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时间回到十年前。
那一年，艾伽的父母离婚，两人一个为了事业出国打拼，一个为了爱情转头嫁给了学生时代的初恋。他们扔下艾伽一个人，谁都不愿意负担，最后将她送到了苏城的奶奶家。
那是个昏沉的下雪天，九岁的艾伽第一次见到靳嘉致。那时两家人是邻居，还保持着友好的关系，互相开玩笑说，你们刚出生时定了娃娃亲。
她虽然不懂，但看着这么好看的人，还是忍不住低头咧嘴笑。她用余光偷偷去看他的反应，没想到收到了一道冷冷的视线。
从那一刻起，艾伽就知道靳嘉致不喜欢她。
而这种感觉到随着年纪的增长越发明显，到了高中直接攀登到了顶峰。
“马上就要开学了，你还去打工啊？”
初三暑假的最后几天，苏城被高温侵蚀，热得像个大火炉。
这几年艾伽的父亲生意失败赔了不少钱，去年爷爷又因为突然脑溢血住院几乎花光家里的积蓄，遗憾的是最后爷爷也没挨过那个冬天。爷爷走后，奶奶将本来住的大房子卖掉，她们祖孙俩搬回以前设计院分的老宿舍楼佳安新村。
艾伽成绩一般，是靠美术特长生的身份进的长荣高中。
她点点头，捏着手机算了算学费和画画需要的材料钱，有点发愁。
戚佳雪把吸管插进冰可乐里，递给艾伽。
中午阳光刺眼，她们俩坐在小区附近的小超市门口的小板凳上，蹭里面的空调。
“开学就别去了吧，高中肯定忙。奶奶每次问我你去哪儿了，我都感觉她知道我在骗她。”
艾伽笑了笑，含着吸管喝了口可乐：“能骗一天是一天吧，她退休金是还行，但也不够我爸赔的。而且她这两年身体也不太好，我不想奶奶这么大年纪了，还为钱操心。”
“可……”戚佳雪突然抵了下她的胳膊，眼神指向不远处的香樟树下，小声说，“靳嘉致和季时安。”
艾伽一愣，抬眼看去，他俩正并肩站着，被树影笼罩，像在等人。
“靳嘉致中考考了716分，全市最高分，高了长荣分数线快50分。季时安没那么高，但也过线了。我们四个以后在长荣还是同学，真好。”
艾伽被太阳晒得有点困，晃着腿懒洋洋道：“哪里好了，未来三年还得看到那个拿腔拿调的人。”
靳嘉致和季时安听到声音，转头看过来，戚佳雪尴尬地扯了下艾伽的衣服。
“你小声点，他听到啦。”
艾伽无所谓地挑眉，听到就听到，难道还怕他。
视线乱晃，她觉得无聊要收回，不经意地和靳嘉致撞在一起。
盛暑难耐，他穿着白T，清爽得像是自带冷冻功能，一张脸又冷又冰，表情像奢侈品一般舍不得放出来，不知道在矜贵什么。
艾伽张唇对着他无声吐出四个字：“装模作样。”
靳嘉致的目光立刻结成霜，眉头也嫌恶地皱起。
艾伽看到他这样就想笑：“哟，靳少爷，今天准备下凡干什么？”
季时安哈哈笑着，凑上前来做和事佬：“和我去体育馆打球。”
艾伽点点头，她也就随便问问，并不太在意。
季时安看着四个人干待着气氛有些尴尬，开始没话找话：“你们暑假不补课吗？我看好多人都在预习高中知识。”
戚佳雪目光在靳嘉致和艾伽之间转：“我有上，艾伽没有。”
“别带我，我成绩再补也就那样。”
艾伽刚说完，靳少爷就冷哼一声，轻蔑得毫不遮掩。
季时安急忙说：“阿致也没上。”
艾伽轻笑一声，故意说：“我们靳爷靳状元，什么样的补习班能配让他大驾光临啊。”
戚佳雪立刻掐住她胳膊，意思让她少说两句。
艾伽撇了下嘴，算是给戚佳雪这个面子。
马路对面来辆摩托车，艾伽瞧见站起来，将手里的可乐塞给戚佳雪，拿起旁边的包，往路边走，走了两步回头她叮嘱戚佳雪：“我去兼职了啊，你可别说露馅啊。”
戚佳雪点点头，勾着头星星眼盯着摩托车上那个人看。
那人年纪看着比他们大些，穿着一身黑，领口开得有些大，后颈的刺青露出来，充满着一种原始的野性和危险。
他将车停下来，单腿支着，扔给艾伽一个头盔。
艾伽叫了句生哥，笑盈盈地接过，戴在头上，跨坐到后座。
她怕热，这种天气总穿着清凉，牛仔短裤因为大幅度的动作，布料往上缩了几厘米。少女大片细腻莹白的肌肤暴露在阳光下，晃眼得很。她压根没在意，将头盔扣好，身体往前倾了下，腰拱出不属于这个年纪的青涩曲线，手臂娇滴滴地抱住了前座男人的腰。
摩托车发动，因为惯性，她的肩膀还撞到了男人的背。
戚佳雪瞅见这一幕睁大眼睛八卦问：“艾伽这是你男朋友吗？”
艾伽侧头瞪了她眼：“瞎说什么，这是奶茶店的同事。”
戚佳雪“哦”了声，用口型和她无声地说：“他好酷。”
艾伽笑笑，冲戚佳雪摆了摆手，当作告别。
靳嘉致冷眼看着，目光落在艾伽的背景上好几秒，才移开。
季时安不太喜欢那个叫生哥的人：“这男的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学生。艾伽怎么还认识社会上的人了？”
