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题记。
九重天,司命殿内。
正在打坐静息的司命,蓦然睁开了双眸,手腕一转,当即召唤出命簿。
将其在案上摊打开来。
两指顺着命簿上的名字一一查看,面色比以往的严峻。
当指向凡间的十里村时,陡然停留,不禁一颤,当即掐算着手指。
她的脸色骤然大变,手心沁出了汗滴,不停地抖着。
兹事体大,刻不容缓,她当即将命簿收起,赶往众生殿。
“你是说,下界一个小村子近百名凡人,莫名从命簿上消失了。”上座,苍梧一手撑着脸,一手敲打着椅子上的扶手,思量着。
这时,门外侍卫来报,驻守轮回之境的冥君求见。
苍梧扬起了剑眉,敲打着的手指一停。
今日是怎的,一个掌管命簿的司命,一个掌管轮回之境的冥君竟都纷纷来见。
苍梧扬了扬手,示意让其上殿。
而司命却在听到冥君二字时,表情有些微妙,身姿一僵,而后缓缓地走向一侧,微微向里,颇有不愿见人之势。
苍梧凤眸一眯,将这一幕瞧在了眼中,却也没说什么。
一会。
一个身穿水墨衣,头戴一片毡巾的,生得风流韵致的男子,大步流星而来。
堂堂掌管轮回之境的冥君,竟是个文弱书生的模样。
只见他神色凝重,目不斜视,身姿挺拔地站立在大殿中央,对着上座躬身一礼,声音低沉浑厚:“小仙见过苍梧神尊。”
“禀神尊,冥界轮回之境,莫名多了近百名亡魂,不仅如此,他们皆未经过渡川,直接抵达轮回之境,此事万分蹊跷,小仙才赶忙来报。”
“哦—,倒是巧,司命也来报命簿有近百人莫名消失。不会这会都在你的冥界处吧。”苍梧漫不经心地说道。
冥君听见司命二字,同样楞了一下。抬起头来,这才注意到大殿之上还有一个背对着他的倩影。
是她!
冥君眼神停留了半刻,这才缓缓地移开。
他与她,已然有上万年不曾见过了。
坐在上方的苍梧,眼神打量着沉默着的二人。
看来他曾经听到的传闻,也并非道听途说。
半响,开口道:“此事,可有魔界人插手。”
“小仙——”司命和冥君默契般的同时开了口,两人对视了一眼,又默默的移开。
过会,冥君说:“小仙并未从其魂灵上验得魔族气息,但其皆是中了不曾见过的毒素,魔界中人素来阴险毒辣,因此也不能完全排除魔界。”
苍梧闻言,又看向了司命。
司命似有感,垂着眸,“小仙也未曾在命簿上写过魔族,这些人的一生皆未走完,便消失了。”
“既然找不得真正的原由,又不能排除魔族,那便算在其头上好了,反正魔族无恶不作,多一件少一件,想来对他们来说也没什么。”苍梧说。
司命和冥君一听,眉头微蹙,有些不赞同,神魔两界本就剑拔弩张,未查清楚便扣在魔界头上,无疑是火上浇油,这如何能行。
苍梧见二人皆不语,表情也逐渐严肃,问:“二位仙君觉得不妥?”
话落,一股来自上位者的威压袭去,司命的身形晃了晃,冥君额间也溢出了薄薄的细汗。
无奈,二人异口同声地说道:“小仙,无异议。”
苍梧这才收回了威压,表情甚是满意,挥了挥手道:“此事,你们不必再管,退下吧。”
“小仙告退。”
于是司命和冥君二人一前一后地退出众生殿。
特别是司命,步伐矫健,健步如飞,出了殿门,便直接施法离去。
冥君一见,连忙伸手想拉住,还是太迟了,张了张口,最终什么也没说。
表情失落地看着拉了个空的手,缓慢地收了回来。
站了一会,才施法回了冥界。
躲在假山后的司命,不见其身影,才悄悄地走了出来,看着那消失的方向,表情亦有些失落,垂下双眸,转身回了司命殿。
.............
