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生情尽空悲切,来生再续未了缘。——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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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重天,司命殿。
无涯脸色一变,丢下棋子,闪身而去。
司命执白子的手停在半空,一时半会儿还没晃过神来。待回过神来,人已寻不到去向了。
将白子狠狠一扔,一巴掌拍在龙晶桌上,气呼呼道:“好你个无涯,竟然敢临阵脱逃。放本星君鸽子。本星君要在命薄上写上一笔,将来历劫有你好受的,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无涯闪身至凡间。
若先前是错觉,倒也认了,这一次不可能还是错觉,肯定是他,三界中除了他和苍梧之外,其他人是感知不到紫银光的特殊之处的。到底在哪,明明感到是来自凡间,他是不是醒了,隐匿在凡间。
无涯隐身像无头苍蝇般在凡间四处找寻,试图寻到灵力的源头,或者说是想寻得那发出紫银光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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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间邽山,山洞中。
扶笙靠坐在稻草堆上,右腿屈起有力的手随意搭在膝盖上,他低着头,鼻梁高挺,额发下垂,半遮住漆黑狭长的眼。
修长的手轻轻拍打着枕在他膝上安静酣睡的少女,时而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想来是在梦中吃了不少佳肴吧,扶笙想,嘴角上摇,眸中多了几分温情。
他目不转睛的盯着她,慢慢地,他俯身,轻轻的吻上了少女的额头,一些遗忘许久的画面从他脑海里铺开。原来,曾经的他也曾这般小心翼翼的亲吻着属于他的少女....
洞外,西边红日欲坠,暮色渐起,飞翔的夜鸟在空中盘旋,发出阵阵嘶哑的鸣叫,夜风拂面,凉意阵阵。扶笙手指微动,“咻”的一声,火光照亮了洞穴,驱散了寒意。
又一须臾间,沉睡的少女才悠悠转醒,睡眼惺忪,入目是那剑眉星眸,额间是那殷红的朱砂痣,紧接着是高挺的鼻梁,绝美的唇形,无一不在诉说着五官的绝美和精致。
竹卿微睁着眼,意识有些模糊,不自觉呢喃道:“真好看。”
扶笙莞尔,调侃道:“这么好看,卿儿喜欢吗?”
“喜....”竹卿意识回笼,猛的坐起,背对着扶笙,火堆周围淡红色的光圈照得她有些赧然。
扶笙神情慵懒,完美的唇轻抿,却勾勒出了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很淡,却有着让人着迷的魔力。
他撇了眼还背对着他久久不肯转身的少女,心中轻叹,罢了,小姑娘不经逗,容易羞红了脸。
“那蠃鱼,卿儿打算如何处置。”扶笙轻声问道。
竹卿闻言如梦初醒,缓缓转身,沉吟道:“自古蠃鱼不会无故现身凡间,我想大概另有隐情,且去蒙水处看看吧。”
皎洁的月光直射蒙水,为水中夜里觅食的鱼儿照亮了去路,四周静谧,芳草凄迷。
对面传来一男子沙哑疲惫的声音,匿着一股无奈的哀伤。“你来了。”他附近躺着已然无起伏的老妇人。
拽着扶笙衣摆的竹卿,顿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随后松开手,不紧不慢的走上前去,神色平淡未有丝毫动容。
“我本为蠃鱼族门将,生性自高自大。那时族中应选族长,我亦然想登其位,便夸下海口,以一挑十,为此树敌重多。比武之日将近,他们竟私下暗算废了我一只翅膀,将我打回了原形。
蠃鱼五百年可修成龙身,废了翼的我连人形都无法幻化,蠃鱼一族因我蒙了羞,我也因此被惨遭驱逐,所以我来到了这。
便在此修炼,妄想着有朝一日能翻身修成龙身。
后来,她出现了在这。还是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小丫头片子,天生一副好嗓音,却偏偏唱不着调,真的难听极了。有一次,实在忍不住,甩了她一身子水,还开了口,本以为能吓退她。谁着她却撸起袖子,挽起裤腿儿扎进水里,将我捉住。
