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人作人多自私,我心不说君应知。——题记。
竹卿和释怀飞快的赶往西边的一个偏僻的小村庄里。
因为安葬完释怀鸟后,便得了三长老枫烨的最新的讯息。
谷中玄冬提前了,而原因便是有桉灵在凡间危害生灵,那人极有可能是落单的阿逸。
而在那棵松树的枝干上,有刀刻着的痕迹,赫然写着‘十里村,西’四个字。
想来,是那释怀鸟留下的。
无论事实究竟如何,身为蓝桉谷帝姬都必须将事情弄清楚。
顷俄间,竹卿携着释怀杖到达了偏僻的十里村。
竹卿借着凄凉的月光和释怀杖散发出的光亮,可以看出这里村口处干净的水井沿,用黄土堆砌的屋舍俨然,四处黄沙弥漫。一阵冷风吹过,烟尘眯眼。
竹卿抬手掩面,捂住口鼻,一手在空中挥动着扫去漂浮的尘沙。
开始打量着四周,渐渐地眉心蹙起。
不对劲,那那都不对劲。
这里看似土地贫瘠,寸草不生。可好歹是个小村庄,放眼望去竟一盏烛灯都没有,不仅如此,空气中除去黄沙味,还隐隐约约有糜烂腐朽的味道,太奇怪了。
竹卿大着胆子试探性的往前走。
蓦然,“啪——”一个东西掉落的声音传入竹卿的耳里,她迅速侧身望去,只见前方一个少年身影慌乱而逃。
释怀杖最先反应过来,迅速抽身跟上。
竹卿缓缓走了过去,俯身捡起掉落地上的东西,借着月光可以看出那是一个药包。
低头轻嗅,里面的药材竟都是解毒用的。
随即起身,双眸复杂的看着释怀杖追去的方向,她心里已经猜了个大概了,只希望事情没有她想的那样糟糕。
片刻后,转身往相反的方向走去,在距离最近的屋舍时,直接施法而入,入目的是一具断了气的尸体,嘴唇发紫,七孔流血。
竹卿看了一眼,便离开去了旁边的屋舍,入目的依旧是几具断了气,面露青紫的尸体。
她换了一间又一间屋舍,皆无例外。入目的要么早已是断气的尸首,要么便是毒入肺腑,留下一口气苟延残喘。
竹卿的心逐渐凉透了,她数了一遍,整整近百人!!一个十里村可以说是无人生还。
难怪万咒阵会突然更迭的这般快,难怪玄冬会提前,难怪他见到她转身便跑。
这时,一个声音在竹卿的脑海中响起,“小殿下,我已经将他擒住了。”
竹卿闻言,面无表情的看着释怀杖的所在的方向,抬脚走去。
那是一个用篱笆围成的院子,院子很小,仅有一张石桌子和两张凳子,不远处则是家家户户都有的蓄水缸,黄土堆砌的房舍门扉缠连着枯萎藤蔓至那篱笆处和蓄水缸,虽奇特,但四周却洁净的很。
竹卿踏进院子,目光冷冽的看着被释怀杖五花大绑的桉灵阿逸。
轻轻抬手,施法解去了被堵住的嘴。
“你可知罪。”竹卿问。
“我,我无罪。”阿逸目光闪烁,反驳道。
竹卿闻言,冷哼一声,“既然你不知道自己有罪,那我来告诉你。”
说着,她调动灵力双手在空中画着什么,一会竟然显现出映像来。
画面是他将释怀鸟带到东边的那山上,叫它在那松树下等候,他一会便去接它。
随后漠然转身,暗地里施法强制性解除了与释怀鸟的主仆契约,毫不留情的飞身离去。
而释怀鸟目送其远去后,傻傻的固守在那松树下,等着那所谓的主人去接它,日复一日,都不曾离开过那松树下,一等便是半月有余。
直至它察觉不对劲想通过契约呼唤主人时,却发现契约已不复存在了。那一刻它面露无措,茫然,还有深深的无助。
它不相信它的主人会将它抛下,它觉得一定是主人在处理棘手的事情暂时不能与它联系。
是的,一定是这样的。之前也有过这样的,这次也一定如此。
对,它要等主人来接它。
于是它又乖乖的在那松树下等候,任其风吹雨打,与山中其它袭击它的野兽战斗,哪怕伤痕累累,它依旧固守着,半步都不曾离去,一等又是半个月过去了。
主人,还是没来。
山中的野兽来了一波又一波,它,已经无力再战了。
它背靠着松树,脑袋耷拉着,开始不断得抽泣,这一刻它不得不承认,与它相伴的主人将它抛下了。
明明是主人的错,可它嘴里嘟囔的却是:一定是我太过无用,不像其它释怀鸟那样厉害,给主人拖后腿了,所以才不要我的,一定是这样。
如果让其它释怀鸟知道我被主人抛弃了,一定会嘲笑我的。
我不能回去,会给释怀鸟一族蒙羞的。
...........
