似的。

“我只是躯壳无力,但我的心还是在听课的。”花深幽幽地回答。

“唉,我们还要苦兮兮地参加中考,要是跟我表姐一样就好了。”许长乐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听没听见花深说话,自言自语道,“我表姐现在直接去语言学校,很快就可以出国念书了,都不用中考……”

出国。

花深听到这两个字之后脑袋里仿佛有根弦轻轻一跳:“我有个朋友好像也去读语言学校了……”

“你说的是黎海洋吧?”

“你怎么知道?”花深现在听到黎海洋的名字都觉得有点刺耳。

许长乐耸肩。

不知道才怪吧,花深和黎海洋之前天天一起同进同出,漫天的风言风语大概也只有黎海洋这种眼高于顶的学霸和花深这种脑子少根筋的傻妞才会不在意了。

但这个不是重点。

“我还知道黎海洋跟我表姐要去的是同一所学校呢。”

花深一怔。

“黎海洋是火箭一班的吧,我表姐就是他们火箭二班的潘杨米妮。她经常和黎海洋的名字一起出现在光荣榜上呢。他们两家关系特别好。我这个人习惯有话直说啊……”许长乐探过身子,神秘地说,“你看黎海洋和我表姐一对俊男美女,又都是学霸,小时候老一起玩,现在双方家长还安排他们一起出国留学。”

“这样啊……”

花深的心里像被什么锤了一下,无力感更强了。

她没有再问下去。

黎海洋原来是和他的青梅竹马女学霸一起出国留学啊。

他都没有告诉自己呢。

也是,他为什么要告诉自己啊,关于他的事,自己又知道多少呢?

可笑自己还一直觉得和他关系特别好呢。

唉……

花深垂下头,没有注意到许长乐窥探的异样表情。

许长乐之前经常到潘杨米妮家里玩,无意间遇到过黎海洋的妈妈季珍珠几次,机缘巧合又让季珍珠知道了她和花深是同班同学兼同桌。

季珍珠就在这个有点虚荣的小女孩身上动起了小心思。

送了她几次小女孩们最喜欢的进口文具和饰品,她就对季珍珠言听计从了。这次按季珍珠教的话,特意把表姐和黎海洋一起出国的事说给花深听,她算是圆满完成了季珍珠交代的任务。

在她心里,自己行的可是正义之事,所以一点都不内疚。

她早就看不惯花深这个疯丫头成天黏着人家黎海洋的样子了。

凭什么啊?

就凭这个疯丫头长得漂亮?

一点内涵和头脑都没有,哪能比得上表姐。

黎海洋那样的人,除了表姐,还有谁能配得上?如果花深都可以,那她许长乐也可以!

所以,都是花深痴心妄想不要脸的错。

让这疯丫头清醒一点吧,看到她那失落的表情,许长乐别提心里有多痛快了。

但让许长乐没有想到的是,花深这个人,越受打击,越坚强,好像骨子里有股反劲似的,偏偏不服命运。

知道黎海洋是和潘杨米妮一起去留学,花深沉默了,心里涌出一股酸楚感。

原来,那个温柔内向的少年,和她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们可以一起上学放学一起写作业,但终究是不一样的。他可以轻易地和世家的女儿一起留学,而留学这两个字对她来说却是那么遥不可及。

花深在一个人的深夜里静静地想明白了,他们是不一样的人,可即使是这样她也不想和他走散,不管他人在哪里,她都希望,他不会忘记她。

而茫茫人海,前路未卜,她想和他约定,归来再见。

花深一旦想明白了,就会排除万难去做。

当她从任性的情绪里脱离出来,她便清楚了,自己必须和黎海洋再见一面。

然而黎海洋的电话却打不通了。

她不知道,那个语言学校的短期特训是封闭式教学,老师暂时没收了大家的手机。

不过花深有她的办法。

她听许长乐说,这周六黎海洋和潘杨米妮都会从学校回来,她查了那个学校的公交车,找出了黎海洋必经的下车点,决定去车站等他。

出门的时候,她交代杜洛看店,和他说如果妈妈打牌回来问起,就说自己去一趟凤凰湖车站找同学,很快就回来。

花深到了凤凰湖车站,算着黎海洋该到了。

可是她等了一辆又一辆车,等到腿都酸了,也没看到从车上下来的人中间有黎海洋。

难道自己判断错了?

