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三城亭在朦胧冷冽的月光下,孤独寂静。
此时已经起霜,关中的冬天,气候干冷。亭父是本地人,平时住在自家温暖的炕上,而离轩和朱家则都已经睡下。
“咔,咔,咔……”几声轻微的声音响起,绳勾钩在了围墙上沿。离轩和朱家都是听觉异常灵敏之人,立即惊醒,但并没放在心上,多半是猫鼠经过,踩动了瓦片。
围墙下,五人贴墙倾听院内动静,过了半晌,没听到里面有什么声音,为首之人一点头,五人非常迅速地攀着绳子,飞身上墙。纵身一跃,到地面一个翻滚,御去力量和声音。立起身来,为首之人做个手势,一人往偏房找朱家,另外四人如临大敌,慢慢向离轩住处靠近。
到了离轩门口,确认里面没有被惊动,为首一人脑袋一偏,其中一人上来,轻轻拨开门禁,推开房门。两人守在房间门口,另外两人向离轩床边慢慢移动。到了床边,一人掀开被盖,另一人提着大刀就要砍下,却愣住了。
“没人?”两人借着从窗外透进的微弱月光,扫视房间,房间物品简单,并无可遮挡之物。提刀者在床下一扫,也没有碰到障碍。
门口两人进来,问道:“怎么回事?”
“没人。咱们扑空了。”拿着大刀的人回答。
为首之人皱眉,他们早已摸清,离轩二人今晚就住在这里,也亲眼看到二人进来后一直没有出去,怎么会没人?没有理由啊!
伸手一摸**,惊道:“**热的,可能上茅房了,快出去,别让他发现后跑了!”
四人轻身到了小院,小院并没有什么动静。
突然,为首之人旁边发出“呃”的声音,一个同伴手捂喉咙,已被一剑穿喉。接着又是凌利无匹的一剑,刺向为首之人。为首之人身手不凡,情急之下一个铁板桥,剑从鼻尖掠过,脸上已经感受到剑的冰凉。再急速往一旁翻身,躲过离轩顺势下抹一剑,衣襟被削下来一大片。为首之人翻滚出三丈外,惊出一身冷汗。
等他站起身来,看到院中情况,心中更是唱起了一首《凉凉》——另外两人已经躺在地上,旁边一个笑得贼兮兮的青年,正将剑驻地上,不怀好意地看着他。
他这才想起来,他们还有一个同伴去解决这个青年求盗,一直未见回音,自然是已经被这个青年求盗给解决了。
首贼大悔,这个青年显然也是个高手,却完全被他们给忽略了。原本他们出动五名精英,是充分考虑到了离轩的个人能力,无论如何,五人合攻离轩,再加上他这位近乎军中一流的身手,当可顺利完全任务。结果却漏算了对方还另有高手。
如果他此时知道,朱家才是他们之前一直躲避,最终埋伏在凤凰岭准备截杀之人,会不会直接气死过去?
眼看败局已定,任务失败已经无可避免,首贼大喝一声,向离轩冲来,一剑劈出,竟然发出破空之声。
离轩不敢怠慢,举剑上撩,搭上对方之剑后,顺势往旁边一挂,御下对方的力道。但对方这一剑勇猛无前,一带之下,离轩身形略有不稳,双方换位,首贼已冲向围墙,脚尖在墙上一点,手攀墙沿,已翻身出去。原来此贼以进为退,让离轩以为他要死战,却逃了出去。
这也是离轩二人对此贼实力估计不足,轻视了他,让他轻易脱身。
朱家还想追,离轩制止了他:“别追了,屋后就是深林,此人身手极好,已经追不上了。何况不知他们有多少人接应,出去非常危险。”
其实他们还真没想到,居然会有人来刺杀他们。小小亭长求盗,并不值得有想法的势力重视。而如果是为了求财,就更不可能了,三城亭除了有点户籍资料和往来爰书,就只有三人的口粮,哪来的钱财。
所以,五人抛钩上墙时,离轩二人确实未曾在意。不过,在五人跃入院内时,两人就马上警觉。离轩躲在门后,四人开门后,离轩所处位置是四人亲手设置的屏障内,形成了“灯下黑”,四人因而未能察觉。待四人出去小院内,离轩跟着出去并突然发难,朱家又突然出现。四人被打了措手不及,原本旗鼓相当的双方,在一瞬间就已经分出胜负。
而去寻朱家之贼,则被朱家轻易以有备对无备拿下,打晕后捆绑起来,塞在床下。
“可惜又没留下活口。”离轩看着院内三具尸体,遗憾地说道。
“哈哈,还有一个,在我房里。那可是一只金饭碗啊!”朱家得意地对离轩说道。
他们兴致勃勃地冲进朱家房间,从床下将此人拖出来,却发现此人已经死去,脸色乌青,显是中了剧毒。
