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海洋那天晚上被花深赶到了对面。
云商回来看见屋里亮着灯还以为是什么田螺姑娘,谁知道是个男人。两人互相瞪了好一会儿才各自妥协,毕竟谁也无法改变这种局面,而这样又确实是最好的。
倒是这层楼忽然就热闹了起来,云商因为案子的事情很少回来,一旦回来就是四个年轻人凑在一起吃晚饭,闹得不可开交。
几天后的一个夜晚,云商半夜出警回来,心血**过来敲门找吃的,平常都是花深咋咋呼呼地开门,今天却是何青苗。
她穿着家居服,头发软软地披在肩上。云商觉得自己仿佛一脚踏进了棉花里,整颗心都软得一塌糊涂。如果每天晚上回来都能这样看看她就好了。
他靠着门:“有吃的吗?我饿了。”
何青苗没有办法直视他眼睛里的灼热,别开视线,摇了摇头。
黎海洋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的,拎着云商就往回扯,理由是“不许打扰我女朋友睡觉”,既幼稚又霸道。
云商无语,只好出门去买吃的,回来的时候却看见何青苗站在他家门口,拿着保温盒。
云商站着看了一会儿,顺手把刚买的宵夜扔进了垃圾桶,才假装不经意地走过去:“找我?”
何青苗没想到他在外面,很明显地慌了一下:“晚上还有点没吃完的剩饭,我做了蛋炒饭,你要是不嫌弃的话……”
云商没等她说完就接了过来,抬眸缓缓说道:“青苗,你知道自己喜欢的女孩亲手给他做吃的,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你慢慢吃吧。”
何青苗知道他想说什么,想逃跑,可关门的瞬间还是听到云商剩下的半句话,仿佛喃喃自语:“他会以为女孩也爱上了他。”
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关上了门。
牛强站在阴暗的角落里,抬头看着这栋楼最中间的那盏灯。
他是跟踪何青苗找到的这里,可谁知道那群人居然住到了一起。此时此刻,那盏灯对他来说就如同一块肉放在眼前,他迫不及待地要扑上去,可是他够不着。
花深和黎海洋几乎寸步不离地待在何青苗身边,他根本无处下手,而孟媛媛那边……
不行,他等不及了。
此刻的牛强已经被欲望占据了头脑,他只想得到自己想要的,再多等一秒都是煎熬。
而水果店这边,杜洛自上次回来之后就没有再走了,表面上顺从了牛强,实际上明里暗里一直提防着牛强,怕他再次做出什么事情来对花深和孟媛媛不利。
可是牛强有多狡猾他也知道,稍不注意人就不见了。每当这个时候杜洛都无比心慌,他担心牛强去找花深了。
而只要牛强活着,花深就身处危险之中。
杜洛面无表情地盯着桌上的一瓶水,脸色惨白,衬得一双眼睛黝黑空洞,如同深渊。
不知道过了多久,牛强回来了。
因为孟媛媛不在,他也懒得伪装,暴躁地踢翻了旁边的一箱水果,问:“那婆娘呢?老子今晚就要提结婚的事情。”
杜洛安静地捡起地上的水果,然后跟牛强表示,她最近心情不太好,应该不会想提这个。
“这里老子说了算,由不得她!”牛强愤怒地走到收银台旁边,可里面没几个钱。他把为数不多的一百块塞进口袋,然后啐了一口痰。
正焦躁的时候,他忽然想起什么来,盯着杜洛:“小子,上次给老子开车锁的技术不错啊,那开指纹锁也没问题了?”
杜洛不知道他想干什么,打着手势表示没有专业工具做不到。
牛强却瞬间兴奋了起来,根本不管杜洛表达什么,随手提出角落里的工具箱,再一把抓起杜洛就往外走:“跟我走,不然的话我就让孟媛媛知道你以前做的那些事!”