她有些沮丧,找了个栏杆坐下来。

她的旁边是一个佝偻着背的老奶奶,拎着一篮子小苹果。那些小苹果看起来又小又脏,和店里的那些品种没法比,老奶奶卖了半天都没人要。

可花深家是开水果店的,她看了看,发现老奶奶卖的是一种当地野生的小苹果,这种小苹果没有人工种植,所以产量极少,但是味道非常甜美清新,她最喜欢了。

她跳下栏杆,掏出钱来把老奶奶的一篮子小苹果全买了下来,装在一个塑料袋里提在手上。

她想等会儿见到黎海洋的话,给他尝尝这种小苹果。他给她带过那么多小零食,她也想给他试试她喜欢的东西。

凤凰湖车站里人来人往,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人影的轮廓变得不那么清楚,然而黎海洋还是没有出现。

天空不知何时飘起了细细的雨丝,花深没有带手机,她想孟媛媛一定在找她了,回去以后还会对她生气,会骂她。

但她就是不想走,她总觉得这一走,好像就放弃了什么似的。

她意识到原来她和黎海洋之间的联系弱如蛛丝,一旦断了,就再也寻找不到。

这让她莫名地难过起来。

她蹲在公交车站狭窄的屋檐下,觉得这湿淋淋的雨都落在了她的心里。

而花深不知道的是,一个小时前,在车站的另一边,黎海洋坐着他爸的小车疾驰而过。

他们谁都没有发现和对方曾经那么接近。

而后又渐行渐远。

黎教授今天难得有空,突然决定去接儿子,父子俩到家后,季珍珠已经准备好了晚餐,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坐在一起吃饭。

黎海洋自然不会知道,在他本来要经过的车站边,花深坐在细雨里,满是失落和倔强。

吃过晚饭,黎海洋惦记着要去一趟花深家找她,之前的封闭特训期一直不能使用手机,他想她一定生气了。

他决定直接找上门去。

找了个理由溜出家门,他骑着自行车披着雨披飞快地冲向花深家的水果店,不多时,到了水果店外边。店里果然还灯火通明正在营业中,可是等黎海洋支好车进去,却没有看到花深和她妈妈,只有上次远远见过一面的那个瘦小男孩在店里守着。

黎海洋不知道杜洛是聋哑人,他问了几遍花深在不在,杜洛都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用一种警惕甚至有些敌意的目光盯着他,让黎海洋有些莫名其妙。

直到杜洛意识到不妥,才收回自己的目光,缓缓指了指自己的嘴,又摇了摇头。

黎海洋这才知道,眼前的男孩不会说话。

他不知道杜洛和花家的关系,也没有听花深说过有个弟弟,但眼下他也没有心情多问,只好比画着再次询问花深在哪里。

杜洛其实见过黎海洋,有几次早上他去买菜或者送货时看到过花深跳上黎海洋的自行车。

早晨的阳光下,俊美的少年和笑容灿烂的少女在湛蓝的天空映衬下,那么像世界上最美好的画。

然而对于杜洛而言,却是刺痛他眼睛的画。

他一直一直生活在黑夜里,这样的亮色,对他来说,是永远不可能企及的梦。如果不是这样近地看见,也许不会那么痛,也许会一直麻木下去,只要活着就好,可是太近了,心里有些东西就会苏醒过来,让他产生怨怒。

为什么呢?为什么我永远不能这么干净、这么坦然、这么健康地在阳光下飞奔呢?

自然而然地,对于同龄的黎海洋,他心里的复杂情绪,绝不是一个羡慕可以简单形容。

或者更多的,是愤怒。

杜洛在心里责备了自己的贪婪,转身找出纸笔,写下歪歪扭扭的凤凰湖车站几个字,递给黎海洋看。

凤凰湖车站几个字一入眼,黎海洋顿时心里一紧。

他几乎立刻意识到那是他今天回家的终点车站,花深去那里做什么?难道……

他返身就朝外飞奔。

看着黎海洋迅速消失的背影,杜洛举着纸的手缓缓垂下,连同一起垂下的还有他的眼睫,默默地掩住了他眼里的那一抹悲伤的难过。

远远地,黎海洋便看到了花深。

不知道为什么,再多的人,再闹的街,他也总是能一眼看到她。仿佛在他的眼里,那个小小的女孩子自带追光。

黎海洋喘着气,在花深面前停住,他看着她,她也抬头看着他,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黎海洋有些恍惚地想,这种感觉好奇怪。

现在的花深看起来表情有点委屈,感觉和平时不一样,现在的她好像柔软得要命,像是一块黄油,遇到了热气,缓缓地融化在他的心上。

黎海洋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只好喊:“花深。”

花深“嗯”了一声,但没有立刻站起来。

不是她傲娇,而是她腿麻了,身上又冷,有点僵。

黎海洋又喊:“花深!”

