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报复，是基于楚越的做人原则。但他要讨回公道，他要杜语菲亲口承认，他要杜语菲向自己道歉，然后……
然后，如果态度诚恳，才可以考虑原谅她。
同样的地点，同样的主角，只是，角色交换了一下。
昨天是杜语菲在半道上截楚越，今天是楚越铁青着脸守在路边，等那个扎心的身影出现。
对，扎心，扎得透透的，一想到她，楚越就恨不得让沈以淳帮她修补修补心脏。
他坚强地站在路边，还是那样傲人地伫立，还是那样帅气的模样，但平常那些花痴的眼神不见了，来来往往的同学们，见到楚越，表情都有些一言难尽。有的更是直接就指指戳戳，让楚越感觉异常难堪。
终于，在他的耐心快要被磨完的时候，牛仔裤上的破洞比脑袋还大的杜语菲本尊，终于在道路那头出现了。
她今天一上午都心不在焉，一头小脏辫都有点无精打采，跟往日的杜语菲实在差异颇大。上课的时候，华老师都很关心地问了一句：“杜同学脸色不大好，身体好的吧？”
“谢谢老师关心，我没事，昨天看书太晚了。”杜语菲赶紧很礼貌地回答。
能不晚嘛，昨晚都失眠了。为了催眠，她还找了最无聊的学术书来看。哪知道杜语菲同学果然今时不同往日，连学术书都能看得津津有味，一直看到凌晨才堪堪入睡。
正垂头丧气地从岔道上转过来，一眼就看见了不远处站着的楚越，杜语菲大惊失色，转身就要跑。
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杜语菲，站住！”楚越大喝一声，拔腿就冲了上去。
杜语菲本已跑了两步，听他这么大声，知道今天是逃不过去，心一横，一个急停，转身一扬小脸：“来啊，咬我啊！”
楚越哪知道她刹车这么快，收势不及，“砰”地撞在了杜语菲身上。
“干吗？”杜语菲不由得竖起眉毛。
“杜语菲，如果这就是你的报复方式，你很成功。”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杜语菲躲闪。
这和楚越想的不一样！
她不是应该承认吗？她不是应该祈求原谅吗？这样嘴硬，还是敢作敢当的杜语菲吗？
楚越怒不可遏：“全世界都看见了视频，我不信你没看见。如果这事跟你无关，你为什么一见我就跑？”
可杜语菲逃跑也有原因啊。
前日的一切，历历在目，杜语菲记得自己曾经跟他道过歉，可他没接受，反而撕了自己的稿子。
鬼知道今天再道歉会有什么后果。
而且今天的杜语菲，特别心虚；心虚的杜语菲，特别嘴硬：“你的全世界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凭什么一定要关注你的世界？跑是因为不想见到你，你惹人讨厌，懂了吗？”
居然被说讨厌，真是亘古未有好吗！
自从和杜语菲有了交集，真是多少“亘古未有”的遭遇都在自己身上发生，楚越想想都气到不行。
但越是生气，楚越就越是要表现出漠然的样子。越是杜语菲说他讨厌，他就越是要居高临下，让她、让自己都相信这碾压般的“优越”。
“呵，我以为你至少还敢作敢当，没想到有种做没种认。那个文身男人明明到校门口来找过你，你还敢说和这事无关？”
楚越的冷笑带着嘲讽，让杜语菲难受。
“对啊，就是我指使的，谁让你昨天撕了我的投稿！”杜语菲冲动起来也是不管不顾，咬牙道，“人必自辱，而后人辱之。活该！”
她终于将这两个字还给了他。
终于！
此情此景，真的和楚越设想的完全不一样。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平时阳光潇洒的脸上挂着寒霜：“我真是瞎了眼，居然曾有那么一瞬间对你有过欣赏。还好，卑劣之人很难掩藏太久，趁我还不想动手，赶紧滚，再也不要让我看见你。”
什么，欣赏？一定是听错了。楚越一定是气糊涂了，把“原谅”说成了“欣赏”。
