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所言，简直惊世骇俗！”
“老臣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纵观史书，都没遇到这种范例……”
“此等规模的举国之战，却让小小一县受益！？这、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老大臣们集体气得吹胡子瞪眼，撸起袖子，又要再和太子辩上几句。
刚才被朱标狠怼的户部尚书李泰，更是一下子支棱起来。
自觉找到太子和凤阳县令张成勾结的把柄，急急上奏道：
“陛下，老臣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从太子殿下一意孤行，执意要以朝廷名义，推行战争债券。”
“到他第一个前往凤阳，直接在凤阳银行筹集五十万两军资。”
“一环套一环，这分明是和凤阳县令张成预先设计好的局！”
试问普天之下，哪有发动国战，给一个小小县令打工的？！
说出去，都会成为全天下的笑柄！
蒙古人骑在马上听了这笑话，都不知道会不会栽下马来！
简直是荒天下之大谬！
一看李泰率先提出质疑，御史中丞涂节、御史大夫陈宁等人，对视一眼，也像寻着腥味的鲨鱼。
他们淮西一党早就看张成不顺眼，眼红中都凤阳如今的滔天利益。
如果真能借着太子轰轰烈烈推动新政的势头，将人拉下马。
他们想方设法把人安插到凤阳，那储存千万两白银的凤阳银行，不就成了他们的钱袋子！
财富动人心。
何况这不是区区一县的财富，这根本是能下金蛋的鸡！
别说淮西一党，就是刘琏为代表的浙东集团，这会儿都按耐不住垂涎之念。
“陛下，臣也奏请御史台即刻宣召张成上京，陈明经过，自证清白！”
墙倒众人推，老师这还没怎么着，先成了众人的眼中钉。
不试不知道，一试吓一跳。
朱标噙着一抹笑容，看着面带质疑不满，恨不得口诛笔伐，把张成钉死在耻辱柱上的文臣们。
向来温润的眼神，此刻透着彻骨的冷意。
只见他不慌不忙，笑着回道：
“何须劳师动众，非得让张大人进京？”
“本宫亲自给大家讲解，为何要如此给予凤阳利益。”
说着，朱标再度打开舆图，让文武百官上前看个分明。
“请诸位卿家看仔细，发动第三次北伐，在国库本就不丰的情况下，由战争债券分担钱粮压力，后续军饷、辎重等于凤阳一地的财政倾囊相助，运转支持。”
“而我所言，北伐带来的利益，依旧是边关重地，土地、人口不能贸然给予。”
“按照承包制，土地和人所有权照样归朝廷所有，但在漠南地区的各个产业经营权，优先选择权，全都应该由凤阳占大头。”
“毕竟从凤阳商户、百姓，倾力出资购买战争债券，支持北伐的那一刻起，他们就是朝廷的债权人。”
“别说这从头到尾跟张大人一点关系也没有，就算是有，一切合情合理合法，又何错之有！？”
“说本宫与张大人沆瀣一气，贪渎国库，更是无稽之谈！”
朱标笑容渐渐失去温度，充斥着令人心悸的凉意。
“一切都是走官方程序，凤阳县衙有工商局全权跟进。”
“就连战争债券，本宫从头到尾也是走的朝廷国库账簿，何时入我内帑一分一毫！？”
将所有大臣的质疑统统驳斥回去，朱标蔑然一嗤，继续回身朝老朱躬身一礼。
“父皇，儿臣一片昭昭之心，秉公忘私全为大明。”
“恐怕纵观全朝，也没有比本宫更清廉如水的了！”
朱标说完，老朱立刻认同地点点头。
他此生最恨贪官污吏。
老朱家本身也草根起家，太子从小在他身边长大，更是得他言传身教，对贪腐之事深恶痛绝。
就是相信全朝都是贪官，都贪墨他老朱家的银子，他也不会不信太子。
“老大，你继续往下说，咱就搁这儿听着，还有谁提意见。”
老朱虽是在笑，但那狠辣的语气，任群臣听了都不由抖三抖。