戚佳雪更不喜欢季时安的语气：“不是说了，是奶茶店同事了吗？”
“什么同事啊，关系这么好，专门来接她？”他们几个从小学就是同学，算起来都是发小。季时安觉得那男的就是不怀好意，“你提醒艾伽，她长得好看容易被人盯上，被骗了就不好了。”
一旁一直没说话的靳嘉致突然转身往回走，他动静不小，把季时安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季时安奇怪地问：“你去哪儿？不打球了吗？”
他抿唇，停下脚步静了两秒，不耐烦地冷声道：“打。”
戚佳雪目光黏在靳嘉致身上：“我没事干，去给你们加油吧。”
靳嘉致没出声，季时安冲着她摇了摇头：“不方便。”又用手指了下靳嘉致，声音更小，“靳少爷毛病多。”
戚佳雪有些失望，也没强求：“那好吧，我回去了。”
一个下午，靳嘉致的球打得十分强硬，季时安累得满头大汗，先求饶叫了暂停。
他站在场边灌了一整瓶水，才喘过气来，看着靳嘉致脸色问：“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靳嘉致拧着矿泉水瓶盖的手顿了下：“没有。”
季时安又问：“戚佳雪和你告白这事，你打算怎么办？”
靳嘉致冷淡地不作声，只仰头喝水。
季时安废话多，狗头军师一样还帮他分析起来：“戚佳雪虽然没艾伽好看，但长得也不错，而且我们一起长大知根知底的，你们也算青梅竹马，多配啊。”
说到艾伽，季时安话忽然更多了：“艾伽是真可怜。”
靳嘉致的眉头皱了起来，季时安没看见自顾自继续说：“父母离婚就算了，她爸还那样，这么小就得去兼职。”
“她不可怜。”
“她还不可怜？”
靳嘉致将手里的瓶子捏出声响，冷冷剐了他一眼，掀唇嘲讽道：“她独立坚强懂事，靠自己能力怎么可怜了？”
“……”
另一边，懂事独立的艾伽正在奶茶店里点单。
这家奶茶店开在一家职校附近，老板叫周唯宁是有百万粉丝的个大网红，因为爱喝奶茶开了这家店。
艾伽中考完那段时间到处找兼职，因为年纪小被拒绝了不少次，后来遇到周唯宁，什么都没问就让她来上班了。
来接她的是周唯宁的弟弟周逾生，他们家和艾伽一个方向。他就在职校上学，平时不忙的时候也在奶茶店帮忙。
晚上快下班时，艾伽在洗杯子，看见周逾生走过来，她开口说：“生哥，今天谢谢你了，不过下次不用这么麻烦了，我家离这儿也不远。”
周逾生正在整理货品，抬头看她。
艾伽有不同于这个年纪的淡定丛容，说她漂亮太过肤浅，她身上有股特别的劲儿，特别招人。
她穿着店里统一的工作服，为了不影响工作头发扎成马尾。水龙头的水有些大，溅到她脸上，发尾正好被粘住。
“不麻烦。”周逾生伸手想要将她发丝拨开。
她自然地偏了下头，避开他的手，嘴角还挂着悠闲得体的笑：“可我会觉得不好意思，我家离得也不远，以后我自己坐公交车来就行了。”
她说完也不给周逾生说话的机会，拎着垃圾就去后门口。
周唯宁坐在吧台嗑瓜子围观了整个过程，挑眉扫了周逾生一眼：“你悠着点，别把我的人吓跑了。”
周逾生扫了她一眼：“谁的人还不一定。”
“那看你本事。”
艾伽推开后门，意外地看到一个不可能出现这里的人。
逼仄巷子里黑漆漆的，一米外就是一排大垃圾桶，旁边还堆着不少货物，空气里都是发酵过腐烂的酸臭味。
靳嘉致还穿着下午那件白T，眉头紧皱，神色冰冷，好像出现在这里降低他矜贵的少爷身份一样。
艾伽最看不惯他这模样：“让开。”
他没动，她绕过他，刚走了一步，就听见他的声音。
“戚佳雪和我告白了。”
艾伽脚步停了下，回头看他：“你专门来这就为了和我说这个？”
他不置可否地冷冷看着她，过了两秒，语气生硬地问：“我要拒绝她吗？”
艾伽觉得他莫名其妙：“你喜欢她吗？”
他脸色一下子变得更难看起来：“我喜欢谁你不知道？”
“我怎么知道。”
他眸子骤寒，声音冷得像冰碴：“那你还真对我一无所知。”
这不废话嘛，艾伽懒得和他多话。
靳嘉致向来脾气古怪，来得也突然，现在脸色立马变了，全身冒着寒气快步就要离开。
“你等等。”艾伽扔完垃圾，突然想起什么，伸手扯住靳嘉致。
靳嘉致不耐烦，冷硬地要甩开她，耳边听见她没心没肺地问：“我们是不是有个娃娃亲？”
他脚步滞住，硬生生地回头。
下一秒，他眸子半眯起来，漆黑的眸光里藏着隐晦的秘密，在夜色里十分危险。
艾伽知道他不高兴提这事，还是仰头看他故意问——
“你这样算不算出轨？”
2）
四周太静，只有蝉鸣声不止，艾伽盯着靳嘉致的脸色，发现有崩坏的迹象，心里开始打鼓。