而且加上上次在医院也说错过一回，他已经气糊涂两回了。
“大道朝天，各走一边。雅德不是你的雅德，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你要不想看见我，自己离我远一点。”
简直只差当场说出一个“滚”字。
楚越捏着拳头，狠狠地盯着她，想要施以“目光杀”之后再离开，却一眼望见杜语菲的额头上有个很浅的疤痕。以前从来没这样近距离细看，居然没有发现。
她竟然也有疤痕，她竟然毫不遮掩。
“这是什么？”他不由得指到她额头上。
“我们女流氓打破头才是荣耀，要你管。”杜语菲一把打掉他的手，“干吗，在公交车上豆腐还没吃够？再不走，我喊非礼！”
这话真是在楚越心上又狠狠地扎了一刀。他缓缓地点点头：“杜语菲，能让我真心实意讨厌的，你是第一个。”
非常好，人家怕单恋，杜语菲怕“单厌”。现在知道两人互相讨厌着对方，她心里反而没什么压力，一扬眉：“非常荣幸。”
楚越深深地望了她一眼，而后大步离开。
这个叛逆、霸道、有仇必报的杜语菲，难道真的是自己前世的冤家吗？
他只知道自己此刻特别痛恨她，恨到将她放在心上滚过千遍。他想用最无礼的言语痛斥她，他想用最犀利的眼神凌迟她，他想用最强势的拳头……
楚越猛地一惊。拳头！他最讨厌的不正是杜语菲的暴力吗，为什么自己也会有这样罪恶的念头？
这个可恶的杜语菲，竟然差点让最优秀的楚越变成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楚越不能接受。
远处，“何其瘦”和“显然胖”在等着楚越。
“老大好像又报复失败了。”冼燃喃喃自语。
何琦摇头，带配上叹息音效：“没想到杜语菲战斗力这么强，老大只怕是报复不成反被报。”
冼燃抱着双臂，目光迷离：“这不是老大。”
“那是老几？”何琦习惯性呆萌。
冼燃一个“熊掌”呼过去：“什么老几。我是说，老大的表现很怪异。”
何琦托着腮，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并赞同地“嗯”了一声。
楚越走到他们跟前，没好气：“看什么看，我脸上花了吗？”
何琦分分钟随手插一刀，立刻喜笑颜开：“冼燃说，你的表现很怪异。”
“你……”冼燃愤怒的“熊掌”再现。
“我哪里怪异？”楚越犀利的眼神已经瞥了过去。
“今天看你气势汹汹，我还以为会出事。警告几句就完了？”冼燃试探他。
楚越避开他探究的目光：“已经很难堪了，闹大更难堪。”
何琦呵呵一笑：“老大说得也有道理，大人有大量，别去跟她烦。而且吧，人的忘性很大的，过两天学校再出个什么新闻，也就盖过去了。”
“希望如此。”楚越情绪并不高昂。
冼燃却是慧眼如炬：“别去跟她烦？我看未必。”
“什么意思？”楚越没听懂。
“要是老大一开始就不想跟杜语菲纠缠，假意收下投稿，爱扔抽屉扔抽屉，爱扔水塘扔水塘，为什么非要当着人家的面给毁了？”
冼燃的话，问得楚越心中一震。
是啊，自己从来没有真正做到不屑与漠然，像沈以淳那样的漠然。
放不下的世界里，杜语菲和楚越被各自的恨意支撑，不知会将这恨意带往哪个方向。
而在烟雨江南，林梳子忐忑等待的月圆之夜，终于到来。
她将手机充好电，又将充电器缠绕在手机上，祈祷它能和手机一起去到“异境”。
林梳子并不是贪恋杜语菲的身体，她是忧心，一个月的时间真的足够扭转杜语菲的人生态度吗？
说实话，她会努力，但她没信心。所以，带上充电器，至少可以有备无患。
除了这些，最需要整理的其实是心情。“异境”的一个月，只不过是这个世界的一个黑夜，林梳子拿起手机，望着屏幕上的“异境”APP图标，又一次开始变得血红而清晰。
她的心脏不受控制地跳动起来。
放不下的世界啊，我，又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