再满肚子牢骚，也只能听太子继续说下去。
“本宫所言，俱发自真心。”
“相信张大人远在凤阳，明白本宫的意思，亦会赞同。”
“毕竟漠南地区就算拿下，也是朝廷的管辖之地。”
“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那整块地区对凤阳而言，不过是个获取利益的‘飞地’，只不过优先瓜分战争带来的收益，以还凤阳民众预先给予的本金和利息。所以，一切利益归于凤阳银行，有何不妥？”
太子殿下所言，未免太过惊世骇俗！
这不就是彻底把战争当成买卖了吗？
简直胡闹！
这是把国家颜面当儿戏！
哪有一个县富可敌国，从官府到商户百姓纷纷投资，打完胜仗就合理给他们分走大半利益？
那今后各地豪强看到甜头，纷纷资助大军，动不动就发动战事……天下岂不是要乱套了！？
然而，抱着再大的意见，朝野上下，依旧一片寂静。
满朝文武都不是傻子。
再头铁，也还是要留着吃饭家伙的。
先前本来还有人反驳这样做是不对的，可有改变太子殿下的主意？
战争债券，不还是真正发行，还成功募集到五十万两银？
这么有力的证据摆在面前，已经打肿了他们的脸。
光用圣贤之言，道德捆绑太子和圣上，显然已经不切实际。
各位开国将领则想得更没文臣那么多。
他们一个个摩拳擦掌，只知道一件事。
“这下不缺银子了，总算能放手狠狠打残那帮蒙古鞑子！”
“有了燧发枪这等神器，减轻军需负担，又有太子殿下募集军资的战争债券。”
“特娘的，这下怕个鸟！打，给北元往死里打！”
“嘿嘿，这下末将的子侄，又能混到不少军功了，家族的荣光延续也有希望了！”
武将这边，堪称一面倒的支持。
纵使宋濂、汪广洋对穷兵黩武之事大皱眉头，连连叹息，也挽回不了大势所趋。
“无需给国库带来太大负担，直接就能打仗，陛下，臣请命和北元殊死一战！”
徐达率先斗志高昂，下跪请命。
其他武将见状，也纷纷齐刷刷跪了一排。
这下，顿时轮到老朱为难了。
因为利益瓜分，到底是个大问题。
发动第三次北征，一次将蒙古人赶出中华大地，这点是板上钉钉的事，也没人再唱反调。
可真要由民间投资，并主导这一场战争的利益分割……
临到下决定之时，老朱还是不免犹豫了。
作为大明的皇帝，他此刻所做的一切决定，都可能影响子孙后代，百世千世。
“容咱再想想吧，退朝！”
踌躇再三，老朱还是先头疼地按了按眉心，无奈地挥了挥衣袖，让百官退下，只留下太子。
“老大啊老大，你算是给你老子出了个难题。”
“凤阳的钱拿着烫手，一开始拿完就开战，确实不用怎么费心，还给户部财政减了不少负担。”
“可禁不住咱深想，万一开了这个先例，各地人人效仿，那天下从此不是不得消停？”
屏退所有内侍，确定父子私密聊天，不传于第三人之口。
老朱才卸下一身的戒备，有些疲惫地撑着头，对长子说道。
而对父皇担心的问题，朱标皱了皱眉头，心里也有自己的主意。
见状，他赶紧建议道：“父皇，既然你如此担心凤阳开此先例，会引发不好的效应。”
“那咱们何不主动牵头，由朝廷主导，让民间相信朝廷，主动购买战争债券？”
“这样，也算提前给天下安心，凤阳银行收归国有，毕竟是迟早的事情。”
“提前给各地百姓打好招呼，这样潜移默化，出现各地分行，也有理可循，不会一下引起太大的动**。”
其实，小朱在提起利益分割的时候，就有心铺垫此事。
不然，真直接将那么大的好处全丢给凤阳朝廷，岂不是明晃晃帮助资本势力成长。
让整个大明未来经济，只朝利益看齐，让朝廷陷入被商户裹挟的窘境。
要真发展成那样，大明恐怕离祸乱朝纲，分崩离析也不远了。
天下必将再度混乱，到时候他们老朱家，都会成为这片土地上的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