她虽然看他不顺眼，也爱故意硌硬他，可从来没想过把他气死。
僵持了几秒，艾伽跺了跺脚，干咳一声：“不过你要是喜欢戚佳雪，你放心我第一时间和你解除娃娃亲。戚佳雪真不错，做你女朋友，你不亏的，我刚刚就……”
开玩笑的。在靳嘉致冷飕飕的目光下，艾伽噤了声。
他这脸色怎么还能变得更冷，难道靳少爷的冷是没有底线的吗？
晚上没风，又热又闷，蚊子还多，艾伽忍不了，也没耐心和他大眼瞪小眼。
“我去换衣服，你要等我，和我一起回去？”
靳嘉致没出声。
艾伽也没指望他能说什么，进去换了衣服出来，发现他还站在那儿，连姿势都没变。
末班车已经没了，两人就一前一后走在马路上。
哪怕是暑假职校周围也有不少学生，靳嘉致长得好，高又瘦，身上那种好学生的清高气质特别拿人，引得女生都回头看他。
艾伽走得晃晃悠悠，瞧看他被看得冷起脸，又幸灾乐祸地大笑起来。
路过一家小店，她跑过去打开冰柜，转头漫不经心地问他：“你吃不吃？”
靳嘉致看了她几秒又别开脸，艾伽白了他一眼，直接拿了两根付了钱。
这个时节桂花的香味最浓，整个城市桂花香。白黄的花朵藏在叶子里，浓郁夜色下瞧不见。艾伽觉得夏夜真是浪漫，怪不得路上连情侣都比别的季节多。
她晃眼东张西望，目光忽然转向身旁，靳嘉致正在咬冰棍。
躁动无声的晦暗里，他皮肤冷白，喉结格外突出，吞咽的时候，上下滚动。
艾伽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
他也停了下来，垂眸看过来。
对视的短暂几秒中，她心跳突然快得开始发慌，
他喉结又滚了下，突然说：“我不会出轨。”
“咳咳……”艾伽被呛到，狼狈地移开目光，可心跳还没好转，“我……”
静了几秒，她莫名其妙地瞪了他一眼：“娃娃亲那事，你别往外乱说。”
说完，艾伽觉得自己多此一举：“你应该也不会说，毕竟你巴不得和我撇清关系。”
靳嘉致脸色骤然差到极点，说了今晚最冷的两个字：“是啊。”
维持了一路的虚假和平，在小区门口破裂。
回到家，洗完澡，艾伽躺在**，看着天花板，回想了一遍今晚这事，感觉不管是戚佳雪还是靳嘉致都很奇怪。
戚佳雪正在微信上找她兴趣盎然地聊周逾生，艾伽没想那么多直接丢给她一个问题。
【艾伽：你和靳嘉致告白了？】
戚佳雪过了一分钟才回复。
【戚佳雪：嗯。】
又过了一分钟，戚佳雪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戚佳雪：艾伽你不会生气吧？】
【艾伽：我生什么气？】
【戚佳雪：你不是讨厌靳嘉致嘛，我怕你知道不高兴。】
艾伽看着她发来的话，发了个微笑的表情过去。
【戚佳雪：其实我也不是喜欢他，就是那种虚荣感你知道吗？】
奶奶在房间门口喊艾伽吃西瓜，艾伽放下手机，踩着拖鞋，拿了一片西瓜回来，戚佳雪噼里啪啦手速极快地打了一堆字过来。
【戚佳雪：你不觉得靳嘉致长了个清高斯文的脸，但气质很矛盾，透着一股举重若轻又什么都无所谓的调调，让人有征服欲。季时安长得也不差，但比起靳嘉致，就少了点什么。】
艾伽啃着西瓜，脑子里把靳嘉致和季时安对比了下，有点赞同戚佳雪说的。
【戚佳雪：那么多女孩喜欢靳嘉致，上赶着追他，他都不动心。如果我能拿下他，做他女朋友，那我岂不是特有面？】
【艾伽：……】
又过了五分钟，戚佳雪哀号地发了个语音过来：“靳少爷果然把我拒绝了。算了，我本来也抱什么希望。”
艾伽发了个安慰的表情过去。
突然戚佳雪的语气严肃起来。
【戚佳雪：艾伽。】
【艾伽：干吗？】
艾伽吃完西瓜，走到厨房，将西瓜皮都放到一个袋子里，下楼扔了。
之前卖掉的四季苑房子与这里只隔了一条马路，但一条马路却代表着这个城市泾渭分明的分界线，靳嘉致家就在那个房子的对门。
她看了那一片一眼，上楼回了房间。
【戚佳雪：你去把靳嘉致拿下吧，你的话，我感觉肯定行。如果迟早有一天靳嘉致要归别人所有，不如我们内部吞下。】
艾伽划开屏幕看到这几行字，过了两秒才回复。
【艾伽：他哪有这么大魅力，值得我去倒追。】
夏天无比漫长，热浪滚滚的暑假却结束得飞快，转眼就到了长荣的开学日。
早上阳光刺眼，戚佳雪勾着艾伽的胳膊，仰着脑袋看完分班名单就在不高兴。
“垃圾学校，居然把我俩分开了。”
这一年教育部抓得紧，学校不敢在明面分重点班，但还是悄悄将好学生都集中在一个班，为了掩人耳目又塞进了几个成绩一般的，显得自然。
艾伽就是一般里其中之一，见她眉头皱起，戚佳雪忍不住调侃：“和靳嘉致一个班哦，你真不考虑我说的？”
昨晚奶茶店接了个大单，忙到晚上十一点多才下班。
