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你,你早就知道

3 其实命运从不屑操纵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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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话像是从地狱里传来的一样,回**在唐向晚的耳朵里。

原来自己不是唐毅的女儿,而是丧心病狂的钟谦的女儿?还是妈妈和钟谦**所生。那时候妈妈还是唐毅的妻子,如果不是自己偶然听见,恐怕一辈子都不会知道这件事情。

而且,他们最后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难道爸爸唐毅的去世,和他们有关系吗?爸爸的死,并不是意外吗?

今天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让人难以接受了,唐向晚只觉得整个人都没有了力气,流了太多眼泪,眼睛早已哭肿了,眼泪也早已流干了,就连站起来,也觉得没有任何支撑。

想到刚才听来的那些话,想到自己居然是这么肮脏的存在,想到爸爸那么多年白疼她了,那么和蔼温柔的爸爸……唐向晚再也受不住,如同失去庇护的幼兽,埋着脸,任由眼泪濡湿了自己的袖子。

怎么会这样呢?她明明是唐毅的女儿啊!从小她就被所有人羡慕着,被所有人谈论着,说自己遗传了父亲的文采,才能写出那么多好看的故事。

那一瞬间,她忽然觉得自己的存在是一种罪过,一种无法被救赎的罪过。在这一刻,她心中涌起了一股又一股强烈的恨意,她恨钟谦,也恨自己的妈妈。

妈妈原本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她原本发誓要一辈子好好照顾妈妈,不让妈妈再受一点点的苦,可是此时此刻,她之前坚持了那么久的信念轰然崩塌,再也无法支撑。

妈妈为什么要对不起唐毅?为什么要生下她?

那一瞬间,唐向晚忽然觉得活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了什么意义,甚至想到了死。

这样的身份,她还有什么颜面活着?

别说靠着爸爸昔年的名声在文坛里混了这么久,她连姓唐,都是对爸爸的一种亵渎。

不……她甚至都不配叫他一声爸爸。

唐向晚慢慢抬起头,手撑着地,缓缓站了起来。

天早已经黑透了,因为她一直沉默地坐在原地,楼道里的声控灯并没有开。黑漆漆的,她看不见楼梯,但是她用手一点一点摸着,摸到了楼梯口。

如果只是从楼梯上滚下去的话,应该没有那么容易死吧。

那,如果直接从二十楼跳下去,应该可以直接去见唐毅了,去和他说话,去告诉他自己心中有多么难过,多么绝望?

那一刻,唐向晚的心里仿佛有个小人在冲她喊:去死,去死,你没有脸再活着了,你的存在就是爸爸的耻辱,是爸爸一生的污点。你只有死了,只有不存在这个世上了,才能抹去这耻辱和污点!

唐向晚慢慢走到楼梯间的小阳台上,看着底下川流不息的车流。这座繁华的城市,直到现在也是灯火通明,四周都是那么明亮,自己心底却是漆黑一片,没有一点希望,这么多年努力所取得的成就似乎都白费了,在这一刻,她一无所有。

唐向晚呆呆看着底下车流的时候,手机突然响了,她愣了一下,犹豫了很久,还是打开了手机,然后便看见了上面那条消息,是陈曳回给她的。

“嗯,我承认。”

那一瞬间,唐向晚几乎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她呆呆看着那三个字,一下子就哭了。他承认了,承认他是关心她的了,可是又能怎么样呢,她这样的人,还配得到他的关心吗?

唐向晚将手机放了回去,看着底下川流不息的车流,缓缓抬起了脚,就在此时,声控灯忽然亮了。

她有些诧异地回过了头,看着白得有些刺眼的灯光,努力地勾了勾嘴角。也好,能在光明里死去,总比在黑暗里好,那样真的太孤单了。

“唐向晚!”

突然的怒吼传来,声音还没完全落下,已经有人如一阵风般冲了过来,直接将她从护栏上抱了下来,反身便将她压在了身后的墙上,不容她有一丝别的举动。

唐向晚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撞得眼冒金星,却知道抱着她的人是陈曳。

她听见了啊,是陈曳的声音,是她喜欢的陈曳的声音。

他那样紧张自己,像是在做梦一样。

她没说话,也没有再哭,只是浑身发抖地抱紧了陈曳的腰。他的腰虽然精瘦,却像是能给她一种支撑力一般,如同溺水的人抓到了一块可以带动身体的浮木,她整个人都靠在了陈曳身上。

他的怀抱是那样暖,那样让人沉溺其中,真希望自己永远不要醒过来,永远不要面对这残酷的现实。

感觉到怀中人的战栗,陈曳到嘴边的话全部吞回了肚子里,只回以她更紧、更宽阔的拥抱。

他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不敢去问,尽管心中隐约猜到了几分。

低头看了她一眼,许久许久之后,他才终于开口:“先回家,好不好?”