朱家捏开此贼嘴巴,见其舌下还残留了一点药物。看来这几人早有准备,在口中事先准备了剧毒,如果被擒,则将药咬破自杀。
这下,轮到两人心头凉凉了。没了活口,线索恐怕又要断了。
不过,这伙人显然是专程找离轩复仇。在宁秦县城附近,他们也不可能有太多人来,一般而言,以离轩和朱家两人的身手,两人互相配合,足可保证自己安全。只要他们再来,总有拿下活口的机会。
三城亭为基层政权所在,亭长遇袭,约等于遇到暴乱,自然是大事一件。连夜急报县尉,县尉带着几个士卒,急匆匆赶了过来。在管辖区域出现攻打基层政权的事,绝对不是小事。
经过一番核查,四具尸体上能够查到的直接线索非常有限。但查出四人装备的武器为韩制,当时韩国的冶炼技术天下无双,制造的武器非常精良,各国部队都以得到韩制武器为念,特别是各国如魏武卒般的特种作战人员,基本都标配韩制武器。同时,四人的身型、肌肉的形态,都暴露出应是军队士卒。虽不能确定是哪一国的细作,但属于他国潜入秦国的军情探子无疑。
经过县廷议事确认,认定此次事件为外国探子行刺事件,性质上属于敌国军事行动,离轩和朱家与群盗的战斗则被定性为战场杀敌行为。按照秦律,所获首级按战场杀敌计,斩一首可升爵一级。
离轩已是公士,由于他们自身没有损耗,所以四个首级都是“纯利润”。按照秦律关于军功的规定,不更以下爵位的晋升,以个人斩首数量计功。但是,所获首级要先除去战损,比如同伍如果有人战死,那么就要用敌首充抵战死人数后,余下的才能计入军功。
朱家仍不愿受爵,将所有首级都交离轩安排。离轩知他心意,也就不再坚持。从公士到上造,只需一个首级;从上造到簪袅,需敌首两个。计离轩可提升两级爵位,余下的首级则当以购金。原本在凤凰岭所杀四人,和这些人是同一伙人,但由于当时只将其定为群盗,则两个首级换一级爵位,已经成为事实,如今虽知其为一伙,也不能再重新定功升爵了。
秦律对授爵的时间要求非常有效率,要求“其县三日内致劳爵”,如果超出时间,将会受到一定惩罚。仅仅两日后,离轩的授爵文书即下了,也自有相关部门落实其与爵位相应的实实在在的利益。作为簪袅爵位的离轩,每年可发给粟米150石,同时赐田四顷,宅地二十亩。这在关中农村,也属于相当不错的地主了。
“这段时间天天守在亭里,也没多少油水进肚,今天进城整一顿去?”朱家看着离轩,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怎么?真把我当成你的饭碗了?”离轩笑骂。
“你是我上司,当然就是我的饭碗!”朱家理直气壮地说道。
“好啊,那你这辈子跟着我,我做你一辈子的饭碗!”离轩趁机说道,这样一位大高手在身边,做事也更安心一些不是。
“切,你还是忽悠小虫子去吧!我才不吊死在你这一棵树上。”朱家可不好忽悠。
“什么叫‘吊死在我这棵树上’?让人听到,还以为我们俩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呃……”离轩作呕吐状。
两人都不禁想着,早知道有人送人头,就叫孟槁别戍边了,跟着他们一起,那么现在孟槁已经可以赎出母亲了。但谁能想到呢?一般说来,到边关得到军功的机会肯定要多太多了!在这里守株待兔,也许一辈子也守不到一个人头啊!
与两人的轻松相比,县城小巷里那位神秘人物就头大了。
“整个宁秦县城我们总共也才部署了二十来人,一下子莫名其妙就损失小半,你们的情报是怎么查探的?连人家有几个人有多大能力都没搞清楚,就这样出手了?送人头也不是这种送法吧!”突然损失八位好手,让他也颇为肉疼,这对接下来他们要做的事是一个非常大的打击。
“主人,要不要把大家都带上,肯定能做了他。”首贼低头,小心地说道。
“算了,经此一次,宁秦县已经加强了暗中的查探。从我所知的情况来看,内史也派出了许多密探,重点在宁秦县周边进行布点查探。一个不小心就可能全部被暴露。没有我的命令,不得再去找那小子报仇。”神秘人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