艾伽没睡饱，没骨头一样靠在戚佳雪身上，神情恹恹地摆手拒绝：“别，无福消受。”
早料到她会这么回答，戚佳雪还是没忍住笑：“你信不信全校女生，就只有你一个人不愿意和靳嘉致在一起。”
“你能不能别每天在我面前吹他？”艾伽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反驳她，“你就像那种不负责任的营销号，靳嘉致就是被你们捧上神坛的。”
“那也是他有本钱才能被捧好吗？”
走廊上闹哄哄的，四周上人挤人，她俩一边找教室一边闲聊，偶尔遇到几个初中时候的同学，互相嬉笑打招呼。但到了高一（7）班门口，吵闹声却戛然而止。
戚佳雪靠在门框上，刚要感叹靳嘉致在的地方自带结界，余光就看着坐在靳嘉致前面的女生。
“啧，已经有人抢先一步了。”她暧昧地抵了下艾伽的胳膊，“辜雨，初中是在三中读的。”
又意味深长地补充，“校花加学霸。”
艾伽抬眸望了望。
叫辜雨的女生穿着一身白裙，嘴角挂着浅笑，在和靳嘉致旁边的季时安聊天，可眼角余光总不经意往靳嘉致身上瞥。说到有趣的地方，她不着痕迹地将话头移到靳嘉致那儿，但他不接话，冷冷淡淡的，连头都没抬一下，在刷手机。被忽视的辜雨也不恼，又笑着自然地将话题移开。
不仅是辜雨，走廊上班级里的女生，都忍不住回头偷看他。
而他高冷得不得了，把所有人都晾在一边。
戚佳雪看得又“啧啧”了两声：“她和季时安是一个补习班的，很自信。靳嘉致这种级别的高岭之花，多数人都选择远观，能主动接近已经是不容易了，你看她长得挺清纯的，没想到真是个勇士啊。”
艾伽没什么兴致，只粗略地扫了眼，目光就停在靳嘉致的脸上，她启唇评价：“Bking。”
靳嘉致在她出现门口的第一秒便看见了她。
最后一个音还没说完，他冻死人的目光落在她脸上。
艾伽和他对视，视线只碰上了一秒，他就矜贵无比地收了回去。对此，艾伽送了他一个大白眼。
戚佳雪将这一幕收进眼底，问：“你们又吵架了？”
艾伽冷笑一声：“没，人家高贵我不配。”
“……”
开学第一天没什么事，领书、领校服，再听完各科老师和班主任的叨唠，就结束了。
“正式的开学典礼在明天，记得穿校服。登记表我放讲台上，签完就能走。”班主任是地理老师叫林风，人也跟风一样，扔下这句话急匆匆跑去开教师会。
艾伽趴在课桌上睡了一下午，临放学被手机振醒。
周唯宁在微信上说今晚请他们员工吃饭，也当是庆祝她正式成为高中生。
她揉了下脸回了个好，还没发出去，急性子的周唯宁电话就打了个过来。
艾伽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拿书包，走到讲台旁，将手机用肩膀夹着，拿起笔目光大概扫了下，张牙舞爪地签了自己名字。
她抬脚准备走，头顶传来一个熟悉的冷声。
“等下。”
“干吗？”
艾伽对他声音过敏，下意识地仰头瞪过去，她睡眼蒙眬，脸颊上还有被压出的红印。
靳嘉致目光一顿，手指在纸上点了下她刚刚签名的地方。他们俩的名字一上一下，她没细看，将自己的名字签在了他名字后面。
艾伽愣了瞬，下一秒扬眉挑衅一笑：“你签我名字后面呗。”
他冷着脸不作声。
艾伽看见他眉间阴沉，态度更恶劣地倚靠着讲台，懒洋洋地和他对视。
这一层的教室都放学了，四周乱哄哄的，身边人来人往。有人发现他们俩的奇怪，视线移了过来，想说什么又觉得莫名插不入不进去这古怪的氛围。
这场莫名其妙的目光对峙，被电话那边的声音打破。周唯宁在催她，说已经到校门口了。
艾伽觉得没劲，先没了耐心移开目光。
她“嗯”了声，对周唯宁说：“马上，五分钟。”
伸手从靳嘉致手里将笔抽出来，笔尖在纸上划了两下，将她的名字涂掉，在自己名字后面准确签完，又对上他的眼睛：“行了吧。”
她也不管他的态度，扔了笔就走。
季时安在后面看到艾伽飞快的背影，走到靳嘉致身边问：“你又怎么招她了？”
“没。”靳嘉致垂眸看着纸上艾伽的名字，随性、嚣张就像她本人。
季时安注意力被班级门口堵着的女生吸引过去，贱兮兮地感叹：“又有女生来看你。这才开学第一天，靳少爷这是开学还是开门接客啊？”
他勾着头流里流气地凑过来，伸手摸靳嘉致的脸，故意闹他。
“快让我看看，你这张脸有多好看。”
“滚。”
靳嘉致不耐烦地拿开他的手，拿起笔，在纸上写了自己的名字。
可无论签哪一格，靳嘉致都在艾伽的后面。
3）
聚餐选在长荣附近的火锅店，快吃完时，天边突然滚起了雷。暴雨稀里哗啦，将他们一行人困在店里。
周唯宁是土生土长苏城人，她成绩很差，对能上长荣这种名校的学生有滤镜。
