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乖,我就哄

第三十九章 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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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去从来是仁慈。

活着,才叫惩罚。

陶玉龄活着。

余生都和自己的“美貌”相亲相爱。

季嘉言将林稚带到了车易都不知道的地方。

林稚醒来时,面前开了口的易拉罐里蓄满了水,从不规整的切口流出。她看着被水浸过的指尖,勉强动了动,而后闻到干燥的木头味。

房间很暗。

分不清是白天还是黑夜。

她舔舔干裂的嘴唇,捧起易拉罐将里面带着颗粒沉淀物的水一饮而尽。火烧似的喉咙勉强好转,女孩在心里喊救命,喉咙只发出嘶哑的声音,像生锈的锯子挫潮湿的朽木。

嗓子被熏坏了。

林稚坐起来,目光落到被绑的脚踝上……

脑子闷闷的,对面前的一切只有很模糊的认知。

等大脑运转起来,女孩脸色一阵白过一阵。

她被绑了。

有人开门进来。

球鞋落在台阶上的声音分外清晰。林稚眯眼看。季嘉言脱下宽松的卫衣帽子,手插袋里,默默回望她。那双浅色的眼眸流转暗沉的金光,像恶魔在人间的掠影。

没有爱。

或许有恨,但不肯显迹。

“啊……”她竭力发声,想引起对方的注意,然则镣铐的响声远比嘶哑的嗓子来得管用。

男生过来,孔隐在黑暗里。

林稚看不清。

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往下落,她不知道自己哭什么,也不知道哭有什么用。

她花着脸求他,内眼线晕黑周围的皮,混着泪水黑黢黢往下。

精心描摹的唇线早褪色,小丑般在唇角残留一团。

丑态。

哪怕妆容精致,哭也克制,梨花带雨般乞求面前的人,也不过是换来另一顿折磨。更何况此刻狼狈不堪,哭得毫无形象,又怎么可能打动对方。

林稚哭一哭,渐渐没了声。

不知道多久没进食,胃部缩成一团,心慌得厉害。

痛一会儿,歪歪斜斜倒在地上,软得一团。

季嘉言蹲下来,翻她脸:“你太麻烦了。”

他要走。

林稚撑起来,揪他裤子。

男生脚步顿一顿,头也不回,平淡道:“饿几天不会有事。”

林稚有很严重的夜盲,平时也会吃补充剂,现在视力下降得厉害,她担心自己熬不过接下来的几天就变盲。可惜任何人都不能心意相通。

随她怎么拉。

季嘉言都不为所动。

脚步声消失,关门的顿响传来。

她抱一抱自己。

有点冷。

不知过了多久,林稚陆续收到一些食物,全都是从后面的管道掉出来。有时候除了食物,还有蟑螂和老鼠,冰冷光滑的壳,温暖毛绒的皮,对她而言全是恶心的存在。

然而她也没得选,只能和这些丑陋的小东西当邻居。

完全看不见是在第三顿之后,不知道是不是为了阻止她排泄。

季嘉言给的食物很少,两包小熊软糖,一包蓝莓夹心棉花糖。每一份食物都吃得很慢,在这里生存异常枯燥,咀嚼食物能消磨相当的时间。

女孩肚子瘪瘪的,这么多天只小解过一次。

面前的易拉罐能收集房梁掉落的水。

大概一天一小口。

她不喜欢听水滴落的声音,但是更不想打翻易拉罐,连润嘴的都没有。

寂寞没有把她逼疯。

林稚只是在一点点积累的平静绝望中渐渐麻木,不想去管外面的人如何,也不想管季嘉言有没有被捉到,重蹈上一世的覆辙,再次亡命天涯,落下残疾。

很无聊的时候就弄自己的指甲,一点点咬,再一点点磨。

周而复始。

不肯停下。

季嘉言下来时,林稚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易拉罐里的水已经蓄满,但是她没有喝。这些水蓄满至少要三天,也就是说,林稚在断粮的情况下已经有三天没有喝水。

他想她可能死了。

但还没发臭。

男生手搭在扶杆上,站一站,往下走。

似乎预想过很多次看她死后的画面,季嘉言脸上出现点不一样的表情,像是终于得到一件玩具也立马厌倦一件玩具。

那种纠结和厌恶,还掺杂着迷茫和不舍。

他拉她打结的发。

喊:“林稚。”

林稚没动。

本来就细的手指,枯柴一样搭在地上,了无声息。他碰一碰,似乎对面前的身体有些着迷,跪坐在地,将人抱起,就这么圈在怀里一动不动。

他摸她脸,指腹或轻或重,描少女的轮廓。

“你总是低着头,嫌自己不好看。”男生捻怀中人的睫毛,搓下一点残留的睫毛膏,声音很轻,“其实我也不好看……很不好看的,你应该看看皮囊之下的我。”