蓝桉谷
天空,又开始无情地下起了雪。
慕晏后背双翼大开,怀中抱着惨白无血色,连呼吸都异常羸弱的竹桉,
带着哭腔,“主人,醒醒,你醒醒,别睡。慕晏求你了。竹桉,桉儿,你看看我,好不好,只要你醒来,我会乖乖听你话的,你以后说什么就是什么,好不好,你回答我啊。”
慕晏不断地用脸蹭着竹桉,嘴里不断呢喃着‘求你不要睡’之类的话。
谷雨瘫坐在一旁,脊背畸形般的弯曲着,身上还覆盖着厚厚地白雪,他却不知疼似的,看着昏睡得竹桉,双手颤抖,满脸地自责和懊悔。
所有人都关注着那万咒阵,忽略了头顶上那碧蓝色屏障外堆积的白雪。裂痕越来越大,雪堆得越来越多了,不断得撞击着那屏障。
风驰电挚之间,屏障爆裂,暴雪如脱缰野马般向最高处的竹桉袭去,谷雨最先反应过来,紧接着慕晏也跟了上去。
谷雨飞身而上推开了竹桉,巨大的雪球狠狠得砸向了他的脊背,肩胛骨和脊梁,断了,碎了。
若非他有修为和继承了前任长老灵力护住了心脉,此刻他也当命丧于此了。
而竹桉突然被推开,灵力被打断惨遭反噬,而万咒阵因失去灵力的支撑,彻底合璧。
也就是说,她剩下得唯一的亲人,竹卿,回不来了....
这样一想,竹桉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当即口吐鲜血。
当慕晏飞上半空接住竹桉时,她已经昏睡过去,不省人事了。
在避雪洞口处的蓝桉谷子民,瞧见这一幕,当即奔溃大哭。
捶胸顿足,哭丧道:“难道,天,真的要亡我蓝桉谷嘛!!!”
紧接着,哭声,整个避雪洞都在无声恸哭。
懵懂稚子放声嚎哭,稍微大点地扯着妇人的衣裳,抽噎道:“阿娘,我不想死。呜呜呜”
年长的闻言,掩着鼻子抽泣,泣不成声。
老者没有声音,却也落着泪,扑簌扑簌而下。
..............
凡间。
竹卿和释怀鸟从空中朝地面往下坠。
最后那一刻,释怀鸟奋力展开双翼,翻了个身,将竹卿裹在怀中,它背朝地而下。
“砰——”释怀鸟后背在地上砸出了个大坑,竹卿被紧紧裹在怀中,安然无恙。
此刻她们距离梧桐林也不过八里地。释怀鸟被迫坠落时,依旧朝着梧桐林的方向,即使在最后一刻,它想的是:一定要带主人回家。
而释怀鸟也因巨大的冲击,疼痛难忍松开了双翼,化成了原本手心般的大小。
竹卿颤抖着手,将释怀捧在手心,眼睛红红的,充满了泪光,哽咽道:“释怀,对不起,我对不起你。”
释怀鸟五脏六腑具损,却还吃力地扬起翅膀,替竹卿拭去泪珠子。
竹卿瞧着,泪珠子掉得更欢快了,犹如涓涓细流,绵绵不绝。
此刻她手腕处的生命线已经开始若隐若现,她时间不多了。
竹卿从怀里掏出了一颗绿色物什,放入释怀的嘴里,低头轻轻的亲吻了一下它的额头。
她可以狼狈死去,释怀不能,它那么好,忠心耿耿,明明喜欢自由翱翔,却偏偏情愿系上绳索,陪在她身边。
竹卿当即咬破了指尖,嘴里念叨着解契咒。
只要解开主仆契约,释怀就有活下去的希望。竹卿这样想着,目光坚定。
微弱的淡蓝色灵力携带着蓝桉血脉笼罩住了竹卿和释怀鸟。
释怀鸟微微掀起了眼皮,看着竹卿的动作,微微一笑,它的目的达到了。
它们释怀鸟一族,有一个不对外人所说的秘密——以它们的灵魂为代价再借助拥有母神之力的蓝桉血脉,则可许下任何一个心愿,修为越高,可以许下的心愿就越大。
可惜,它现在的修为根本无法让万咒阵消失。
但是,它可以让最爱的主人回家啊。
在淡蓝色灵力的笼罩下,释怀鸟眼中含泪笑着对竹卿说道:“主人,释怀此生无悔,侍奉为荣。”(借鉴小说《阴阳师》里金蝉子的话)
话落,当即展翅高飞冲上天际,咬断了舌根。
它啊!本来是一只不出彩的鹊灵。
在众多优异的释怀鸟中,它处处落于下风,次次事与愿违。