发完九宫格自拍，周唯宁侧头问艾伽：“开学后周末来打工的话，会影响你学习吗？”
戚佳雪在微信上和艾伽在分析学校里的帅哥排名，絮絮叨叨的，比她写作文还认真。
艾伽本来就困，被她绕得更困，反应慢了一拍：“不会，我成绩一般。”
长荣的牌子太过响亮，别的同事听到她这么说有些不满：“都是上长荣的学霸了，成绩怎么会一般？”
艾伽笑笑没再反驳，干脆态度大方地说：“不打工哪儿来生活费啊。”
周唯宁知道点她家里情况，没再多问什么。
周逾生看向艾伽，目光落在她侧脸。他平日里身边围着一圈女生，但怎么看都没劲，直到那天在奶茶店第一次看到艾伽。他一直纳闷艾伽是哪里这么吸引他，现在终于明白。
她早熟韵味，没有这个年纪女生的羞涩敏感和自卑，骨子里透着洒脱和自信，眼里还有让人一眼就心动的生机，像无人区里野蛮生长的荆棘玫瑰。
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艾伽又打了个哈欠，她指了指卫生间示意，周唯宁点了点头。
人刚走，周唯宁踢了下周逾生：“别看了，眼珠子都要跑出来了。”
周逾生没搭理她。周唯宁难得看周逾生碰壁，幸灾乐祸：“弟弟说真的，你没戏，艾伽一看就对你没兴趣。”
周逾生眉头皱了下：“别烦，闭嘴。”
艾伽困得眼皮都耷拉，路上不小心还撞了个人，用冷水冲了三遍脸，才觉得来了些精神。
开学前这几天她白天在奶茶店打工，夜里回来给网上的人画头像，总算凑齐了钱，还有了些空余。
卫生间内冷白的光，映得她黑眼圈幽幽。
艾伽嫌丑移开眼，仰头扭了扭脖子，视线晃到窗外轰烈磅礴的雨。
“真烦。”什么时候才能停，她想回去睡觉。
戚佳雪发疯又发来了一堆消息。
手机放在洗手台上快被振得掉地上，艾伽抽出两张纸巾慢悠地擦着脸上的水汽，才不紧不慢地回她。
【艾伽：你都哪来这些照片的？】
【戚佳雪：告白墙啊。你觉得哪个帅？我看了好几遍，感觉还是靳嘉致帅得一骑绝尘。】
艾伽往回翻了翻照片，一张张看下来，越看越无聊。
刚打算回戚佳雪，忽然，嘈杂的环境里，有一道很明显的女声——
“我有靳嘉致的微信号，你们谁要？”
艾伽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下意识地循声看过去。
是不远处靠窗的一桌，一个女生举着手机屏幕，正毫不掩饰地炫耀。
店里白雾缭绕，锅底被烧得热气腾腾，嘈杂的人声碗筷声充斥在一起，像一乱躁动的虚像。
艾伽看不清晰，手指下意识地点了点手机屏幕。忽然女生的脸侧了下，整张脸露了出来。艾伽半眯起眼，莫名地觉得这人有点眼熟，不确定对方是长荣的还是附近职校的。
下一秒女生撑着下巴，姿态高傲又说：“但是有了也没用，靳嘉致都不加人的，我是例外。”
同桌另外几个女生羡慕地抢过那女生的手机，她们可不管能不能加上，都说要。
其中一个语气雀跃：“都试试看，谁要能拿下靳嘉致，别说这个月了，这个学期的早餐我都包了。”
“我就没见过这么难搞的人，听说他初中时候，不少女生去告白都失败了。”
闻言，女生神秘一笑：“越难搞，成就感才越强。”
“那必须，要是能拿下靳嘉致，哪怕就做他一天女朋友，都能让我吹一年。”
另一个女生反驳：“是一辈子。”
“对对，吹一辈子。”
艾伽掌心里的手机又嗡嗡振个不停。
【戚佳雪：？？？】
【戚佳雪：你发这么多表情包干吗？你不会看上里面谁了吧，姐妹你眼光未免也太差了。】
艾伽没回。
戚佳雪不满，又丢了一堆表情包来。
【戚佳雪：人呢？你吃饭还没结束吗？】
【艾伽：结束了，马上回去。】
她将目光从那桌收回来，又打了个哈欠。时间拖沓了两秒，她忽然想起戚佳雪之前说的那番话，唇角弯出嘲讽的弧度。
艾伽突然有点同情靳嘉致，这么多女生喜欢他，有真心的有几个？拿他当奢侈品炫耀的又占了多少？
周逾生见艾伽半天没回来找了过来，奇怪地问：“站在这儿干什么，雨小了走吧，送你回家。”
艾伽点了下头，没把这一幕当回事，跟着周逾生走两步，蓦地又停了下来。
下一秒，她猛地回头又看了过去。
她记起那个女生——
辜雨。白天乖巧浅笑坐在靳嘉致前桌的辜雨。
那桌几个女生还在叽叽喳喳地讨论——
“辜雨，你现在和靳嘉致一个班，近水楼台一定要摘下这个月亮。”
辜雨笑了下，眸光里都是势在必得：“一个月。”
“最多一个月，我肯定能拿下他。”
艾伽转回头，脸上一下布满阴霾：“做梦。”
她声音压得很低，周逾生没听清：“什么？”
她摇了摇头，口吻恢复如常：“没事，回去吧。”
回到家已经快晚上十点，明天就要正式开学了。
艾伽将家里卫生打扫了一遍，又将今晚发的工资，塞到奶奶的钱包里。
