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顾时韫与隋歌二人回到弟子阁，已是月上梢头。
隋歌打着哈切，和他新结识的好友告别。
顾时韫目送他离开后，抱起刚刚吃了饲养丸的小魇兽回了房间。
这还是他第一次好好打量他的房间。
面积不大，装饰也很简单，仅放了一张桌子，一张柜子，还有一张床。
床榻被褥一应俱全。
顾时韫很满足，如今这日子，竟比昔日在富商府当公子还要好。
“从今天起，你便叫小魇吧。”
魇兽咩咩回应两声，然后跳上床，寻了个角落自行睡去。
顾时韫却没急着脱外衣。
他坐在了椅子上，从床头翻找出纸张笔墨，还有一盏油灯。
点亮这一豆灯火，顾时韫开始执笔，将近些日子所经历的事情一一记下。
在顾府这么多年的日子里，唯一的幸事是，顾氏那恶妇为了全脸面，捏了鼻子让他和府中公子哥一同读书习字。虽然他用的是呛人的笔墨，缺字的书本，还有来自先生刻意折辱。
但是顾时韫仍旧拼了命地学习。书本上的知识化作成长养分，滋养了一个弱势孩童将近荒芜的心。
那个时候起，顾时韫便养成了每日写日志的习惯，记录下一日遭遇的苦难，记录下每时每刻的心情，或愉悦，或悲伤，或绝望，或希望。
最后再用那闪烁的烛火焚烧。
不得不烧，因为总有人想抓他的把柄，推他入更加黑暗的深渊。
他耐心地，将今日发生的所有事情记好。包括这些天认识的人，老乞丐，助手桩子，小乞丐啾啾，秦家兄妹，姜红娆，胡管事，隋歌，苗殊……
还有她，月灵。
那个自称随身小姐姐的月灵。
今日她可沉睡？今日她可见了这一豆烛火？
对于她，顾时韫的情感是割裂的。
忌惮着，又感谢着，防备着，又信任着。
不管怎么说，若是没有她，自己造成了花船上被肆意调弄的玩意儿，更不会有机会吃掉那颗灵参，拥有入仙途的机会。更别说，她还三番两次出手救了自己的命，还有自己穿的用的，桩桩件件，哪个不是她所赠？
顾时韫的行为准则，一直是有恩报恩，有怨报怨。
最起码现在，月灵对他有恩，且有大恩。
“若是下次见面，我会学着相信你一些。”
他低低笑着。
“只是希望，下次能听一听你的声音，看一看你的样子。”
“呼——”烛火被吹灭。
——
“啪——”灯光打开。
月灵拖着疲惫的身子，开始补早晨落下的课业。
她今晚回家的迟些，因为秦蓁蓁一直拉着她问东问西。
比如，今天为什么迟到了？为什么她妈妈的脸色看起来很差之类的。
月灵偷偷地将早上发生的事情告诉她，只惹得她惊叫连连。
“我从网上看到了，咱们省份很多女孩儿都拍了照片！”
“幸亏有路漾，不然就惨了！”
“你和他道谢没？要不要送点谢礼什么的，我可以和你出去买。”
月灵摇了摇头。
“我本来也是这么想的，可他毕竟是有女朋友的人，我这样直接去送礼不太合适吧。”
秦蓁蓁人也沉默了。
是啊，那么优秀的男孩子怎么就英年早恋了呢？
“委托你妈妈送呢？”秦蓁蓁提议。
月灵连连摆手。
“可别，要让她知道我初中和路漾一个班的，又要怀疑我早恋了！”
那场面想想都可怕，月灵赶紧缩了缩脑袋。
“也是……对了，你爸爸和他爸爸不是渔友吗？你托你爸爸帮忙呗！”
秦蓁蓁自初中就是月灵的闺蜜，这些事情她也知道个大概。
“这样不好吧，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妈一直很反对我和我爸来往的。”
秦蓁蓁对她家一团乱的关系有所耳闻。
月灵的爸妈因为性格不合的原因分开了。
她妈性格强势，不允许月灵和爸爸偷偷见面，被她发现了就要大闹一通。
久而久之，月灵也逐渐减少了和爸爸那边儿的联系。
“你可以偷偷找你爸爸呀？然后把谢礼寄了快递，这样既不用和你爸见面，还能以家长的名义送过去，岂不一举两得？”
秦蓁蓁出了个好主意。
月灵眼睛一亮。
“那我回去就给我爸打电话！”
之后，月灵特地向教导主任室的妈妈打了招呼，妈妈却让她自己先坐公交回家。
临近放假，学校里有太多的事情要处理。妈妈想了想早晨发生的事情，觉得自己说的话太重了，便从钱包抽出一张百元面额，主动递给了她。
“回去买点好吃的。”
妈妈性格别扭，月灵也知道，于是她欣然收下了这一百块，内心想的却是终于有了闲钱，可以为小团子做一点什么了！
可惜现在才是周一，距离下一次能玩游戏还有四天，她得好好想一想，要怎么把这100块钱用在刀刃上。
至于给路漾买谢礼的钱，便用存钱罐里的钱吧！
这般想着，不知不觉中月灵便回到了家。
照例用饺子当晚餐，然后趴在桌子上，补全了今天错过的笔记，做完了老师安排的作业。这一忙起来，时间便过得很快，专业就到了午夜十一点。
月灵看着试卷堆积如山的桌子，难得的惆怅起来，想了想今天发生的事，干脆打开抽屉，拿出了日记本，提起了笔。
【今天又见到了路漾，他跟记忆中好像不一样了，更沉默。更帅气。
可惜他是有女朋友的，他有没有女朋友好像也与我无关。
有妈妈在，我什么都做不了。
妈妈跟我说女孩子应该穿裤子，这样才不会被旁人惦记。可是我真的很喜欢漂亮的小裙子啊，哪怕是一条校服裙。
我真的想有朝一日光明正大地穿自己喜欢的衣服。
最后我有点想念小团子了，在这个世界我处处都要依赖别人，只有在游戏世界里，我才能为别人做一件什么事情。
午夜十一点。沈月灵有感。】
写上日期，月灵彻底合了本子。
她已经很久没有写过日记了，特别是在课业繁重之后。
往日放松心情的文字变成了负担，可是今日不知怎么，月灵却写得分外轻松。
月亮爬上高空，夜深了。
月灵爬上了床。在将将入眠时，突然想起一件事情。
对了，还要联系爸爸！
时间太晚，月灵便不打电话了，于是她打开手机写了一条简短的信息，然后发送过去。在返回主界面时，《我养的崽成了修仙界大佬》还安安静静地躺在手机上。
月灵用食指摩挲着这个小小的图标。
她的唇角弯弯，低到听不见的声音如同呓语。
“小团子，好梦啊！”
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