族长很是苦恼,也逐渐放弃栽培它,打算就这样养着它,活着便好,反正它干啥都做不好。
可就是这样的它,竹卿还是放弃了释怀鸟一族中最优异,最厉害的那只,义无反顾选择了毫无可取之处的它。
那时,它在释怀鸟一族里出尽了风头,它,骄傲极了。
那一刻,它对竹卿便心怀感激,那一刻,它便下定决心,为她,可以上刀山下油锅,那怕是付出生命献祭灵魂,它也是愿意的。
这样它也能在释怀鸟一族名垂青史了,毕竟,它是只爱面子的释怀鸟。
况且鹊灵一族,德高望重的先贤皆是如此。
所以,这下子,它应该会成为释怀鸟一族的骄傲了吧。
而竹卿因这一突**况,楞在了原地。
待反应过来时,她整个人瘫倒在地,虚弱地对着释怀喊着:“不要,释怀。”
可惜,高空之上的释怀根本听不见,她手腕处的生命线在这一刻彻底消失了。
竹卿只能无力得瞌上了厚重的眼皮,一脸安详地睡去。
日渐西山,夕阳,将整个人间像血一样染红了,微风带着落叶佛过,越显得荒凉而惨淡。
残阳如血,残阳泣血,晚霞下照映出了难以言喻的悲伤。
天空,渐渐黯淡。枯草与乱石,被晚风吹得凄凄惨惨戚戚。
此刻毫不知情的扶笙。
携带着鸳蝶一族,一路唱着求亲的曲儿。
他身着蓝色衣袍,镂空雕花的金冠束着头发,一张干净殷俊的脸,眉间一点红,眼神温柔,嘴角带着克制的笑意。
他手捧着凤冠霞帔,身姿挺拔,脚步均匀,整个人瞧着心情甚好,意气风发。
扶笙脑海中已经想象了无数画面。
他拿着乾坤镜向卿儿解释清楚,她会信的。
而后他再手捧嫁衣,带着鸳蝶一族,向她求亲。她会是怎样的呢。
一定会向往常一般羞红了脸,嗔怪地不肯看着他。
亦或者,还生着气,双手抱胸,冷哼地看着他,拒绝他.....
那也没关系,他会轻轻地将她拢在怀里,抱着她,哄着她,多久都行。
然而。
当扶笙到达屋舍附近,将嫁衣和鸳蝶安置到西湖边。
携带着能窥探世间万物的乾坤镜推开房屋的门扉后,入眼地却是一片暗黑和冰凉。
他心中的炙热,瞬间被冷水浇灭了。
他抬手一扬,屋内烛火燃起,照亮了屋子。
他想,卿儿定是知晓他回来了,躲在被子里闹脾气呢,他哄哄她就好了。
这样想着,他的心快速地跳动着,有些紧张,他们已经三日未见了,他很想她。
可当他走到里间时,整个人楞在了原地,被子并没有他想象地拢起,而是平平整整地铺在**。
扶笙还是不愿相信,他快步上前,掀开被子,手一探。
凉飕飕地,一点人躺过的余温都没有。
他踉跄了两步,手捂着胸口,想平息心脏传来地剧烈疼痛。
他又不禁地想,她一定是有事还未归,再等等,等等就好,她一定会回来的。
扶笙嘴里呢喃着:“一定是这样的,一定是这样的。”
他不断地劝说着自己。
整个人失魂落魄地走到了屋舍外,坐在了占满尘土的台阶上。
无声无息地,安安静静地等待着。
四周寂静无比,就连晚风都静悄悄地吹拂着。
唯有不远处西湖边上的鸳蝶闪着银白色的亮光,围绕着西湖翩翩起舞,热情洋溢地咏唱着求亲的曲儿。
对它们来说,最幸福地事情便是能替俊俏郎君求得美娇娘,见证他们共盟鸳蝶,婚书印于天地,此生白首不分离。
躲在不远处柳树背后的无涯,看着这一幕。
拿着象牙扇的手,逐渐紧握,双睫微颤。
最后转过身,脊背抵着柳树枝干,无力地阖上了双眼。
似乎无论他怎么做,他还是会爱上她,无论......
一股嫉妒涌上了无涯的心头,可是很快,他就制止住了。
毕竟,他们不可能不是嘛,毕竟,他和她那怕轮回,依旧无法在一起,不是嘛。
而他,依旧是九重天高高在上的仙君,两位神尊的侍从,他们的左膀右臂。
这样想着,无涯便觉得没什么了,心情也轻快了许多。
现如今,只待神尊心死,然后他带着他的魂灵归位,最后便可以一起重返九重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