金额不多，奶奶年纪大了有时候记不清钱包里的有多少钱，艾伽每次都偷偷分批放进去。
等一切忙完，她才去洗澡。
夜里大雨刚停，空气潮漉漉的。艾伽不喜欢用电吹风吹头发，只用浴巾擦干了水汽就回了房间。
她躺在**闭着眼，明明困得要死，却怎么都睡不着，心口有一股没由来的烦躁怎么都压不下去，又找不到烦躁的源头。
想了半天，她干脆给戚佳雪发了微信。
【艾伽：那个辜雨什么来头？】
戚佳雪正百无聊赖，秒回信息。
【戚佳雪：怎么了？听到是原来三中校花，你有危机意识啊？】
【艾伽：人怎么样？】
【戚佳雪：我和她也不认识，听季时安说是个很温柔美好的妹子。你也知道季时安那个人眼高于头顶，能夸她，应该还行吧。不过你放心，就单从颜值来说，她不配跟你相提并论。】
艾伽盯着“温柔美好”四个字，更加烦起来。
楼下一楼那户有个院子，为了防雨装了雨棚，雨停了还有零星的水滴打下去，发出“砰砰砰”的声响，一下又一下，像是打在她焦躁的心上。
时间无声地过了几秒，艾伽猛地坐起来，踩着拖鞋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晚上的这场大雨来得太急，城市的排水系统停工，路上都是积水。
匆忙跑过的女生更急，飞快掠过，混着污渍的水珠粘在洁白的肌肤上，裙摆也没避免，但她无心顾及。
靳嘉致穿着黑色的短袖，从楼上走下来，在单元楼内站了一会儿。
五分钟前，她给发来一条两个字的信息。
【艾伽：下来。】
他以为她发错人了，从窗户往下看。艾伽站在香樟树下，头发散着，发尾有点湿，浸得睡裙也有点透。
晚上气温有点凉，风一吹，树叶唰唰作响，淅淅沥沥的水珠透过树枝的缝隙滚下来，她被打个正着，搓了搓手臂，低头走到另一边。
夜更深了，可夏风忽然好似慢了下来，夜晚变得很静。
艾伽抬头，发现靳嘉致站到了她身旁。
他也刚洗过澡，身上有沐浴露的薄荷香气。感受到他落下的目光，艾伽才发觉自己在做什么。
莫名的狼狈让她窘住，她突然不想说话。
“什么事？”靳嘉致的语气很淡。
艾伽不作声，呼吸有点皱，胸口闷得无处可逃。过了几秒，肌肤被蚊子咬到疼，烦躁的情绪好像找到了宣泄口。
她跺跺脚，将蚊子赶走，抬头口气硬邦邦道：“手机给我。”
他目光盯着她，没动。
靳嘉致的手机就在他手里，艾伽不和他费口舌，伸手直接拿了过来。
她脑子很乱，下意识地输入了几个数字，手机密码竟然解开了。
注视这一切的靳嘉致微微一怔。
艾伽没察觉有什么不对，她打开微信，先翻了好友申请，刷了好一会儿都没刷到底，看头像都是女生。
看来没说错，靳嘉致确实不加人。
她又切回好友列表，找到了辜雨，想都没想，直接将辜雨的微信给删了。
删完，她仰头看向靳嘉致。
靳嘉致也还在看她。
少年长得好皮肤白，半夜突然被叫出来穿着普通的家居服也不狼狈，反而多了几分更让人心动的可接近感。
艾伽心情差，没多余的心思欣赏美景，用力抿了下唇，口气很凶：“她不行。”
靳嘉致没作声，低垂着眸盯着她眼睛，眼神敏锐，似乎要将她看透。
艾伽知道自己这一系列行为很诡异，干咳一声，又觉得自己说得没错：“她真的不行。”
想起在火锅店里那幕，她压不住气：“你以后离她远点。”
气氛又停滞下来，路灯的光将他俩的影子拉得很长。
煎熬的两三秒后。
“哦。”他拿回手机。
艾伽皱眉不满意他敷衍的态度，说：“‘哦’是什么意思？”
他扯唇，也就几秒，没什么表情的脸突然变得有攻击性起来，眼神轻飘飘带着讥讽：“你不是知道了吗，装什么？”
“我装什么了？”艾伽那股没由来的烦躁感又升了上来，她有点烦他，也烦自己，没好气地说，“算了，我回去了。”
身后他忽然低声笑，刚慢下来的夜风又汹涌起来，天又要下雨了。
手拉住她手腕时，她发尾的水珠滴在他手臂上，有点烫。
声音顺着风钻进耳朵里，痒到慌。
他说——
“艾伽，你心里有鬼。”
4）
第二天早读结束，戚佳雪站在后门口盯着艾伽眼下的黑眼圈：“我们班班长给你的。”
艾伽接过她递过来的纸条，展开来看是一串数字，挑眉道：“都什么年代了，还找别人递纸条，胆小鬼。”
戚佳雪瞪了她一眼：“还不是因为你不加他，害得人家少男心碎。”
今天太阳大得要命，天气也燥，艾伽靠在门框上被阳光刺睁不开眼。她懒洋洋地哼笑了声，显然并不在意心碎不心碎的，将纸条塞了回去。
“还给他去，我不收。”
“行吧。”戚佳雪就是来找艾伽聊天，收不收也不关她事，“你昨晚干吗去了，黑眼圈怎么这么重？”
“和鬼打架。”
“瞎说什么呢。”戚佳雪笑着推了艾伽一下，余光看见辜雨转头可怜兮兮地看着靳嘉致欲言又止。
