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了。
月亮出来了。
崇山峻岭间静谧无声。
一棵棵参天大树,挂满了晶莹剔透,在月华映照下,烁烁发光。
枝繁叶茂的树冠上,矗立着两道身影。
一男一女,俱是披着蓑衣,头戴斗笠。
男人约莫四十来年岁,着劲装,腰间悬佩一口宝刀,两边鬓角浸染霜雪。
一双沉如渊,静如湖的眸子,隔着数十丈距离,遥望荒庙中那位唤作韩牧新的青年。
至于女人,风韵犹存。
蓑衣下,衣袂飘逸。
斗笠下,青丝飞舞。
空气中,**漾着一股沁人心脾的淡淡香味。
女人一双美眸,亦是直直远望荒庙。
不过目光锁定之人,不是韩牧新,而是那位唤作韩暖茵的少女。
“徐武,那对姐弟,没什么问题吧?”
女人询问道,嗓音温软似水。
“没问题,两个普通且平凡的武夫。武道外炼不过三流皮膜境,当真藏有祸心,也不是牧新与暖茵的敌手。”
唤作徐武的男人回道。
女人微微一笑,颇为骄傲道:“徐武,牧新这孩子,虽说天资聪颖,二十一岁便可进阶武道外炼二流筋骨境。”
“然,与暖茵相比,却是差了一筹。”
“我家暖茵十七岁便是外炼二流,如此惊才绝艳的根骨,假以时日,必是甲冠天下的女宗师。”
徐武面色一沉,甚是不悦,却无法反驳。
“对了,张静,你武道内炼比我高出一个大境界,能否看穿那位盘坐神像脑袋上的小子。”
看着徐武一脸凝重的模样,张静噗嗤一笑,
明眸皓齿道:“就是一个平平无奇,顶多皮囊俊美些的毛头小子,你至于如此紧张吗?”
“别说你一个武道外炼后天极境,内炼二流巅峰的大刀客,会怕那个装模作样的小鬼。”
徐武幽幽道:“那不是装模作样。”
“我如这小子一样年轻时,以为握住刀,就握住了整座江湖。”
“那种愚蠢的自信,而今想来,也会脸颊滚烫。”
张静感慨道:“谁不是呢。”
“年少时,都以为江湖这艘船上,挂满了名刀名剑,载满了烈酒美人。”
“谁又知,名刀名剑是用来杀人的,烈酒美人是得付钱的。”
“啪啪啪~”
一声声鼓掌声,突兀于两人身后响起。
霎时。
不论徐武还是张静,身躯皆是剧烈一颤。
旋即,两人猛地转过身子,死死盯着数丈外另一处树冠。
如临大敌!
“啪啪啪~”
“说得好,这文采,这口才,他娘的,真是舌绽莲花啊。”
背着一捆湿柴的朱逸群一边鼓掌,一边夸赞道。
徐武与张静浑身肌肉紧绷,全神贯注的同时,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眼前这位身穿道袍的胖子,竟能无声无息跃上树冠,
也不知听了多久。
竟没有丝毫察觉。
太恐怖了!
“前辈,晚辈张静,这位是徐武。”
张静感觉胸腔里的心脏,激跳至前所未有。
“嘿嘿,你们二人的谈话,本道爷听得一清二楚。”
朱逸群一双碧幽幽的猥琐眼睛,锁定身材丰腴的张静。
当目光游至女人铁板似的胸前。
顿时索然无味。
“你们二人,是庙里那两个新来小鬼的师父?”
朱逸群询问道。
张静轻摇臻首,道:“不是师父,是护道人。”
一旁,徐武沉声道:“牧新与暖茵,乃金陵道州牧,韩遂韩大人家的公子与千金。”
“将来是要成为先天宗师的人中龙凤,我二人能作为他们幼小时的护道人,已是大幸,又岂敢奢求成为师父呢。”
朱逸群瞥了徐武一眼,鄙夷道:“蓑衣与衣裳下的身子,抖似筛糠。就你这熊样,还护道人呢?”
徐武脸颊火辣辣,却不敢驳斥,更不敢怒而抽刀。
他与张静不一样。
徐武年轻时曾入过伍,作为大乾王朝的士兵,与北狄戎在边境线上惨烈厮杀过。
他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对于血腥味,对于杀气,比之张静,要敏感太多。
张静眼里,三丈外的胖子不过一位笑眯眯的前辈。
而在徐武眼里,却是一头披着人皮的蛮荒凶兽。
那种由内而外溢散出的血腥味,证明胖子杀过太多太多人。
若有似无的杀气,则代表胖子随时都会摘下他们的头颅。
做错一个表情,说错一个字,即是万劫不复。
“敢问前辈,您是庙中那位青衣少年的师父吗?”
张静询问道。
“师父?哈哈!”
朱逸群笑了两声。
面色骤冷,道:“我是前辈最忠诚的狗腿子。”
“前辈正在修炼,所以你们二人老老实实呆在这儿。”
“若是弄出什么声响,惊扰了前辈,嘿嘿。”
望着跃下树冠,晃晃悠悠往古庙走去的胖子。
徐武与张静对视一眼。
神情间满是惊骇与敬畏。
“这位前辈,武道内外炼极大概率,俱是后天极境巅峰。”
“竟只是那位青衣少年的仆从?!”
“他……是先天宗师吗?!”
张静美眸瞪得老大。
“应该不是先天宗师。”
“但一定是位小宗师!”
……
朱逸群慢悠悠走进荒庙。
李乘风巍然不动,沉浸修炼。
赵千菁昏昏欲睡,赵隽龙偷瞄小口小口咬着酥香桂花糕的韩暖茵。
至于韩牧新,则用手帕,轻轻擦拭着那柄清如秋水的宝剑。
听到脚步声,青年抬眼,冲朱逸群微微颔首,便算是打了招呼。
赵千菁伸了个懒腰,起身从朱逸群手里接过柴火。
“大哥,辛苦啦,快坐下烤火。”
赵千菁将湿柴丢进火堆里。
赵隽龙眉头紧皱道:“你出去那么长时间,就捡了这么一点?还他娘全是湿的,真没用!”
“隽龙,住嘴!”
赵千菁狠狠剜了自家弟弟一眼。
“哼。”
赵隽龙冷哼一声,一脸欠揍的表情。
韩暖茵从包袱里摸出一块桂花糕,递给朱逸群。
“呐,大哥,桂花糕,很好吃呦。”
“正好饿了,谢谢小妹妹。”
朱逸群蹲在韩牧新与韩暖茵兄妹中间,接过桂花糕,整个塞进嘴里,囫囵吞下。
“怪不得这么肥,和猪一样,原来是饿死鬼投胎。”
赵隽龙阴阳怪气道。
赵千菁头疼不已,懒得呵斥,只是冲朱逸群歉意一笑。
朱逸群回以憨厚老实的微笑。
“暖茵,赶紧吃,吃饱了就去睡觉,我来提防这几个人。”
韩牧新这句话,是方言。
叽里呱啦的,朱逸群压根听不懂。
然,赵千菁与赵隽龙却听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