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目送着少将军远去。
李知秋失笑道：“韩将军一世英雄，譬如北辰，孤悬碎叶。怎么就生出这么个玩意儿来？”
石得逯说道：“其实少将军人本性不坏的，只是跋扈惯了。更何况，大唐刚刚收服西域没多久，他身为将门之后，看待我们这些曾经的叛民，有些偏见也是正常的。”
“哦对了，钱。”
石得逯大叔转身走进马市，拿出一颗猫眼石来，交到李知秋的手中：“我数了一下，这次拢共配了四十匹马左右，要给你两千两银子，太多了，你拿着不方便，就用这颗猫眼石作为代替吧。”
李知秋接过猫眼石，捧在手里细细打量：“石得逯大叔，你这也太贵重了吧？”
这是一颗品相极好的宝石，圆润适手，两边是明黄色，中间有一道细细的如猫竖瞳一般的花纹。
是非常难得的上品，即使是在盛产宝石的西域，这一颗宝石也要卖到五千两银子的价钱！
石得逯大叔摇摇头：“四十匹马，只要能生出两匹小马驹来，这生意就不赔，这是你应得的。”
“知秋啊，你要小心一些，阿胡拉玛兹之眼是石国的传国至宝，也是拜火教的圣物。传说，时间的光明就是由它们带来的，主神阿胡拉玛兹凭借着它们照亮世间的善恶。”
“我请求你保护好它，哪怕是献给洛阳城的那位至尊，也不要被突厥人或者葛逻禄人掠了去。”
李知秋好奇地问道：“大叔，你不是流浪民族吗？怎么也对这玩意儿这么看重？”
石得逯大叔说道：“正因为我们粟特人是流浪民族，才特别看重归宿啊！只要阿胡拉玛兹之眼还在，不管生意做到了天涯还是海角，我们都能知道，神还在，家还在。”
“若是有一天连它也遗失了，或许，我们粟特人就要消失在大漠的风沙里了吧？”
李知秋肃然起敬，小心翼翼地将那枚湛蓝的宝石贴身收好：“我明白了，我会保护好它，也会保护好帕夏，等她能安全回到石国的时候，我会把阿胡拉玛兹之眼还给她。”
帕夏牵着夏提雅，闷闷不乐地跟在李知秋的身后。
由于玉狮子配种配得有点儿神志不清了，李知秋也不敢骑它，只能牵着缰绳，在碎叶城里慢慢地往城外的戍堡走。
李知秋回身对帕夏说道：“不知道城里还有没有潜伏的葛逻禄人，你要跟紧我，别走丢了。”
“喔...”
帕夏失魂落魄地下意识应和。
见帕夏神色有些晦暗，李知秋讪讪道歉：“夏提雅的事...我很抱歉。”
“嗯......”
帕夏依然是下意识地回应。
自打葛逻禄人被全灭以后，不，是自打她把阿胡拉玛兹之眼交给李知秋的时候，她便是这幅失魂落魄的样子。
李知秋关心地问道：“你是不是吓坏了？有哪里不舒服吗？”
帕夏站在原地，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可沉默了片刻，还是摇摇头：“不，没什么，我们走吧。”
李知秋道：“你若是担心阿胡拉玛兹之眼的事，我可以把它还给你，你自己来保存。”
帕夏加快了脚步，走在前面，说道：“没关系的，你先替我保存好它吧，我相信你。”
李知秋快步跟上，诧异地说道：“女人真是奇怪的生物，说个话吞吞吐吐的。”
“男人不就喜欢女人吞吞吐吐吗？”
玉狮子虚弱的声音从李知秋身后传来。
李知秋吓了一机灵：“卧槽？你什么时候清醒的？”
玉狮子的大舌头不受控制地耷拉在外面摇摆着，虚弱地说道：“早清醒了，就是有点儿睁不开眼。”
李知秋下意识地低声问道：“马的体型应该是不支持吞吞吐吐的吧？”
玉狮子沉默了一会儿，鼓足了勇气说道：“我在野外遇到过落单的小羊羔，羔羊跪乳你听说过的吧。”
李知秋：？？？？？？
“从此以后我的词典里又有一个成语变脏了，玉狮子，你真该死啊！”
玉狮子讪讪说道：“野外嘛...条件差一点，没办法。爱情就是这样的，各取所需嘛，当初要不是我，那小羊羔子就饿死了。”
“行了，别纠结这个了，那小娘们儿明显是吃醋了嘛，你近期肯定说错过什么话。快上去安慰一下，我站着歇会儿，累死了，五条腿都打哆嗦。”
李知秋道：“你一匹马还能看出人吃醋来？”
玉狮子骚气地甩了甩洁白的鬃毛，说道：“爱情这东西全物种都是通用的，快去吧，相信哥们儿，哥们儿是情圣。”
“喔...”
李知秋从善如流地走上前去，叫住帕夏，
“喂，帕夏，你是不是吃醋了？”
帕夏稍稍站立，紧接着再次加快步伐，急匆匆向前走去，步履更快了些。
李知秋折返到玉狮子的身边，抱怨道：“这也不灵啊？”
然后李知秋就有生以来第一次从一匹马的眼睛里看到了鄙夷的神采：“看哥们儿的，好好学着点儿。”
随后它一个轱辘摔倒在地上，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哀鸣，上气不接下气地打着响鼻：“唏律律...唏律律......”
“夏提雅，你快回来，夏提雅......”
李知秋猝不及防，瞠目结舌地看到那抹已经走远的玫瑰金色化作一道闪电，卧倒在玉狮子的身边，怜爱地舔食着它硕大的马头。
倒在地上的玉狮子递给李知秋一个得意的眼神后，继续装腔作势地唉声叹气：“唏律律...夏提雅，我快要不行了，多年来的作战，恐怕已经熬干了我的精髓。你要是能怀上我的孩子，就带着它去天山脚下的草场自由地奔跑，不要让它再被......”
很难得的，李知秋听到了夏提雅尚且稚嫩的萝莉音：“不，哥哥，不会的，你强壮得像是大山一样，不会这么轻易倒下的。”
“你要好起来，我们一起去草原上无忧无虑地奔跑......”
玉狮子挣扎着爬起来，把马头搭在夏提雅的脖颈上，温柔地说道：“是爱啊！是你的爱给了我活过来的力量！夏提雅，谢谢你，我感觉自己好多了！”
李知秋深情地望着远处的帕夏，问道：“呃...如果我也这样倒下的话，你会像夏提雅这样来抱住我吗？”
帕夏看着李知秋慌张的样子，绷着脸说道：“你不妨试试看？”
李知秋望了望四周，笨拙地躺倒在地上，干嚎道：“啊！我不行啦！帕夏，快来救救我吧！”
帕夏展颜一笑，碎叶城就像是被她的笑容染成了暧昧的粉色，她牵起李知秋的手，在他额头轻轻一吻：“行了，杀人不眨眼的大英雄，别像个小孩子一样，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