她来了兴致，凑到艾伽耳边：“辜雨花招挺多的，你说靳嘉致会不会就吃她这套啊，我见犹怜的清纯小百合？”
戚佳雪越说越起劲：“你别说，我要是男的，估计也抵挡不住辜雨。”
艾伽目光斜过去，课间有点吵，她听不见辜雨在说什么，但大概知道，肯定和好友被删脱不了关系。
座位还没排还是按照昨天那样随便坐的，班主任林风说等月考后看成绩再说。
想起昨晚靳嘉致说的话……艾伽就心梗，算了，他被骗被人玩和她有什么关系。
艾伽看了两眼觉得没劲：“也就那样吧。”
另一边季时安听到了辜雨和靳嘉致所有的对话，还目睹了靳嘉致的冷漠。他这人怪贱的，见辜雨趴在桌子上，闷闷不乐的模样，有点心疼，问：“你真把辜雨从微信好友中删了啊？”
“嗯。”
季时安佩服：“牛啊。这么个大美女的微信好友你也删，为什么啊？我还以为……”
靳嘉致没搭理他，心不在焉地在看一会儿开学典礼的发言稿，他是新生代表。
季时安想了会儿，突然戏精上身：“你不会喜欢男的吧？先说好，我可喜欢女生，越好看那种越喜欢。”
靳嘉致抬头面无表情地扫了他一眼，然后“嗤”了一声。
这时后面突然蹿出个人影，靳嘉致的桌角被撞了下，桌上的笔滚到地上。
肇事的女生立马红着脸说：“对不起，我帮你捡吧。”
“不用。”靳嘉致伸手按了下桌子，没抬眼，冷淡地弯腰，去捡那支笔。
女生身体僵了下，声音小了下来，硬是又说了句对不起，才一步三回头地跑回座位。
这是老把戏，以前在初中就总有人用，甚至初中那群女生比她们还有点新意。
靳嘉致从来不关心这些，也懒得理。
季时安聒噪得很，啧啧揶揄：“人家站在后面酝酿半天，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和你搭话，你连个眼神都不给她，真狠心啊。”
第一遍上课铃响了，戚佳雪在后门口咋咋呼呼地和艾伽告别，声音有点大。
靳嘉致抬了眼，目光恰好和艾伽撞上。她脸上的笑意“唰”地收起，冷冰冰地扭头故意无视他。他低头唇角自嘲地勾了勾，拿着的笔，笔尖没在意地戳在指腹上，又疼又痒。
昨晚她气得转头就跑，估计又要有一阵不搭理他。
下午无聊的开学典礼被开成了靳嘉致的个人秀，不一会儿全校都知道，那个中考全市最高分靳嘉致是个超级大帅哥。
前后排的女生交头接耳都在议论他，季时安与有荣焉地上前炫耀自己兄弟半天，最后被林风的眼神制止，才不得不罢休。
他坐不住，又不能玩手机，将注意力放在旁边的艾伽身上，见她哈欠连天，问：“你怎么每天都这么困？”
艾伽冲礼堂上演讲的人翻了白眼，想说这怪谁，话到嘴边：“你管我。”
“都是美女，你看看人家辜雨多文静，再看看你。”季时安这话是故意的，他心里也觉得艾伽比辜雨好看，而且不是一个级别的那种好看，但就是看不惯她没心没肺的样子。
艾伽没搭理他，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眼角耷拉着，她面无表情时有种冷艳锐利的好看。
就是因为好看，季时安有点惯着她，也不和她计较。
回想起昨天那幕，他有点好奇：“你和阿致又怎么了？你们俩这三天一大闹，两天一小闹，我爸妈吵架都没你们那么勤。”
“……”
艾伽不仅想骂他还想打他：“你不会说话可以不说。”
这时耳边突然响起掌声，她和季时安一起抬头。
讲台上的靳嘉致的演讲刚结束，正冲着台下微微鞠躬。长荣的校服万年不变，夏天男女同款都是古板的白色衬衫。只是别人都穿得松松散散，就靳嘉致谨慎得连最上面一颗扣子都扣上了。
戚佳雪管这叫带感，说越这样越让人想解开他衬衫最上面的那颗扣子，撕开他斯文的假装，让压抑的欲望窥见天光。
语气之离谱，听得艾伽直呼她花痴。
但现在装修厚重的大礼堂，靳嘉致从浓烈的红色幕布旁走下台。台上有学校领导在讲话，音响刺耳又烦闷，所有目光都自动被他吸引。他像自带聚光灯，又寡淡的屏蔽周遭一切，背脊挺拔，目不斜视，径直走到季时安的另一边坐了下来。
季时安被秀得骂了句脏话，激动地说：“兄弟这架势拍电影呢啊，也太帅了吧。”
他随手扯了下艾伽，想增加赞同感：“是吧？”
艾伽顺势瞥向靳嘉致，吊着眼角视线轻佻，女流氓一样上下打量一番：“也就那样吧，是长荣这群好学生没见过世面。”
这种口舌之争，一般靳嘉致是不参与的。可今天他突然变了性似的，侧过头来，那张让全校女生着迷的脸，盯着她。
“你还见过什么别的世面？”
艾伽一愣，表情变了又变，好一会儿没反应过来。
季时安爆笑起来，疯狂推着艾伽的手臂：“对啊，你说你还见过什么世面？还有什么人能比我们倾国倾城的靳少爷还帅？”