杜洛挣扎无果,双手乱挥舞中抓起桌上的那瓶水。
不久后,他们就在一栋高层公寓楼里停下了。
牛强带着杜洛,顺着消防通道爬上了二十八楼。
杜洛猜到这里是花深的住处,现在正是上班的时间,里面没人。
“赶紧的,把门给我打开。”牛强不耐烦地催促道,穿着皮鞋的脚猛踢了杜洛一下。
在他眼里,杜洛仍然是那个在他手下被虐待的小孩子,可以随意被他拿捏生死。而杜洛对他,也有一种本能的恐惧,恐惧得一面对他,就使不出力气。
杜洛犹豫了一下,只好慢慢地拿起工具,开始撬门锁。他其实天赋极高,在很多事上都无师自通。大约半小时后,他就打开了门。两只猫防备地看着他们,缩进了角落里。
牛强四处翻看了一圈,踹了一脚角落的猫,然后在沙发上大剌剌地坐下来。
“你说,我在哪里下毒才能确保花深那个鬼东西会吃到,而我的青苗小宝贝不会吃到呢?”
杜洛在听到“下毒”两个字的时候心里一顿,背后一阵冷汗。
牛强似乎并没有察觉到,踢了踢茶几上的空水壶,骂了一声娘,然后朝杜洛嚷道:“去冰箱里给我拿瓶水,老子渴死了。”
杜洛愣了一下,缓缓走过去,打开冰箱。这么多年,花深喜欢喝的饮料还是没变。
恍然间仿佛又回到了很多年前。
花深在杜洛面前打开冰箱门,说:“除了这个这个这个,其他的你都可以随便喝。”
其实,除了她点的那几样,剩下的只有矿泉水了。
他低下头,敛去了眉目间的情绪,然后从包里拿出自己准备好的那瓶水。这是为牛强准备的,也是他能想到的唯一解决这一切的办法了。
杜洛把瓶子递给牛强,牛强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拧开,拿在手里晃了晃。
就在杜洛以为牛强要喝下去的时候,牛强的嘴角忽然扯出一个狰狞的笑容。
“杜洛,你是我一手带出来的,你想做什么,我可是一清二楚。”
杜洛盯着牛强张合的嘴唇,来不及有所动作,已经被牛强一把扯了过去。牛强将杜洛按在沙发上,捏着杜洛的下颌,将瓶子里的水全部灌进了杜洛的嘴里。
意识越来越涣散,最后一刻,杜洛仿佛看见了花深,然后听见了自己的声音。这一生,他说的第一句话,也是最后一句话:
花深,对不起。
花深下班回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满屋子的血,两只猫被分成了一块一块的,摆在进门就能看见的地方,是个数字“3”。
她强忍着胃里的不适,一抬眼,就看见了沙发上的尸体,是杜洛。
现场冲击力太强,她一时之间竟然做不出任何反应。
仿佛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一脚陷进了黑洞,一直下沉,下沉……
心里有大股大股的冷气透出来,冷得心好痛。
直到跟在后面的何青苗进来看到这一切,用尖叫声把她拉了回来。
警察来得很快,现场被封锁了起来,专业人员在里面取证调查。消息很快出来,说杜洛是服毒自杀。
可是杜洛为什么要自杀?
一时之间,消息不胫而走。回到李花巷子里,人人都在说,原来杜洛就是那个变态,本来还想对花深不利,可又惦记着花家养了他这么多年,突然良心发现所以自杀了。
可孟媛媛无论如何都不相信杜洛会是这种人,更不可能相信杜洛会对花深不利。
花深心里也乱得不行,她也不愿意相信凶手是杜洛,可是现场的证据都指向他,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跟孟媛媛吵了起来:“妈,多少年了你能不能不要总是用你的主观感觉来判断!别人说点好话就把你哄得团团转,你能不能睁开眼睛看看你拼命维护的都是些什么人!”
