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洛和阿强一起回来的时候,孟媛媛正在跟花深打电话,说杜洛回来了,喊她回来吃饭。
花深在电话那边顿了一下,然后才说:“妈,黎海洋也来。”
“怎么又是黎海洋?”孟媛媛问完立马记起来自己前些天暴露电话号码的事,于是赶紧打岔遮掩过去,“行,我做了一桌子菜正愁吃不完。”
“妈……”
好歹是亲母女,孟媛媛一下子就听出来花深的欲言又止,她等了几秒,才听到花深的声音:“妈,我和黎海洋……我们在一起了。”
“在一起?”孟媛媛怔了怔,一拍大腿喜笑颜开,“今天是什么日子啊,好事连连!快把人给我带回来!”
“妈你都不考查一下就这么开心,万一人家是骗子呢?”
“骗什么骗,谁能骗得着我天下第一聪明的女儿,赶紧把人给我带回来吃饭!”
花深挂了电话,脸还是烫的。
孟媛媛的反应自然在她预料之中,毕竟孟媛媛催婚已久,都快变成心疾了,但当她亲口告诉一个至亲之人她和黎海洋的关系时,却仍感到一种仪式般的慎重。
在一起了呀。
他们,因为相爱,因为分不开,又在一起了呀。
想到这里,花深觉得脸颊更热了,抱着枕头在**翻滚了一阵,又跑到镜子前重整旗鼓,好歹也是威风凛凛的花深女侠,怎么跟个小女孩一样。
她拿出手机给黎海洋发消息:“我妈让你去我家吃饭。”
“好。”
“那我待会儿过来找你,我们一起回去。”
“好。”
花深又说了几句,黎海洋虽然回得都简单,但除了第一个“好”之外几乎都是秒回的。这让花深不禁觉得他工作是不是很清闲。
实际上他有多忙,她是知道的,于是就没打扰他。
打了个车快到研究所的时候,她才忍不住发消息说:“我快到了!你在干什么?”
黎海洋这次回得慢了些,过了会儿才说:“在紧张。”
“?”
“待会儿要见岳母,所以有些紧张。”
花深想了一下一直无比高傲的黎海洋紧张的样子,忍不住在出租车后座大笑了起来。
但是花深想多了,见到黎海洋的时候才发现他紧张的样子跟平时没什么两样,表面上都是一副心静如水的样子。
黎海洋手上还剩一些事没做完,让花深在他办公室里先等一会儿。
对与黎海洋相关的事情,花深总是充满好奇,忍不住在办公室里转来转去,这里看看那里看看。
忽然,有人敲门。
来人是何青苗。
花深还以为她是来找黎海洋的,刚准备开口,却听她说:“你是花深吧,我叫何青苗。”
花深不明所以地看着何青苗,她自然认得对方就是昨天跟在黎海洋后面的女孩,还能一眼看透对方对黎海洋的心思。
可花深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无法对其产生厌恶,反而觉得对方十分惹人心疼。
“你好,我是花深。”
“我……我听同事说你来了,就想和你聊聊。我不是坏人,我是黎教授的助手,还是你的房东云商的朋友。”
“你还认识云商啊?”这下花深感觉她更亲切了。
何青苗也不知道自己贸然进来找花深要说什么,但是她听大家偷偷议论来了这样一个姑娘,便知道是花深,就一下子冲动了。
昨天云商对她说的话,她并不是全没听进去,冷静下来思考,几番悲情几番刺痛。
“要不,我下班请你吃饭吧!”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何青苗脱口而出。
没想到花深爽朗地大笑起来。
“我正是来接黎海洋去吃饭的,你要是不嫌弃,也一起怎么样?”
再愚钝的人,也知道这不合适了。
但是花深接下来说:“还可以叫上云商。”
她不顾推门而入的黎海洋要杀人的眼神,已经开始兴致勃勃地拨打云商的电话了。
何青苗避开黎海洋的目光,竟然没有拒绝。
路上有些堵,等红灯的间隙,花深拿起手机给旁边的黎海洋发消息:“何青苗喜欢你,你看出来了吗?”