久而久之,我们竟熟络了起来。她叫箢柔,邽城孤女,被一小客栈收留,因有人夸她有一副好嗓音,她便当起了歌女,以歌揽客,在邽城出了些许名头。
待她及笄时,求娶之人络绎不绝,却偏偏瞧上了身无分文,只会为人作些小诗的吴炑秋。
一开始虽清贫倒也满心欢喜,不久,上京科举选贤,那吴炑秋亦赴京科考,妄想某得一官半职。而她亦痴心在邽城等候,时不时会来我这,与我攀谈。
我依然记得那天是冬至,她下山归家后,就再也没有来过。我惴惴不安,便废了大半修为换得了半天人形,下山去寻她。
只见她小腹微微隆起,我才知晓那日她下山途中竟遭恶人,强/行.....强/迫了她。
待那吴炑秋未中归来,瞧见她不仅失了身,还怀有身孕,言语辱骂,将其休弃。我本气愤不已,欲为她报仇,她拉住了我,轻轻抽泣,那是我第一次见她掉泪珠子。
十月怀胎,她诞下女婴,取名挽秋,我知道她心里还有着那负心汉。而她亦有自己最后的一丝傲气,便独自带着挽秋,帮人作起了秀活,日子也就一天天过去了。
小丫头片子为人母像模像样,小小丫头片子倒也古灵精怪。
可惜,好景不长,大约是前几月,挽秋失踪,大家都说是被人贩子拐走了。她救女心切,夜夜深巷中潜伏,就为了能寻得人贩子踪迹。
后来,阴差阳错之下,竟也让她碰巧遇上了之前强/迫她的那些人,原来这些人不仅是强/奸/犯还贩卖着邽城贫困家中婴孩。而最让她奔溃的是,这其中的主谋,就是她曾经的郎君——吴炑秋。
几年前,那吴炑秋便攀上垂暮无子的邽城城主,得了城主赏识,成了上门女婿。待城主死后,他便也顺理成章的成了邽城城主,还将前城主之女贩卖他乡,对外却说是伤心过度而去,至此,邽城无人耐他何。
她亦心死,她的女儿成了她原谅一切的稻草,只想着找到她后,逃离这肮脏的邽城。
可天公总是事与愿违,她的女儿挽秋被丢弃乱葬岗,浑身上下皆是凌/辱/痕迹,她才五岁啊。那些人竟也下的去手。
后来,她将挽秋安葬在蒙水附近,不曾掉一滴泪。她麻木问我:“可不可以帮我报仇,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我本不愿,可她竟寻了短见。于是我们订下契约,她借我之手报仇雪恨,而我借她身加以修炼。”
“所以这邽城数月水灾连连也都是你们的手笔咯。”竹卿问。
“是,那吴炑秋外出数月不归,而那些同伙趁机大肆收罗人口,上到邽城富贵家,下到来邽城冶游的伉俪,无一幸免。所以我们本欲小雨连绵即可,却不曾想我修为不足,收不回来了。”
“可她是有良知的,总在夜中悄悄通水渠,安置百姓,赶制毯衣,送至粮食,以此弥补。也因此,不再有人失踪,可吴炑秋那厮竟差人关闭城门,只进不出,就为贪得朝廷赈灾银,造成如今的模样。”蠃鱼解释道。
“可今日也因此,有不少无辜者落难。”竹卿静静的看着蠃鱼。
“种种罪责我愿一人承担,哪怕下炼狱永不得往生。可否求你,替她续缘。我曾问过她,有何奢望,她说,若是有来生,她不愿再遇上那些歹人,可她还想做挽秋的娘亲,好好保护她。”蠃鱼哽咽道。
其实她还说,若是可以她还想在蒙水旁五音不全的高歌一曲,那样他还会泼她一身的水,他们还会再相遇,因为这是她这短暂的一生为数不多的最开心的时光....
蠃鱼瞧竹卿没有回答,又哀求道:“我这一身皮肉,虽有所残缺,可只要磨碎加上琼露浸泡,亦可成为桉树养料。我,求求你了。”
“不过人间短短相识十几载,便心甘情愿至此,值得吗。”竹卿不解。
蠃鱼低头一笑,哑声道:“值不值得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此时此刻我亦不悔。她已不在,我徒留人间似乎也没了意义。”
竹卿沉默不语,手握释怀杖缓缓抬起,口念法诀,淡蓝色的灵力环绕,瞳孔和鹊灵皆为煞红,那是炼狱的颜色。
随后,竹卿缓缓走到妇人身旁,慢慢蹲下,轻声道:“把她安葬在她女儿旁边吧。”
“好”扶笙轻声应道,转身寻那木牌刻字去了。
释怀杖漂浮半空,发出些许光亮,竹卿借着光于蒙水处浸湿手帕,轻轻拭去妇人脸上的泥土和血迹。又施法整理了发髻和洗去了身上污渍,随即从怀中掏出一小片绿色的东西,将它缓缓放入妇人口中。
呢喃道:“他替你受过一切罪责,你就干干净净的走吧,你的女儿挽秋还在渡川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