他问:“你怎么在这里?”

话一出口,就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真是嘴笨。

花深说:“我以为你回来时会经过这里。”

黎海洋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

花深就是这样子,她从来都不矫情、不忸怩,她在等他,就说在等他,没有等到,好像也不会觉得丢脸。

只是淋久了雨,腿也麻了,心里还是委屈,也写在了脸上。

花深把手里那袋小苹果递给他,手有点抖。

“给你,回去洗洗再吃,酸酸甜甜脆脆的。”

黎海洋接过来,碰到花深的一根手指,感觉到冰冷,心里更内疚了。

“我妈把我手机收了。”他讷讷地解释这一阵子的失联。

“哦。”花深点点头,终于站了起来,甩了甩手和腿,热气一点点回到了她的身体里,让她感觉到了暖意。

“还有出国的事……我不是不想早点告诉你,是不知道怎么开口。我妈安排得很突然,我也没有做好准备,但这是我一直想要的机会,也不想放弃。”

“哦。”花深原地蹦了两下,确定自己完全恢复了状态,甩了甩头,准备离开。

黎海洋赶快一把拉住她:“你去哪儿?”

花深回头,奇怪地回答:“回家啊。这么晚回去,我妈肯定要揍我了。”

“可是……”

“可是什么啊,我现在很生气。虽然好像你也没什么错,但我还是很生气。我得等气消了再和你说话,不然我可能会因为生气把你揍一顿。所以现在我要回去了。”

黎海洋见她表情认真,只得放开手,低着头跟在她身后。

一辆公交车驶来,花深跳了上去。黎海洋刚想跟着,花深却回过头快速说道:“不许跟着我,你坐别的车!”

黎海洋退了两步,眼睁睁看着花深坐上公交车,车子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看着车窗外低着头的黎海洋,车上的花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黎海洋啊黎海洋你怎么这么听话。

不知道为什么,见到了花深,也和她说了话,解释完了,黎海洋心里更却难受了。

他也不想立刻回家,抱着花深给的那袋小苹果,坐在花深刚才等他坐的位子上,默默地低着头发呆。

雨丝还在执着地下着,一点点打湿他的头发和衣服,把森然冷气渗进他的皮肤里,就像花深开始感受到的那样。

但随着身体一点点冷下来,黎海洋的心里却一点点获得了平静。

他觉得自己这样有点傻气,但人生总要允许唯一一次犯傻不是吗?仿佛这样,他就多了解了一点那个女孩的心思。

不知道在雨里坐了多久,身边来往的人慢慢越来越少,夜渐渐变得更深,怀中袋子里的小苹果的香气微微透出,持续不断钻入鼻尖,让人感觉安心。

黎海洋从袋子里掏出一个小苹果,那苹果个头小小的,青红相间的颜色,他把它在衣服内侧擦了擦,放到嘴边,轻轻咬了一口。

平时他是有洁癖的人,苹果不仔细清洗绝不会吃,但是此时好像也无所谓了。

果汁的酸甜冲进口腔,特别又清新,是他没有体会过的滋味。

她想把自己觉得美好的一切都和他分享。

黎海洋感觉自己的眼睛和心一起微微发热。

沉浸在思考里的黎海洋却没有注意到噩运的骤然而至。

他起身骑上自行车回家,这时,一辆强行变道的小车突然闯过来,毫无准备的公交车正起步左转,两车直接相撞,“砰”的一声,人行道上的行人纷纷抬头,非机动车道上一辆疾驰的摩托车司机在扭头看热闹的一瞬间,车把偏离直直撞上了准备骑上自行车的他……

小苹果散了一地,有的滚落到很远的地方。

少年倒在血泊中。

他依稀听到各种尖叫和惊呼,但好像都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眼皮太重了,重到无法撑开。

他不得不缓缓闭上眼,一晃好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