黎海洋的手机响了一声,他瞟了一眼,然后目光移向身旁假装若无其事看风景的人,无奈地拿起手机快速地敲下几个字。
“胡说。”
花深笑眯眯地回复消息:“那我喜欢你,你看出来了吗?”
小黎教授被拿捏得死死的,嘴角上扬了几个度,全身都舒展了。
三人到达李花巷子的时候,云商已经在等候。
好在孟媛媛准备的菜够多,而且她向来喜欢热闹,家里来了这么大一群人,她可乐死了,嚷着要再炒几个菜,硬是被花深给按住了。
孟媛媛忍不住说:“你这孩子,平时不带人来,我还以为你多孤僻,原来有这么多朋友。”
花深回嘴:“妈,你女儿这么活泼可爱,在你眼里却是个孤僻女孩?”
“就你贫。快招呼朋友们坐。”
阿强和杜洛也忙进忙出端茶上菜。
这临时搭起来的一群人,竟也并不尴尬。
开始吃饭的时候,孟媛媛把在座所有人都关心了一遍,最后目光落在黎海洋身上。
“海洋啊,好多年没看到你了,越长越俊了啊。”
黎海洋一下子手足无措:“阿姨。”
“这些年是出国留学去了?”
“是的,阿姨。才回来。”
“才回来就和我家深深勾搭上了,够快的呀。”
花深护短:“哎呀妈,你看他那样,肯定是我主动呀。”
孟媛媛瞪她一眼:“那你三年前为什么那个样子回来?”
花深抱头:“我的妈呀,这壶不开,你别提了行不行?”
“好好好,你说不提就不提。不过啊,海洋,阿姨就多这一次嘴,以后绝不多说了。这一次,一定别再让深深伤心了,知道吗?”
黎海洋郑重地回答:“知道了,阿姨。”
“说起来,阿姨也是看着你长大的,那年你俩一起遇着那桩案子开始,转眼也十几年了。阿姨知道你不是坏孩子,所以也放心把深深交给你。”
“案子?什么案子?”云商的职业好奇心启动。
“就是在吴水河边,有个棚户区,那个人杀了他的媳妇,正好被海洋和深深撞见,两个孩子去报的警,那犯人现在应该还在监狱里。”
一听说这种事,大家都好奇了起来,只有何青苗,一直默默地坐在旁边。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时冲动跟来这里,自己又算什么。
也没人注意到阿强那泛着冷光的眼睛,或许有人注意到了,那就是深知他本性的杜洛。
阿强把目光缓缓地移向坐在孟媛媛另一边的那对男女身上——居然是他们?
当年目睹他杀人去报案的两个小孩子,居然就坐在他面前。
他的记忆里,那穿着红裙的小小身影在吴水河里沉浮,和眼前笑颜如花的姑娘渐渐重叠。
没有想到,命运竟然有这样的安排。
他其实见过几次花深,但根本没往那方面想。
他不喜欢这姑娘的大大咧咧和明艳爽朗,他觉得姑娘家就该像多年前他害过的一个少女一样,柔弱乖巧,任人鱼肉,楚楚可怜。
这才能激发他最大的兽欲。
他一直没对水果店这老婆娘下手,毕竟这里是个安全的避风港,而且这老婆娘护短得很,把他保护得挺好,不过现在不同了。
害过他的人,害得牛力现在还不得自由的人,他是不可能放过的。
牛强从小心狠手辣,从小就敢摔死小狗、捏死小猫,并且以此为乐。
所有人都觉得他有病,也没人愿意接触他。所以他小学没读完就辍学了,整天游**在大街小巷,后来没几年加入了一个犯罪团伙。那里面全是他的同类。而他因为没有底线什么都做,很快就成了团伙的一个小头目。
后来他以此为生,再后来他手下也有了一帮像杜洛一样的流浪小孩。当时杜洛还不叫杜洛,叫小鬼,是那群小孩里最聪明的一个,又不会说话,更能激发别人的同情,这一点对于乞讨抑或偷东西来说都大有用处,所以是他重点培养的对象。
和杜洛一起的,是个胆子特别小的小孩,叫小东西。
有一天他血气上涌,忍不住杀了小东西,杜洛受了惊吓,想尽办法逃走了。
