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毒?你说清楚。”
库尔班强忍着疼痛,脸色苍白地问道。
李知秋道:“在克阿依给我看的幻术片段中,有一小段是沙吾提投毒的画面。”
“但是投毒的地方很晦暗,看不清在哪,也看不清楚成分。”
“但我百分百确定,克阿依跟我说过,沙吾提下了毒。”
剧烈的疼痛和一连串的打击让库尔班有些坚持不住,他靠坐在克阿依的床脚边,语气越发艰难:“沙吾提每天都和我们待在一起,只有下午时分才会去小兰酒肆喝酒,哪有时间下毒呢?”
“是不是小兰酒肆有问题?”
李知秋心里翻江倒海。
克阿依确实告诉过他,小兰酒肆里有大量的摩尼教人。
种种现象也都表明,小兰的酒肆的确是有问题。
难道小兰是叛徒吗?又或者她遭到了什么挟持?
“你们先休息一会儿,我去小兰酒肆里看一看。也许能找到沙吾提下毒的线索。”
说罢,李知秋迈步走出房门,此时天色已晚,风雪渐停。
厚实的皮靴走在路上,会发出“嘎吱嘎吱”的脆响,搅得李知秋心烦意乱。
一路来在小兰酒肆,此时正是晚饭时间刚过一点,酒肆生意正好。
见李知秋进门而来,小兰主动走上前来,给李知秋拍了拍身上的雪,关切地问道:“这么晚了还出来?”
李知秋微微叹了口气:“教唆杀死沙吾提的人找到了。”
“找到了?谁?”
小兰显得有些激动。
整整一天,她都笼罩在沙吾提死亡的阴影里,直到这一刻,才感觉呼吸顺畅了一些。
李知秋无奈地说道:“我说了你也不认识...总之沙吾提的死和你的酒肆没太大关系就是了。”
小兰连钱都不赚了,就围在李知秋身边,喋喋不休地追问:“不行,你不告诉我是谁,我连觉都睡不着,太吓人了。”
“那可是死了个人啊,而且死在我的酒肆里面,如果死得不明不白的,以后谁还敢来我这喝酒?”
“就你这不靠谱的负心汉,万一哪天消失了,我怎么过日子?”
李知秋扯了扯嘴角,低声试探道:“摩尼教的人。”
“别乱说话!”小兰连忙捂住了李知秋的嘴,“这儿很多行商都是信摩尼教的!”
李知秋瞳孔微缩:“你这边...平时能见到有人在酒肆里和沙吾提来往密切吗?”
小兰努力回忆了一下,低声说道:“没有,沙吾提平时来这儿只喝酒,喝得差不多了就走,没和任何人在酒肆里往来密切过。”
李知秋眼中精光闪烁。
小兰蹙起了眉头,难以置信地问道:“李知秋,你在干什么?你用瞳术观察我?”
李知秋含糊其辞:“没,我没有,我只是在看看酒肆里还有没有人不对劲而已。”
小兰逐渐向李知秋逼近,声音越发冰冷:“你就是在用瞳术审视我,李知秋,你居然不相信我。”
李知秋猛虎一样的身板,一时间却被小兰这娇俏美人逼得步步后退:“我没有...我只是...只是......”
“我只是压力太大了。”
小兰愠怒道:“你在战场上杀百十个人都不会有压力,在碎叶城查一个死人就有压力了?”
“说到底,你还是怀疑我了。”
说话的时候,小兰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像是一只被人抛弃的小狗一样,迷茫,楚楚可怜。
李知秋讷讷道:“我没有!我只是想确认一下而已!”
“你对帕夏也这样吗?”小兰杵在原地,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李知秋,“用审犯人的眼神看待自己的女人?”
一阵无名业火从李知秋心头涌起,他拽起小兰直奔后院而去。
小兰挣扎着哭喊:“放开我!你放开我!”
“救命啊!唐军将领强抢民女了!”
李知秋冷笑道:“你不是我的女人吗?怎么这会儿反倒成了强抢民女了?”
小兰也冷笑道:“你把我当成你的女人看了吗?拿我当犯人审?”
“呵,可不是呗,我一个开酒肆的回鹘民女,可不就是满嘴谎话?跟人家公主殿下是没得比啊!”
“李知秋,你太让我失望了!”
李知秋恼怒道:“我说了我压力很大!看看你怎么了?”
“那你看啊!随便你看!爱怎么看怎么看!”