孟媛媛也不肯妥协:“我相信小洛。”
“你相信他那你知不知道他当年差点强**!”花深一气之下,连自己都没有想到自己会说出这句话。
孟媛媛却安静了下来,许久,红着眼睛说:“我知道。”
花深一愣。
“他很早就跟我坦白了,所以他才不肯回来。这些年他对自己的惩罚远远超过了别人对他的惩罚,他想改过自新,却又觉得自己没资格。他活到现在,每一天都过得比别人难一千倍一万倍,可他还是没活过命。”孟媛媛越平静,越让花深不知所措,“深深,我想他死之前的最后一秒,也在等你原谅他。”
花深无比心乱地回到房间,从抽屉最里面的一个盒子里找到一张照片。当年就看不出什么,现在更是宛如一张废纸。
这是最最开始,杜洛从她眼前落荒而逃时弄丢的,大概是他妈妈的照片。可她还没来得及还给他,就再也没机会了。
而花深也永远不会知道,从来到这里的那一刻起,对于杜洛来说,最重要的就不是这张照片了,而是这个想回却不敢回的家,和她。
孟媛媛抬起头来,刚好看见送完货回来的牛强。她强忍着疲惫起身给他倒了一杯水:“辛苦了。”
牛强却忽然反握住她的手,眼睛也红红的,沙哑着声音说:“老板娘,你太苦了,让我来照顾你吧。”
孟媛媛没有想到牛强会突然这样**地对她表白,一下子惊呆了。
虽然周围的老伙伴一直调侃,甚至女儿也有意朝那个方向想,但其实她一直将其当成是大家对她的好心,并没有真正把牛强和自己想在一起。
倒不是嫌弃他,只是她的心里,除了花深的爸爸,此生再也装不下其他人了……
她轻缓而坚决地抽出了手,拒绝了牛强。
她并没有看见牛强眼里的恼怒和一闪而过的杀机。
最近几起案子弄得人心惶惶,受害人身上特殊的刀具造成的伤口痕迹证据表明凶手很有可能是同一人!局里交代几起案子并案处理,必须在十五天内破案。
负责这个案子的云商一下子“压力山大”。
那天,他因为在跟进另外一条线索,所以并没有马上赶回去。但是后来的案件细节他又仔细地看了一遍,现场的痕迹确实都指向杜洛。
但是太刻意了。
能藏了这么多年把警察耍得团团转的犯罪分子,怎么会在最后一次露出这么明显的马脚。
最为关键的是几起案件的关键——特殊的自制刀具并未在杜洛房中查出。
他重新去了几个案件的现场,从吴水河,到花深爸爸遇袭的地方,再到青柚出事的地点。这几个点刚好在一条线上。
这让他不禁更加笃定自己的直觉。
可是证据呢?
云商抬头,看见了同样站在这条路上的人,是黎海洋。
两人眼神交流了一番,想的大概是同一件事情。
牛强很有可能就是这一系列案子的凶手!
云商推测,当年牛强杀了花盛,在逃窜的路上遇到了何青柚,对她下了毒手。而后在吴水河杀了自己的弟媳,还让自己弟弟顶了罪。
一切都顺理成章地连了起来,却还是差一根线,也就是当年花盛救下的那个女人。
她是受害者,也是唯一的幸存者。如果她能出来指证的话,一切都可以水落石出。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年她没有出现,如今就更不可能出现了。
云商愤怒地一拳捶在了墙上,明明就在眼前的真相和凶手,却不能抓住,没有什么比这个更折磨他了。
花深这几天过得也不怎么好,眼圈都是黑的,好不容易有了困意想早点休息,却接到了孟媛媛的电话。
这还是那天吵架之后两母女第一次联系。花深瞬间醒了过来,无比内疚地喊了声:“妈。”
孟媛媛向来干练,做事雷厉风行,说话也言简意赅:“你强叔这些天一直追着我要和我结婚。”
花深一愣,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那你怎么想的呢?”
孟媛媛说:“我不会再结婚了,我心里只有你爸爸。”
“妈!”花深的一声呼唤带上了颤音。
刚挂了孟媛媛的电话,又接到了黎海洋的电话,花深随口说了这回事,就听到黎海洋陡然沉下来的语气:“绝对不能同意。”
花深没想到黎海洋态度比她还坚决,正想问,却听他继续说:“花深,牛强很有可能就是当年杀害你爸爸的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