季嘉言抵住怀中人的脑袋,摸到女孩脖颈。

虽然微弱,但还有脉动。

正疑惑。

瘦成麻秆的女孩忽然暴起,手指朝他插来。被隐藏起来的那只手,指甲磨成锋利的形状,刺过来,很快就划破皮。季嘉言震惊过后,握住她细得不可思议的手腕,盯着锁骨上方渗出的暗红血珠。

沉声道:“你失明了。”

如果能看到,她一定会朝他脖子划。

林稚听到他说话,知道自己失手了。

身子一软,朝前扑去。

两人紧紧贴到一起,就像久别重逢的情侣。他把她的手绑起来。

林稚想,她在α眼里或许跟动物无异。女孩有点悲哀,渐渐地,这份难得的悲哀也抽离。她抬头朝面前的男生,吐出口唾沫。

曾经黑亮的眼,现在像两个洞。

向来沉默的他抹掉脸上的唾沫,忽然说道:“上辈子我们本来该一起死的,林稚。”

“……可是炸弹放到你家后,我又给安保公司露了信……我想原谅你。”

她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细长的胳膊隐隐能看到青蓝的血管。

“我想原谅你。”男生反复说这句话,盯着她乱七八糟的发旋,“可是你呢,似乎毫无反省。”

重生之后侵入他的人生,改变他的轨迹。

想当然地做救世主。

也不想想她想救的人是否也想被救。

“你打造另一个我,心安理得重新开始。”他捧起她的脸,“谁给你这样的权力?”

他虽然讨厌自己,但是更讨厌那个被林稚创造出来的自己。

像是被人捏出来的泥塑玩偶。

从头到尾都洋溢着虚假和脆弱。

他笑一笑。

等她回答。

等不来也不生气,只在女孩脚上栓了一对杠铃。

吊在空中,胳膊的撕裂感已经很强。现在脚上栓了重物,林稚一下就撑不住了,卸掉肩膀的力,身体以不正常的方式拉直。

直得失去生物曲线,仿佛一块挫平的木板。

她闭着眼睛,睫毛微动。

看不到那张日思夜想的脸,也发不出卑微求饶的音。只能低着头,任由痛苦加剧。

嘉言哥哥。

不要用这样强势又绝望的语气说话。

她真的受不了。

干涩的眼眶重新湿润,尽管闭着眼,泪水还是溢出。那些晶莹的泪划过脸颊,在空中一闪,印在地板。湿润的痕迹刺痛了季嘉言的神经。

“我就是讨厌你这副什么都不说的样子。”

他笑着看她:“叫得痛苦一点,林稚,这样的绝望才有滋味。”

林稚闭着眼,并不反抗。

其实她不需要原谅。

前世,季嘉言就该带她一起走。

林稚很清楚自己活着,也是分裂的,她对以前的事耿耿于怀,又放不下现在那个别扭傲气的男孩。

死才是解脱。

女孩低头亲住他掐她脖子的手,笑了笑。

没有焦距的眼忽然放出释然的光。当最后一口气消散,像花瓣离开花朵,尘埃落定。季嘉言忽然放开手,震惊看她。男生疯狂冲上前将女孩抱下。

跪在地上一下又一下抚她毛躁的发,眼里是从未有过的惊惶。

“妞妞,妞妞……不是让你回家了吗?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不要睡,求你,不要睡,快醒醒。”

“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妞妞!”

“你舍不得我的,对不对,你怎么舍得我一个人。”

男生痛苦伏在女孩身上,不敢抱林稚过分消瘦的身体。

他眼里有怒火。

但怒火没有发泄之处,只能自我燃烧。

放开冰冷的躯体,男生起身,跳起来握住房梁正中的铁钩。

他没哭过。

按照α的指示在初一这天跟踪母亲,看到她私会男模,他没哭过。知道车易是他同母异父的哥哥,小时候为保护他受过侵犯,他没哭过。

知道父亲当时为了家里资金周转,放任母亲带他出来交际。

他没哭过。

那些童年的蛛丝马迹再可疑污秽,都不曾让他这样难过。

原来,能摧毁人的从来不是恶意。

而是爱。

“α你永远不会懂,我是想让伤害过我们的人付出代价,但是更想和她一起活下去。你没有被爱过所以不懂……”

爱是勇气。

是“活”下去的唯一勇气。

他不知道自己在跟谁说话。

想到林稚曾靠着他的肩膀,眯起眼睛。男生笑一笑,骂句“蠢”,任由钩子往自己的喉咙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