唐向晚没有出声,只在陈曳怀里闷闷地点了点头。

那一刻,她认了,她不想死了,她舍不得陈曳。

这世上有那么多让她难以面对的事情,唯独陈曳,是她溺水时抓住的最后一块浮木,将她从绝望的海洋中拉了回来。

她怎么能死呢?

她还没有正式向他告过白呢,她还没有……和他在一起过呢。

这个她紧紧抱着,也紧紧抱着她的男人,她想他肯定也是喜欢自己的,尽管他不说,但她已经隐隐感觉到了他的爱意,那样沉默,却又热烈。

唐向晚吸了一口气,泪水更加汹涌了。

“刚才发生什么事情了?”陈曳一直没敢问她怎么了,就是怕她情绪不稳定,此时见她还没有缓过来的样子,便低声问了一句。

“陈曳,唐毅不是我的亲生父亲。”唐向晚顿了好长时间,才在他怀里闷闷道。

这个原本应该是惊世骇俗的一句话,在陈曳听来,却似乎不是什么大事了。他垂眸看着怀里的人,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却将话都咽了回去,久久地喟叹了一声。

她还是知道了,这宿命无从躲起。

陈曳轻轻将唐向晚抱回了家,将人放在沙发上时,看见了她白得几乎有些透明的脸,他眉头紧紧拧在了一起,声音温柔到几乎可以滴出水一般:“我去烧点水给你喝。”

唐向晚不想喝水。

她摇头,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又红又肿的眼底倒映出他的身影。

陈曳有些心疼,却又不好表现出来,此刻也没有办法,只好转身拧了毛巾给她擦满脸已经干涸的泪痕,动作温柔而又轻缓。

唐向晚看着这么温柔细致的陈曳,觉得像是在做梦。

他怎么忽然对她这么好?

原以为眼泪已经流干了,可是现在看着他,又源源不断地涌了出来。原来陈曳也有对自己这么好的时候。

“陈曳啊。”唐向晚红着眼睛,难得正经叫了一次他的名字,没有叫他男神或是什么奇奇怪怪的称呼,只是认认真真地唤了一声他的名字,那样干脆。

“你说。”

“你知道我这个名字是怎么来的吗?”

不等陈曳说话,唐向晚便自顾自地回答:“我爸爸姓‘唐’,我妈妈姓‘向’,我出生的时候我爸爸年纪已经很大了,所以我爸爸就给我取了个名字叫唐向晚……我的名字寓意那么好,可背后为什么会是这样?”

陈曳静静地看着她,没有再说话,只回以她沉默的凝视。

半晌,他把唐向晚轻轻抱了起来,起身送她回了卧室。

唐向晚实在是哭累了,也没有力气去管自己现在衣服脏不脏,只躺在**看着他。

她唤道:“陈曳。”

陈曳蹲在一旁,并没有回应她,只是伸手抚上了她的眼睛,淡声道:“闭眼睡吧,一觉醒来,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唐向晚眼前顿时一片漆黑,但在这样的漆黑里,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心,一切就好像是在梦里一样,梦里陈曳轻轻拍着她的肩,带着令人安静的节奏。

陈曳站在病房的门口,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有些沉默。

护士长从他面前走过,熟稔地跟他打招呼:“是小曳啊,又来看你爸爸了?”

陈曳点了点头,双手插在口袋里,并没有接话。

护士长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忽然顿了一下,转过头道:“小曳啊,不是我催你,我们之前已经通知过你妈妈补交住院费了,但是一直都还没有动静,你也知道我们的难处,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们能尽快补交啊。”

“嗯,”陈曳应道,“我知道了。”

护士长叹了一口气,然后便朝着反方向离去了。

陈曳仍旧站在病房外面,似乎没有要进去的意思。大概过了一刻钟之后,走廊的尽头一个匆匆忙忙的身影赶了过来,走到儿子面前,带着点怯懦和讨好的意味问道:“你怎么来了也不进去?”

陈曳看了一眼自己的母亲,上身穿着一件米黄色的旧衬衫,下身一条宽松的白裤子,本来只是四十多岁的人,看起来却好像已经五十多了。

“我等你一起进去。”陈曳淡声答。

“好好好。”林茱整了整领子,便走进了病房。

陈曳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在门外站了很久之后,才跟着母亲走了进去。

病房里并不是像其他病房一样的味道,而是有些闷湿,甚至可以说气味有些难闻了。

林茱朝**的人走了过去,和往常一样自然地坐在老公的身边,问道:“今天感觉怎么样?”

