龟兹,安西都护府。
安西大都护许钦明阴晴不定地看着从碎叶城发回来的捷报。
“这个韩思忠,没有帅令,擅自发动对葛逻禄和突骑施人的战争,他还把我这个大都护放在眼里吗?!”
许钦明愤怒地将捷报拍在桌上,震得茶碗摔碎在地。
一个粟特样貌的胡人男子捋着弯弯的胡子,乐呵呵地问道:“大都护,您准备怎么处置?”
许钦明深吸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说道:“当然是送到朝廷里去,这封捷报里,可是写着千乘郡王的名字呢,这位是当朝至尊的亲侄子,又是太平公主的夫君,谁敢拦他的军功?”
“人家这趟来就是奔着军功来的——这个韩思忠,真没看出来他还有这一手。”
“药罗葛,听说你们的圣女被那个李知秋所救,你就没有想法吗?”
作为文官出身的安西大都督,许钦明并不懂打仗,但是他很懂朝廷。
自从朝廷那位女皇帝兵败吐蕃,弄丢了高宗在陇西留下的万里基业后,她就像是失心疯了一样渴望一场宏大的胜利。
更是像失心疯了一样,渴望扶持武氏诸王担当大任,以此制衡李氏宗室和朝堂势力。
如今这两样好事撞在了一起,除非许钦明想造反,不然他怎么敢拦下这封泼天军功呢?
药罗葛无奈地说道:“大都督,我们能有什么想法?那李知秋是你们唐军新出的猛将,难道我们还能去他手里,把人给您抢过来?”
许钦明表情玩味地说道:“这是你们拜火教的事情,为什么要请教我这个唐人的大都督呢?自己去做主张就好了。”
“据传说,这李知秋风流成性,怕是你们再不救回来,你们的圣女就要带上唐人的种了。”
药罗葛同样玩味地说道:“带上唐人的种更好,如今我们拜火教在西域势单力孤,若是能得到唐朝天兵相助,重振荣光岂不是指日可待?倒是您——大都督,这封捷报送到朝廷,您还是龟兹城的主人吗?”
许钦明两腮肌肉咬的绷紧,脸色变得异常难看,一字一句地说道:“药罗葛,这可是你们拜火教引出来的祸端,你少在这儿幸灾乐祸。”
“幸灾乐祸倒说不上...”药罗葛神情恢复了些许的严肃,“阿胡拉马兹之眼,我们必须得找回来,圣女的死活其实无所谓——她最好是死的。”
“说起来,我们拜火教的圣女帕夏,可是举世难得的美人儿。若是您能把她献给最近风头正盛的梁王殿下,地位岂不是稳稳当当?”
梁王,也就是武三思,女帝武则天的宝贝大侄子,为女帝登基拱了不少火。
最近又在巴结女帝的男宠薛怀义,传言女帝欲立他为太子,一时间风头无两。
许钦明一拍大腿:“对啊!他韩思忠能抱上武攸暨的大腿,我难道不能抱上梁王殿下的大腿吗?药罗葛,你让人作一幅圣女帕夏的画像,我让快马把这画像跟着捷报一起,给梁王殿下送去!”
“梁王素好美色,又苦于无有功勋,此事大有可为!”
两匹加急快马,一匹从龟兹出发,另一匹从碎叶出发,直奔洛阳而去。
身着便服的武则天正斜躺在床榻上,任由一个俊俏的白衣和尚给她捏脚侍奉,手中拿着加急捷报一字一句地阅读,一丝细节也不肯放过。
良久,她才恋恋不舍地放下捷报,喟叹道:“韩思忠,真猛将也!居然趁着全军比武,一举灭了葛逻禄人和突骑施人这两股叛贼!”
“这名单骑踹营的小将李知秋,还有这名射杀了五十人的贺拔延嗣......婉儿,让不良人去查一查他们的底细,若是底子干净,来年对吐蕃战役,朕要把他们派到王孝杰大帅身边,委以重用!”
被唤作婉儿的女官给武则天道了声喜:“恭喜陛下平定西域,喜得猛将。”
武则天点点头,屏退左右:“嗯...你下去吧,你们都下去吧。”
“怀义,你也下去。”
那俊俏的白衣和尚恬颜笑道:“陛下今日凤心大悦,小僧不想走,小僧想留在凤阁,沾一沾陛下的喜气。”
武则天不耐烦地再次薄斥道:“下去吧,朕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白衣和尚低下头,面色阴沉不定,几个呼吸后,方才说道:“是...小僧告退。”
独自待了许久后,武则天独自来到皇宫的祠堂里,上了三炷香,对着灵位自言自语道:“青雀,好久不见了。”
“自你走后,吐蕃作乱,我把咱们夫妻好不容易经营下来的西域给弄丢了,这也让我没有脸面见你。”
“不过还好,天不绝我大唐,我...朕把西域收回来了,明年,最晚后年,作乱的吐蕃朕也要收拾掉。”
“你在天之灵,告诉太祖太宗,寡人没给他们丢脸。”
说着,两行清泪竟是不自觉地从她满是威严的凤目中流出,久久不语。
梁王府,已经人到中年的武三思盯着手中帕夏的画像,一秒钟也不愿意离开视线。
“真是让武攸暨那个废物走了大运了,竟然能遇上这样的美人儿,不行,本王必须要赶紧下手,让许钦明把人给本王送来!”
胡姬多俏,这个在大唐是有共识的,可饶是梁王武三思,也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美丽的女子。
更何况,这女子还关系着朝廷平定西域的大计划!
武三思神色一变再变,提笔挥就,写下一封密信,派遣快马发往龟兹。
而在太平公主李令月的府邸,这位以丰满著称的公主手中也拿着一幅画像,是李知秋的。
武攸暨几乎找遍了整个西域最好的画师,将李知秋月夜踹营的画面给描了下来,为了保证观赏性,甚至画的是李知秋脱了上衣的样子。
宝刀浸寒霜,苍鹰击满月。银鞍照白马,飒踏英气生。
下面还写着一行小字“见说云中擒黠虏,始知天上有将军。”
李令月感觉自己的口水疯狂分泌,脸色驮红,手不受控制地乱动:
“真想赶紧尝尝这位猛将...不行,我要上书母亲,为他请功,好让他赶紧到洛阳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