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离轩和萝嬴安排了晚饭，南门榀询问离轩的打算。
“去找朱家，若有朝纲重振之日，可能再回咸阳。若无此机会，则醉情山林，了此余生。”离轩黯然道。
“有丞相主持政务，必有这么一天的。”南门榀劝慰道。
乌霜不作声，却提高了警觉。南门榀已知赵高要对李斯动手，按说应当向离轩说明，但他却并未将自己所知重要情况告知离轩，这很不正常。
南门榀向离轩提出渡河出城方案，详细道出城外关卡情况。为取信于离轩，尽皆真实情况，且极为详尽。
“大人要早行此事，在城内多待一天，危险则多增一分。”南门榀说道。
离轩深以为然。
“这样，今晚我就去准备，安排可靠人手，送你们渡河。”南门榀站起身来。
“有劳南门兄了！”离轩拱手感谢。
南门榀打开书房门，乌霜跟了出来。
门外北风呼啸，甚是寒冷，南门榀缩了缩脖子，温柔地说：“娘子，天气寒冷，你进去陪着离大人和公主吧！”
乌霜说道：“这天气着实寒冷，妾为夫君拿件袍子，夫君先到卧室去吧！”
南门榀应允下来，跟着乌霜进了房间。
乌霜找出一件厚厚的棉袍，帮南门榀穿上。
“夫君真的是去准备渡河之事吗？”
乌霜用那双乌黑明亮的眼睛看着南门榀，让南门榀感觉自己的心中想法无所遁形。
“嗯。”南门榀心虚地应了一声，“娘子，我去了。”
“夫君等一下。”乌霜叫道。随即奔向床后，取出一个罐子，一个酒杯，倒腾了一下，拿到南门榀面前。
“天气寒冷，喝一杯酒再出去，御御寒。”说罢倒出一杯酒来，递给南门榀。
南门榀接过酒杯，感觉妻子的手有些抖，说道：“看你冷的，你也加件衣服。”
“嗯。”乌霜抖得更厉害了。
南门榀向妻子温柔地笑笑，将酒一饮而尽，放下酒杯，却见眼前的乌霜已是泪流满面。
“霜儿，你怎么了？”南门榀关心地问道。
听到夫君用这二十多年前的称呼，乌霜抱住南门榀，痛哭不止。
南门榀突然感到腹痛难忍，一阵反胃，吐出一口血。
“霜儿……酒中……你？”南门榀一下子反应过来，将乌霜推倒在地，自己也徐徐坐下。
“为什么？难道你……”心中灵光一闪，“难道你和离轩有奸情？”
乌霜呆了一呆，哭道：“霜儿从无此念，只是离轩为我等大恩人，岂可为一己富贵而行不义。夫君放心，黄泉路上，霜儿自会陪你。”
南门榀脑中于瞬间闪过这些年来的片段，凝视乌霜，忽然笑了：“霜儿，如此也好，夫君不怪你。但你……要答应我一事。”
乌霜爬过来，抱住南门榀，痛不欲生：“夫君请说，霜儿一定答应你。”
“你，不可随我而去……和离轩他们渡河……回宁秦……带着卓儿宁儿……回老家去吧！”南门榀说话已经十分困难。
乌霜哭道：“我会请离轩做此事，但我一定要陪着你走以后的路。”
说罢，抱着酒罐仰脖就喝。南门榀大惊，用尽全身力气撞了乌霜一下，乌霜把持不住，酒罐掉地上摔得粉碎，但却已经喝了一大口入腹。
南门榀惨笑道：“这……这又何苦……”再无声息。
乌霜稍加整理，回到书房。
萝嬴惊道：“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此时的乌霜，身上沾满南门榀的呕吐物，脸色白中带青，眼睛肿胀，明显状态不好。
“离大人，萝儿妹妹，你们赶紧离开此地，今晚就渡河。这张锦帛，是夫君为孙儿取的名字，请你们转交给卓儿，让他……让他……赶紧离开，回老家……老家去。”说到这里，乌霜再也坚持不住，摔倒在地。
离轩急扑过来，抱住乌霜，乌霜笑了笑，艰难地将手抬起。离轩用颤抖的手接过锦帛，连声道：“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乌霜的颈上，还有一道红印，离轩想起，这是她在宁秦被人逼迫时，为保清白而自划的刀痕。
“你们快走，只有……只有死人……才……不会……透露秘密。”
离轩紧紧抱着乌霜娇小的身体，泪如雨下。他已经猜到了几分真相，心中更是痛苦不堪。
萝嬴放声大哭。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知道自己的好姐妹永远离开了，思及过往在一起时的种种快乐时光，止不住悲伤。
次日，南门府中下人见主人一直未起床，大着胆子轻唤不应，进房间一看，两人齐齐躺在**，已无气息。
二世及赵高闻之，令忤作查验后，明了其中定有隐情，派人前往宁秦，拿宁秦令南门卓到案。到宁秦后，才知南门卓已挂印离去。
赵高怒，想起离轩双亲尚在函谷，着人去拿，结果离府已空无一人，全家均远去避祸，又扑了个空。
此时，函谷关以东，与咸阳的联系已经非常困难。三川郡守乃李斯长子李由，正与叛众激战，且其也不可能用心去查离轩家人去向。再往东去，则已成各国战场，秦廷掌控更弱。只得作罢。
李斯知赵高乃秦祸之源，此贼不除，大秦不宁。故上书二世，陈赵高之祸，欲清君侧。然而，此时的二世醉心享乐，与赵高正处蜜月期，竟把李斯上书给赵高观看。赵高心惊之下，先发制人，伪造李斯李由父子谋反证据，将李斯下狱，屈打成招。
七月，李斯及家人被杀于咸阳闹市，其风与其同死。千古一帝背后的千古一相，因一念之差而以悲剧收场。
李斯功绩盖世，不仅仅是一个法家之集大成者，他的功绩远非之前任一法家可比。先不论统一之功，大秦之迅速统一天下，在此期间起码有大半功绩应归于李斯之大局观战略观。而在统一之后，对国家疆土统一后的文化统一，做了大量卓有成效的工作，为后世的大一统中国的形成奠定了基础。司马迁对李斯的评价极高，称其若不是因杀扶苏立胡亥，最后导致国乱而亡，可与周公、召公相提并论。历数其后两千年，有此评价的国相，也只李斯一人而已。
千古一相，终成绝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