没有人回答她。

**的人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一样。

林茱似乎早就习以为常了,也没有多说什么别的话,只是抓起了他的胳膊,自然而然地按了起来,按完胳膊又开始按摩小腿,一遍又一遍地抬起来又放下,就像这么多年来一直这么做的一样。

陈曳站在母亲身后,看着这样的场景,眼睛一热。这样的场景看了很多年,他还是有些接受不了。

他走到病床的另一边,准备抬起父亲的另一只脚,却被林茱叫住了:“你别动,妈来就行了,你爸好长时间没擦澡了,万一把味道串到你身上了怎么办。”

陈曳愣了一下,回道:“那又有什么关系?”

林茱笑了起来,打趣道:“你以为妈不知道哇,你最近和一个姓唐的姑娘走得很近。唐小姐是上流社会的人,咱们高攀不起,但你还是要注意注意自己的形象,万一让她闻见了,不是什么好事。”

听到那个人的名字,陈曳顿了一下,没有说话。

林茱接着道:“妈的意思是,唐小姐是个好姑娘,身边一定有不少优秀的朋友,你跟她关系处好了,到时候她也能帮你找个对象什么的……你现在年纪也不小了,也是时候找个合适的人成家立业了,知道了吗?”

“妈。”陈曳有些不大高兴,直接打断了她,“这种话以后就不要说了。”

“怎么了,妈说实话你还不高兴,你毕竟没有念过大学,身边哪能给我找到像样的儿媳妇,人家唐小姐可是……”

“妈!”

陈曳突然站了起来,语气里带了几分愠怒。

“你这孩子,妈说两句怎么了!”林茱也有些生气了,也跟着站了起来,“我知道你这孩子从小就自卑,你爸爸这个样子之后,你就越来越封闭自己了。可是不管怎么样,你总要为自己的将来考虑考虑吧!”

陈曳没有再说话,而是直接抬脚走出了病房。

他并不想和自己的家人争论,只是怕控制不住自己的态度。

病房中,林茱握着丈夫的手,一开始还只是絮絮叨叨地说着儿子的不好,到了后来,语气已经隐约有些哽咽。

陈曳站在门外,听着母亲的声音,心中有如刀绞一般难受。

很久很久以前,并不是这个样子的,一切就好像是倒放的电影镜头一样,让人来不及暂停。

那个时候的他,也有着一个普通却完整的家庭……

“爸爸,爸爸,我还是想要一架真正的钢琴。”

小陈曳皱着眉看着自己面前的电子琴,嘟囔着嘴委屈道:“电子琴一点也不好弹,难听死了。”

陈明亮看了他一眼,笑着道:“我儿子这么小就知道要好东西了,可是怎么办呢,爸爸穷,买不起钢琴,等爸爸有钱了,再给你买一架最好的钢琴。”

小陈曳嘟着嘴,不开心了:“爸爸为什么穷?”

陈明亮大笑了起来,将儿子放在了腿上:“爸爸为什么穷?这个问题问得好,爸爸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这么穷。”

“你少跟你儿子贫嘴了。”林茱正在厨房拖地,嗔怪地看了陈明亮一眼,脸上虽然没有什么笑意,却能实实在在地感受到她对生活的满足,“有工夫逗你儿子,不如来帮我拖拖地。”

陈明亮连忙假装没有听到的样子把头转了过去,对着儿子道:“你看你妈,离了你爸就不行了。”

小陈曳哈哈笑了起来,上前去揪他的胡楂。

陈明亮连忙朝后躲,两人打打闹闹了半天,陈明亮才终于严肃了起来,将桌子上的电子琴朝自己的方向挪了挪,忽然开口道:“儿子啊,其实有时候,无论你弹的是电子琴还是钢琴,你在意的人永远听得懂你的音乐,你不说话,她也会懂。”

陈明亮一边说着,一边抬手弹了起来。

旋律一出,就是极其熟悉的调子,却又实在不知道是什么歌,小陈曳有些茫然地看着自己的爸爸。

陈明亮自顾自弹着,也不说话,厨房拖地的林茱便跟着哼了起来:“多少人曾爱慕你年轻时的容颜,可是谁愿承受岁月无情的变迁,多少人曾在你生命中来了又还,可知一生有你我都陪在你身边……”

粗劣的琴声下,却是一派祥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