我,是不是就不该存在....
映像画面的最后,是释怀鸟释放了浑身的灵力,凝聚成一个巨大的光球,打在它自己身上,
穿透了它的魂灵.....
竹卿不忍得闭上了眼,一手安抚着心疼得落泪的释怀杖,沉默着。
阿逸瞪大了双眸,不可置信嘴唇颤抖,哽咽道:“怎么会,明明你自由了啊,怎么...怎么就那么傻呢。”它陪了他那么多年,他虽将它抛下,可他也是人,不代表他对它毫无感情。泪,从他双眸滑落而下。
竹卿缓缓地睁开双眼,“它死前,都不曾指责你半分。你究竟是如何做到这般狠心将它抛弃的。”
“我....我只是想要自由而已,这样也有错吗!!!我也不想的,有它在,我根本无法真正得到自由,它是鸟儿,本也该自由自在不是吗!!我也放它自由了啊!!!”
“我怎么知道,它...它会这般傻,竟然......”
说着说着,他掩面痛哭,竟也觉得万分难堪。
竹卿俯瞰着为自己的自私狡辩的桉灵,双手紧紧握住,微微颤抖着,极力忍住那些的怒火。
“那这十里村近百人,皆都身中剧毒,你,又作何解释。”竹卿问。
“我...这个我不知道,不关我事,我们那日醒来他们就这样了,真的。”
“不关你的事,呵,我方才勘察了一番,那些百姓中的就是桉毒,你还说与你无关。”
“不可能,若是真的中桉毒,与我最亲昵的她,也当....”说着说着,他便噤了声。
不远处的木门“嘎吱——”一声,自内而外的打开。
一个长相俏丽干净的女孩出现在门扉处,借着月光可见她双眼黝黑,瞳孔却是不规则般的散大。
只见她抬手在空气中摸索着什么,随后抓住了门扉处缠绕着的枯藤,抬脚缓慢的跨出。
小巧的鼻子在空气中嗅了嗅,陡然停下了脚步。
微笑着问:“逸郎,可是来客了。”
她,竟是个瞎子。
阿逸闻言,快速得蹭干脸上的泪水,清了清嗓子。即使知道擦得再干净她也是看不见的,可他还是这样做了。
应道:“啊,对,是我家乡来的人,顺路来瞧的我,芙儿怎得还不睡,可是又不乖了。”
阿逸目光澄澄,语气故作亲昵指责。
他最是了解她,脸皮薄,在人前这般说,她定会羞红了脸,然后回屋的。
他不想让她‘瞧见’他现在难堪的模样。
因为他是她的‘逸郎’,是她的依靠。
果不其然,小姑娘当即脸染红霞,嗔怪道:“你,我,我不理你了。”说完,踉踉跄跄的顺着枯藤跑回了屋子,关上了房门。
竹卿目送着小姑娘进了屋,忽地。手中的释怀杖震动了几下,道:“小殿下,我在那个女孩身上,看见了释怀鸟的魂灵。”
这时,阿逸说:“你也瞧见了,若那些百姓真的中了桉毒,芙儿怎么可能安然无恙。不仅如此,我还常常替他们去城里抓药解毒,所以定不可能是我。”
说着,还扬起了下颚,接着说:“要我说,什么桉灵身上有剧毒,也是你们唬人的,就怕桉灵不带能量回谷,助其熬过玄冬的借口罢了。”
竹卿听完,笑出了声,施法捏了个隔音诀。
不再容忍,只见她飞快地扬起手来,风擎电鸣的电光火石之间某人的脸上出现了一道红痕。
阿逸的脸颊疼的几乎麻木,嘴角也缓缓的渗出了一抹血迹,耳朵一阵一阵的轰鸣。
这一幕看得释怀杖拍手叫好,泄愤极了。
竹卿冷冷地看着被打懵了的阿逸,目光就像一把铁锥,寒光刺人。
“知道为什么她还活得好好的吗?”
