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煌煌剑气仿佛天穹上的璀璨银河坠落人间,极尽绚烂,太炽烈了。
数百亲眼目睹的武夫,敬畏的同时,感慨江湖往后一千年,再无人可斩出那样震古烁今的一剑。
怜星宫宫主柳絮,赫然成了这座天下的剑道魁首。
宅院屋檐下,身子本就不高的柳絮,于日月潭之战失去双腿,此刻坐在轮椅上,犹如一个七八岁的瓷娃娃。
那副遍布裂纹的花旦面具下,两颗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湛湛有神,嗓音软糯道:“我要真能斩出那般劈山裂岳的剑气,又岂会被姜树露打成两截?!”
“不是你?”
顾满弓皱眉道:“大乾剑修很多,可先天宗师境的大剑修,只有你一人,不是你,又会是谁呢?”
柳絮眼眸波光潋滟道:“我也很想知道。”
“筱筱与你儿子,还有数十死战不退的武夫,应该见到了那位神秘剑修,可惜被剑气波及,受了重伤,也不知何时才能醒来。”
“冯道友,会不会是那位发现白莲教总坛巨变,写信告知你的道友?”
柳絮心有余悸道:“倘若不是那位道友,则姜树露肯定会成就尸解仙,届时便是集苍生之力,也难挽生灵涂炭的结局。”
冯玉不言,只是看着金镶午。
服侍过伏灵、太安两位先帝的大太监金镶午,由于半边身子被打烂,此刻全身包扎的宛若木乃伊,只露出一颗脑袋。
金镶午与冯玉面面相觑。
“直觉令我坚信,那位道友,”
金镶午一字一句道:“楚怀沙!”
“楚怀沙?!”
提及这个名字,顾满弓与柳絮的呼吸,皆是微微一窒。
“作为这座江湖上个时代的剑道魁首,八百年来,也只有楚怀沙能斩出那轻易便可改变地形地貌的一剑。”
金镶午沉声道。
“太安一年春,大乾武阁不是亲眼看着楚怀沙乘船出海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顾满弓神色阴沉如水,死死盯着冯玉。
“不管那位道友是不是楚怀沙,他都是拯救了苍生的英雄。”
“况且,楚怀沙与太安先帝有过约定。”
冯玉道。
“太安先帝不殡天,则楚怀沙永不踏足陆地。冯道友,现今可是承德年间!”
顾满弓咄咄逼人道。
“顾道友,淡定。”
冯玉云淡风轻道:“我与楚怀沙之间,亦有过约定。”
“自太安一年起,百年之内,楚怀沙不得踏足陆地。”
顾满弓脸色稍微好看了些。
金镶午略显讶然,看样子是不知冯玉与楚怀沙的约定。
“咱们几个,虽说都曾败于楚怀沙之手,然其人一向一诺千金。”
“所以那位神秘道友,并非楚怀沙。”
柳絮轻声道。
“什么叫都曾败于楚怀沙之手?你这女流之辈,讲话太难听!”
道玄宗宗主甚是不满。
“事实不就是用来说的吗?是谁当年身穿神性法器,目中无人,前往京都监察司挑衅,结果被一剑洞穿胸膛,狼狈逃窜,以至于道玄封山数十年。”
怜星宫宫主反唇相讥。
顾满弓被揭了伤疤,瞬间勃然大怒,“小矮人欺我太甚,有种咱们战一场,看在你残废的份上,我让你一只右手。”
“咱们几人,十数年不见一面,就不能坐下来心平气和喝盏茶吗?”
冯玉苦笑着劝解道。
……
日月潭之战。
五位先天宗师与姜树露惨烈搏杀。
短短数日,此战便如飓风般席卷了整座江湖。
“你们根本想象不到姜树露有多么可怕,像是嚼食万千恶鬼的巨魔,从阴间爬出。”
“我很幸运,当时距离五位先天宗师很近,听缥缈峰的张前辈说,尸解仙的进度,当时只有七成。莫说真正成就尸解仙,饶是再加一成,这场大战的结局,或许便是咱们活人这一方惨败。”
“这一战,惊天动地,咱们活人也是惨胜,听说张北冥张前辈身陨道消,唉,缥缈峰的传承,就此断绝。”
“若不是柳絮柳前辈斩出那条剑气星河,则尸解仙笑到最后,阳间化作炼狱。”
“未能得见柳前辈那一剑,当真遗憾呐!”
“听说柳前辈以前杀敌时,以一双玉掌作神兵,大概三十年前才开始练剑。”
“三十年成就剑道魁首,太可怕了!”
“据传北狄戎的先天宗师江流风,被北国江湖推崇为天下第一刀。剑道魁首与天下第一刀,也不知谁厉害?”
“狗屁天下第一刀,姓江的胆敢来我大乾,柳前辈绝对将他杀得落花流水,抱头鼠窜。”
……
江湖的喧嚣,与李乘风没有任何关系。
他不过一介无名小卒,靠着藏剑术到处吓唬人。
他之所以能一剑将姜树露斩成两截,是因为五位先天宗师先将白莲教主拖垮。
日月潭之战的第九日。
大日高悬天心。
两千多平方公里的镜湖仿佛一小片海,碧波**漾。
镜湖一隅。
“哗啦啦~”
水花四溅,李乘风扛着一口石棺浮出水面。
双臂肌肉虬结,狠狠一掷。
轰隆一声,避世棺重重落在岸边,砸的土块飞溅。
游上岸后,李乘风首先环视四周。
千峰万仞,草色新新。
四野难觅人踪。
安全得很。
体内真气激**,湿漉漉的衣裳与乌发白气蒸腾。
几分钟后,将身上水分蒸发干净。
李乘风来到避世棺前,细细打量。
充满历史气息与岁月沧桑感的古老石棺,棺壁上镌刻着一群惟妙惟肖的嬉戏狐狸。
内部空间格外宽敞,能并排躺下两头朱逸群。
至于棺盖,不翼而飞。
“妖妖说,避世棺不仅是一件神性法器,还有诸般妙用,躺在里面,能加快修炼速度,能一定程度上延缓寿元流逝,能祛毒,能残躯再生。”
“远不是山河鼎可以比拟。”
手掌覆在棺沿上,李乘风打出一缕真气。
巨大棺材骤然缩小一圈。
“可大可小,收放自如,这便是神性法器所独有的特质之一。”
持续打出真气。
很快,石棺缩小至巴掌大小。
李乘风将之捡起,塞进系挂在腰间的荷包里。
“避世棺是妖妖的。”
“妖妖是我的。”
“所以避世棺也是我的。”
“我可真是太富有了!”
盘坐岸边,面朝波光粼粼的镜湖,
李乘风解下那只摸自姜树露的破布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