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梁文康和祁远读小学三年级的时候,两个人一起学着棒球。
有一次,祁远手劲大了,直接把球扔到对面邻居家院子里了。
梁文康作为捕手,哼哧哼哧跑去找球。
谁知道,九岁的男孩球没找到,自己的魂儿倒是丢了。
对面庭院里,香樟树下,百合花丛里,坐着一个小女孩。
小女孩怀里抱着一把大提琴,花骨朵一般的脸蛋倚在琴颈处,手臂白皙纤长,张合自如地拉着琴弓,低沉悦耳的乐声从她指尖流出。
那一刻,所有的阳光,都打在女孩身上,那个穿一身鹅黄连衣裙,系着鹅黄发带的女孩。
这是第一次,梁文康意识到男孩和女孩的差别。
他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人家,直到乐声停止,女孩弯腰捡起脚边的棒球,一步一步走近,隔着铁栅栏,把球递出。
女孩的手很干净,球在她手里显得很脏。梁文康想起自己指甲里的泥垢,把手掌别向身后。
“你知道S国总统佩克•鲁奇是怎么死的吗?”女孩问。
男孩摇摇头。
“1967年,在国家体育馆观看棒球比赛时,被时速167公里的棒球砸中脑袋,当场开瓢——是不是有点惨?”
女孩说完,就抓住男孩的手臂,拉出那只脏兮兮的手,把棒球放上去。
被女孩抓住手腕的那一瞬间,梁文康想,就算他像电视剧里的大侠被追杀到跳下悬崖失忆,他也不会忘记女孩的手搭在他手腕上的感觉。
女孩放下棒球就走了。
九岁的梁文康这才后知后觉地大喊:“喂!喂!你叫什么名字?”
那鹅黄色的背影一顿,便不再理他,走向绿荫深处。
“我叫梁文康,上梁揭瓦的梁,文武双全的文,福气安康的康!”
眼看女孩就要进屋了,梁文康灵光一闪,声嘶力竭地喊:“喂!你知道白雪公主是怎么死的吗?”
鹅黄色的背影突然转过来,走过葡萄藤架,走过百合花丛,走过茂密香樟,停在铁栅栏跟前。
“是被毒苹果毒死的。”女孩的语气波澜不惊。
“错!”梁文康得意地抖抖眉,“是被青蛙王子用苹果求婚,然后带回家,一辈子幸福快乐地生活下去。”
“老死的?”女孩皱了皱秀气的眉。
“错!”梁文康咧开一口白牙,“是幸福死的!”
男孩龇牙笑,眉眼俱开,仿佛天底下的开心事全都落在他一个身上了。
女孩的眉皱得更厉害了,白净的脸皮上有不解,有好奇,有羡慕,还有很多很多九岁男孩看不懂的表情。
“我要走了。”女孩转身。
“你还回来吗,我就住在你对面!”梁文康喊。
“我不知道。”女孩已经走开一步。
风轻轻吹,女孩鹅黄色的发带打了个旋儿,飘到男孩脸上,香香的,痒痒的,男孩着急了,伸长手,一把拉过小女孩。
轻轻拉了一下,就放开。
然后,男孩看到了女孩鹅黄色袖口上,五个鲜明的黑指印。
“我不……不是故意的。”九岁的梁文康结巴道。
“你还欠我一个苹果。”女孩乌黑的眸紧紧盯住男孩的眼,声音很轻,语气很坚定,“一个幸福到死的苹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