缭绕的烟雾刚好擦过祁远鼻尖,凉凉的薄荷味,祁远记得,很小很小的时候,祁浮韫身上就是这样的味道。
他绕到圆柱背面靠着,停在风向的上游,沉默不语。
“来一根?”夏寒向后伸出一只手,手里是一根新点燃的烟。
“一根烟的工夫,给你讲讲路漫漫小学时的故事,听不听?”
带火星的烟在洁白的罗马石柱旁晃了晃,夏寒侧头一看,祁远正背着手,递出一根橘黄色的棒棒糖。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棒棒糖打碎了燃着的火星。
“少年,吸烟有害健康。”祁远声音里满是戏谑,“一根棒棒糖的工夫,怎么样?”
夏寒冷笑一声:“小朋友,叔叔已经长大了。”
“长大不需要通过吸烟来证明。”祁远抽过夏寒手里的烟,扔到地上。
夏寒也抽过祁远手里的棒棒糖,准备给它来个粉身碎骨。
“路漫漫送的。”祁远好巧不巧补上一句。
夏寒的手一顿,拆开了包装——小熊维尼脸的棒棒糖,笑容有些傻气——甜橙味儿的。
夏寒眼睛有些酸:“我从一年级到六年级都跟路漫漫同班,她拿第一就像是喝白开水似的,而我辛苦了一学期,最后还是第二。
“那时候我爸跟我妈闹着要离婚,我总以为是我的原因,是我考得不够好,邻居亲戚的孩子都考过第一,只有我没有。
“我真的是恨透了她。
“真的,有好几次我都想揪住她的头发,把她的脑袋往墙上撞。”
说到这里,夏寒低低笑了一声,伸脚踢踢祁远的影子:“幼稚吧?”
“如果是我,应该早就动手了。”祁远在柱子背面说,一本正经的语气。
夏寒哈哈笑了:“你比我爽快!我不行,我没那胆!所以,毕业典礼那天,她跟我告白时,我故意假装不认识她。那天是我整个小学最开心的一天——也是我现在想来最后悔的一天。
“那天,当着全校师生的面,优秀毕业生路漫漫小朋友哭成了一只烂番茄。”
“烂番茄?”祁远下意识地重复。
“路漫漫从小就白,藕粉团子一样,脸红起来特明显,小番茄一样,我们班男孩子给她取的绰号,有趣吧?”
祁远故意没有回答。他缺席的那部分,让他心里酸得冒泡儿。
夏寒呢,故意停下不说。
沉默。
一时间,只有晚风、甜甜的香橙味儿,月光和少年的身影。
“哈——哈——哈——”
终于,祁远毫无灵魂地附和。
夏寒笑了笑:“后来,小升初,我特意避开了她,去了私立中学,终于如愿以偿地考了几回第一,我爸妈还是离婚了。从那之后,我就经常想起路漫漫。”
祁远心想,万年老二喜欢上万年第一?所以您老是有受虐倾向吗?
夏寒像是听到了祁远的想法,哈哈大笑说:“我只是慢慢想明白了,我之所以那么关注路漫漫,并非是她一直考第一,而是她身上温暖的气息。
“她身上一直有一种圆满的温暖,她对人笑时,眼睛敞亮亮的,里面就像窝着小太阳。
“喜欢我也是那么坦坦****,每天帮我削好一支干干净净的铅笔,自己的铅笔却随便拿嘴咬一咬就用;遇到我不会的题时,就耐心地换着法子讲到我听懂为止,其实我小学奥数还是她教的呢!每次我爸妈忘了接我时,她就站在校门口陪我等,一边等一边随口编故事——我到现在都记得她编的酱萝卜和兔子的故事,哈哈……
“这么好的小女孩,谁能不注意呢?”
谁能不注意呢?
祁远侧头看训练室,女孩纤细的身影被灯光打在窗帘上,引人遐思。
小时候的路漫漫和长大后的路漫漫交叉重叠,总是考第一的她和从没考过第一的她,认真的她和散漫的她,耐心削铅笔的她和心浮咬笔的她……
“祁远,我跟你打个赌,这次比赛,不管我们能不能考第一,她一定能。你信吗?”夏寒也盯着那道身影问。
祁远还没来得及回答,包公教练就在长长的走廊尽头吼开:
“你们两个小毛猴,真当自己身上长毛啦!外面风这么大,还穿着单衣在风口聊天,要是感冒了,找你们算账!”
祁远一秒闪到门跟前,用脚后跟踢了踢门。
就教练那大嗓门儿,隔着消音墙,路漫漫都能听见,祁远他们其实完全没有站哨放岗的必要。
路漫漫利索地收拾残局,拿草稿纸抹抹嘴,毁尸灭迹。
结果,两个在寒风中穿毛衣的男生没感冒,反而在空调室吃着全家桶的路漫漫感冒了。
当然,路漫漫怕老师鼻子尖,闻出味道,特意一边开着窗,一边啃鸡翅这件事,两个男生都不知道。
为了避免交叉感染,学校还特意又聘了一位竞赛教练,去教祁远和夏寒。
路漫漫有幸承包黑脸包公鲍教练一人。此人坚信,感冒与大脑运转速度是既不充分也不必要关系,于是,路漫漫继续过着惨无人道的训练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