谁知没多久后他的窝点发生了火灾,引来了警察。他见势不妙,便逃走了,团伙里的其他人大多被抓,剩下的也作鸟兽散。
牛强四处游**,遇到季珍珠那天晚上他刚好在赌场输了钱,一肚子气没地方出,躺在那个废工地睡觉。
没想到居然遇到一个贵妇过来撒尿,他最讨厌这种装腔作势的女人,越是尊贵,越要扒光她们的皮。
所以理所当然地,他扑向了季珍珠。
在他看来,这都不算事儿,没想到那女人格外强壮,居然拼死反抗,害他半天没有得手,还引来了一个多管闲事的人。
和那人搏斗差点被抓,好在他有随身带刀的习惯。
捅了那个人一刀以后,他逃跑到半路,居然撞见一个娇滴滴粉嫩嫩的半大姑娘,或许是血腥最大程度激发了他的暴虐因子,又或许是在季珍珠身上未能抒发的兽欲令他欲火中烧,他一把抓住那小鸡崽似的姑娘……
姑娘被他用手捂着嘴捂太严实,等他发泄完就闷死了,他到底有些害怕警察找到,又逃到外地去躲了一阵子。
虱子多了不怕咬,杀一个抵命杀两个也是抵命,再回来时他心一横把早就想处理的贱女人给杀了。
之后的日子,他像撞了狗屎运,家里那个破棚子居然被划分到拆迁区,他拿着那笔拆迁款,享受着奢华的生活,直到钱花光。
中间也犯了几次案,还破了点相,渐渐被警察盯上,紧追不放,为了藏于人海,他找了一些底层的工作应聘,然而人家看到他的外貌,都不要他,只有这个水果店老板娘,像个圣母一样收留了他,让他有了落脚之所,也有了掩盖的身份。
牛强并不知道这桌上,除了花深和黎海洋以外,还有个何青苗,也对他有着剔骨之恨。
命运就是如此残酷而奇妙,连云商,也不是陌生人。
在一切开始的那一天,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的那天,云商也在那条巷子里,亲眼见证了何青柚被害的过程。
云商从小身体不好,被同学扣上了病秧子的帽子,那一年刚好休学养病。妈妈送他去学跆拳道强身健体,可他却在隔壁舞蹈班遇到了明艳开朗的何青苗,她跳起舞来的时候,少年的心也随之而纷扬。
他有时候会偷偷跟在何青苗身后。那一天他却认错了人,误把青柚当成了青苗,默默地跟了她一路,一直到那个巷子里,然后目睹了青柚被施暴。
而他因为害怕当场失声,连步子都迈不开,什么都没能做。最让他懊恼和自责的是,因为太害怕他不敢抬头连犯罪分子的样子都没有看清。
那一天成了他一生的耻辱,也成了每天夜里惊醒他的噩梦。他总是不断地梦见那个女孩满脸是血,伸着手向他求救。可是在梦里他也动不了。
那一幕,他永远无法释怀。
云商自幼家庭条件优渥,所有的路都是铺好了的,他可以无忧无虑地享受到最好的生活。
可是他却推开了这些,在所有不理解的目光里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当警察,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找出那个恶魔。
他一定要找到那个恶魔!
云商的目光再次回到青苗的身上,而青苗一心听着黎海洋的声音。
花深偶尔会去看坐在对面的杜洛,杜洛却自始至终低着头,满脑子都是牛强狰狞的脸和威胁。
每个人都怀揣着各自的心事,无暇顾及其他。
于是这场命运的大案,就如同一个奇妙的绳结,在这个看似平静无澜的晚上,把相关的人都拴在了一起,又把他们重新推到了危险面前。
而没有一个人,能够完全将这些线索串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