“为...为什么?”阿逸被竹卿冷冽的目光吓得哆嗦。
“因为被你抛弃的释怀鸟,死后的魂灵,找来了这,就栖在那个女孩的肩头,它以魂灵为代价,不断地解开女孩身上的桉毒。所以她能安然无恙活到现在,而十里村的百姓却没那么好命。”竹卿说。
阿逸浑身一怔,嘴里直嘟囔着:“不可能,不可能。我平时都极少与他们接触,就算是我,又怎么可能全村近百人都如此。不可能是我,绝对不可能!!!”
竹卿看着他不断地为自己狡辩,当即揪着他的衣领,拖着他到那蓄水缸前,将他整个人狠狠地砸到那缸壁上。
蓄水缸受到撞击‘砰——’地一声,当即碎了一地,里面的水‘哗哗——’地流了出来,浸湿了阿逸的衣袍和青丝,他欲起身。
竹卿上前,一脚将他死死踩住,不叫他起身。
阿逸不断地扭动,不断地挣扎着。
竹卿说:“这里黄土漫天,村口处那口井水,便是整个十里村的人一起用的吧。”
阿逸闻言,呛声反驳着:“就算如此,那也不是我!!”
于是他挣扎地更厉害了,双颊擦过碎在地上的陶瓷片,猛地一股吃痛。
突然,他渐渐地放弃了挣扎。
目光四散,脸颊处这股刺痛,让他猛然想起了些事情。
有一回,他趁着无人,去村口处打水。那时释怀已经被他抛在东边的山里了,他想做个正常人,所以他双手不再缠绕着细布,大大咧咧的模仿着村民们打水的模样。
因为不熟练,他的手被刮碰了几下,一开始他有注意看,可是并没有流血,所以也就不在意了。
可....后来呢。
好像...
有一次刺痛了一下,可他沉浸在成功打上水的喜悦中,没有去看。
会不会就是那次....他流血了。
血滴落在井水里....
所以十里村近百名村民,才会接二连三的中毒,且药石无医。
阿逸的脸上越发的惨白,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渐渐地,他咬紧双唇,依旧不愿意相信,嘴里呢喃着:“不可能,不可能,怎么会......不是我,不是我。”
一个村子,近百人呐。
可.....似乎!
真的是他!
竹卿看着事到如今还在狡辩的阿逸,脸都气红了,眼睛里闪着怒意,手腕一转,以灵化剑直抵咽喉。
愤怒道:“都事到如今了,还在狡辩。你抛弃忠心耿耿的释怀鸟,使其抑郁自戕,这是罪一;
你愚蠢无知,害得十里村百姓身中桉毒,而不自知,这是罪二;
如今整个蓝桉谷因你之过,玄冬提前,那些灵力低微,尚未开智的生灵很有可能因此命陨,这是罪三。种种罪责,都够你死几百回了!!”
阿逸一听,回过神来。整个人抖个不停,当即起身跪在竹卿面前,一下又一下的磕着头,痛哭流涕道:“我知道错了,我只是想要做个普通人而已,我....我....”
竹卿嘲讽了一声,“既然你只想要自由,想要做个普通人,那你当初为什么要接受桉缘树给你的机会,成为桉灵却又不作为。自私自利这个词,在你身上真是体现的淋漓尽致。”
“我.......”他被说得哑口无言,因为每一句都说到他的痛点上。
他确实是利用了桉缘树,给了他一个重生做人的机会。他也确实自私自利,忘恩负义。可即便再从头来过,他还是会这么做。
为凡人时,寿命短暂。
为桉灵时,虽可以活很久,可却逐渐不满于蓝桉谷那一方天地....
而如今他的愚蠢无知,造下了杀孽,只怕也早已无力回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