小兰抹了把脸上的眼泪,急匆匆走到柜台前,趴在上面放声哭泣。
“你真是...”李知秋迈步来在小兰身边,压低了声线,低沉的说道,“不要哭了宝贝,我压力真的很大。”
小兰趴在桌上,拍开李知秋的大手:“你滚!谁是你宝贝!滚!去找帕夏,去找你的公主,去找你不怀疑的人!”
李知秋自知理亏,讪讪道:“别生气了嘛,我真的...唉......”
小兰突兀地坐起身来,噘着嘴,气哼哼地看着李知秋,不说话。
李知秋站在小兰的身边,手足无措,像个犯了错的孩子。
“嗤!”
小兰脸上突然绽开笑容,不由得让李知秋更手足无措了一些。
李知秋捏着自己的手指,嗫嚅着说道:“你...你突然笑什么?我好慌。”
小兰擦去脸上的眼泪,全抹在李知秋身上:“哄人都不会,笨死了!”
看着小兰娇艳中带着一丝凌厉的容颜,李知秋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和这个女孩儿认识了很久很久。
明明才只有不到三年而已,却感觉像是度过了好几辈子那么漫长。
小兰抬头望着李知秋的眼睛,问道:“你发什么呆呢?”
李知秋恍然回过神,说道:“我在想,也许我上辈子也是个草原上的牧人,那时候,你是我的妻子。”
“我们夏天唱着歌,驱赶着羊群,在戈壁和草原之间流浪,冬天躲在暖和的山谷草场里生孩子。”
“一定能生很多很多壮小伙!”
这个莽撞的家伙,突如其来的情话就像公牛,一头撞进了小兰的心窝里。
小兰的脸上红得仿佛能滴出血来,低着头,下意识揉搓着自己的衣角:“别...别乱说话,这里有好多人呢!”
她做贼似的环顾了周围好几圈,趴在李知秋的耳畔,求救般呢喃道:“带我走。”
李知秋心头一颤,将小兰紧紧裹在自己怀里,在众人暧昧的眼光中朝后院走去。
和大多数回鹘女人饱经风霜粗糙的皮肤不同,小兰的皮肤就像是绸缎一样光滑。
如果非要用什么形容词的话,李知秋能想到的也只有巧克力牛奶这个还未曾出现的事物。
柔软,丝滑,甜美,让人不自觉地想要多尝两口。
“我来是想干什么的来着?”
李知秋木愣愣看着屋顶,一时间有些迷惘。
“我。”
小兰手指轻轻揪住李知秋的耳垂,让他把目光转向自己。
“不对,我是来查沙吾提下毒之事的!”
李知秋匆匆穿上衣服,准备往外走。
小兰不解地拽住李知秋的衣服,眉宇间像是窗外的冰雪般凝结着哀婉:“你就不能多陪我一会儿吗?”
“下毒的事,让别人去查,贺拔延嗣也好,韩永寿也好,不管是谁都好。”
“今晚我只要你在我身边。”
李知秋木在了当场。
最难消受美人恩,不外如是。
良久以后,窗户缝隙漏进一阵寒风,将李知秋拉回现实:“不行,延嗣的是军中功夫,容易把自己陷入危险,库尔班要保护韩将军,查案迫在眉睫,等这件事过去了,我在好好陪你。”
小兰侧卧在**,也是一阵沉默。
“你去吧。”
良久以后,她才说道。
李知秋轻轻关上门,叮嘱道:“把门关严实一点,晚上风大,注意身体,别着凉了。”
小兰轻轻“嗯”了一声,没有答话。
等李知秋走出去很远以后,小兰才躺回温暖的兽皮中,怔怔发呆。
“圣主,你应该趁机杀了他的,这是最好的机会。”
一个陌生的低沉女声出现在小兰的耳边。
小兰脸上所有的欢笑和热情,在此刻都凝成了万古不化的冰霜:“莫呼洛迦,本尊要做什么,需要你来指点?”
被称为莫呼洛迦的低沉女声听到小兰的指责,顿时变得有些慌乱:“属下不敢!”
“只是这李知秋实在是过分强大,留着他,恐怕会坏了我们的大事啊!”
小兰冷漠地说道:“一个武夫,能坏什么事?去做你该做的事,不要轻易出现在我的面前。”
莫呼洛迦道:“是...属下僭越。”
说罢,再次消失在黑暗之中。
小兰重新把自己裹得紧紧的,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呢喃。
“你要是真能带我去冬牧场该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