艾伽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余光碰到靳嘉致似笑非笑的脸，连忙飞快收回。
见鬼，她怎么觉得靳嘉致有点不一样了？这小古板是什么时候还会开玩笑了？
在艾伽记忆里，靳嘉致永远是高高在上的傲慢小少爷。他家世好，长得好，连学习都好，好似生来就是让人仰望的。和住对门邻居的那几年，艾伽因为他的过分优秀被受苦难。
靳嘉致考试满分，靳嘉致参加竞赛一等奖，靳嘉致钢琴十级，靳嘉致英语口语完美……
靳嘉致靳嘉致，各个领域都逃脱不了靳嘉致的魔咒，天天被他三百六十度全方位碾压。
季时安因为这事不知多少次想将靳嘉致打一顿，最后因为实力悬殊，不得不放弃这个想法。
后来他们习惯，也就认了——靳嘉致就是完美的。
晚上戚佳雪来找她吃饭，艾伽戳着米饭，将想了一下午的问题抛给她：“你觉得靳嘉致是个什么样人？”
“挺纯的。”
艾伽被离谱到，表情有点滑稽：“纯？”
戚佳雪点了下头，专心在吃糖醋排骨：“你看他衣服永远一尘不染，这个年纪男生有的恶习他一样都没有，考试还次次第一。而且虽然冷淡又看上去有些傲慢但实际上心还挺软，挺好讲话的。”
说到这里，戚佳雪一脸感叹：“哎，就像自家养的白菜，真舍不得给别的猪拱了。”
她用筷子干净的一头，戳了戳艾伽：“你真的不去拱一拱？”
艾伽无语地看着她。
吃完饭，戚佳雪勾着艾伽的胳膊去小超市买冷饮。一路上她话多又密，艾伽有时候真的觉得她和季时安是天生一对。
“我俩不是一个班真不好。”
“嗯。”
“长荣是不是故意针对我？我们四个，居然就我在别的班，太过分了。”
“嗯。”
“靳嘉致要是真被辜雨钓走了怎么办？我觉得他才没见过什么世面。”
话题兜兜转转又回到靳嘉致身上，艾伽犹豫了下将在火锅店看到的告诉了戚佳雪。
戚佳雪听完沉不住气，整个人都炸了，立刻要冲去班级找辜雨：“她什么东西啊，好大的脸，真以为自己是校花了不起啊。”
艾伽拽了下她：“行了。”
“这怎么能行？”戚佳雪气疯了，“季时安是瞎了吧，就这还温柔美好？”
这艾伽赞同：“确实瞎。”
“那现在怎么办？”
艾伽没当回事：“靳嘉致又不是三岁小孩，我们又不是他妈，操那么多心干吗？”
谁知刚说完，她脚步突然停了下来。
小超市门口，靳嘉致和季时安还有另外几个同班的男女生，辜雨也在其中，一行人说说笑笑地走出来，靳嘉致虽然没参与，但脸上有淡淡的笑意。
艾伽眯起眼，轻嗤一声满是嘲讽：“他万一就好那一口呢？”
5）
艾伽不待见靳嘉致，连带着看季时安也不顺眼，话都懒得和他说。
被冷落了三天后，季时安后知后觉地发现了什么事态的严重性。
“到底发生什么了，你和我说说，居然连戚佳雪都对我不理不睬。”
早操结束，季时安看着和他面对面走过，却将他当作透明人的戚佳雪，好奇起来。
今天没太阳，从早上开始就阴沉沉的，衬得靳嘉致的眉眼极黑，他目光越过身边的人群往后看了眼。
艾伽注意到了，没理睬，没心没肺地笑着在和别人闲侃。
靳嘉致收回视线：“没什么。”
季时安就知道问靳嘉致也问不出个所以然，他叹了口气，语气十分沉重：“哄哄吧，不然这日子没发过了。”
和事佬这个身份季时安做得十分有经验，毕竟从小到大，能让这份友谊维持下来，他付出的实在太多了。
晚自习开始前他拎着两杯奶茶，来到班级。
艾伽和戚佳雪都在七班，还没到上课时间，教室里人很空，她俩一前一后地坐着在聊天。
季时安坐到艾伽身边，将奶茶放到她两面前：“专门给你们买的。”
戚佳雪余光看见靳嘉致在她旁边坐下，愣了一秒，才嘲讽季时安：“你买的？”
“废话。”季时安主动将吸管插好，递给艾伽，态度十分恭敬，“姑奶奶，都这么多天了，冤有头债有主，我可是无辜的。”
艾伽懒洋洋地抬起眼皮看向季时安，季时安连忙狗腿地将奶茶塞到她手里。
戚佳雪不满地哼了声：“无辜什么，难道我看错你了？你不是眼瞎渣男？”
季时安厚脸皮笑两声，理直气壮：“这你没看错，我确实是渣男。”
戚佳雪没忍住大叫：“季时安！”
季时安捂住耳朵，笑得更贱：“别叫我名字这么大声。”
艾伽盯着杯子上的水珠看，不大在意他俩吵闹。奶茶是校门外一家网红店的，每次午休晚休时都要排好久队。季时安这种吊儿郎当的富二代能去排队，是真心来求和的。
艾伽看了会儿就将目光移开，一抬头，视线就和斜对面的靳嘉致对视。
就一秒。
她面无表情地移开，心里骂了句晦气。
下一秒，放在桌柜里的手机振了一下。
艾伽低头看了眼，拧眉抬眸看向斜对面的人。
对方也在看她，艾伽扯唇轻骂了句：“有病。”
手机屏幕上——
【靳嘉致：还气吗？】
艾伽看着他，用手机回复。
【艾伽：气什么？】
靳嘉致低着头，戚佳雪和季时安还在吵，叽叽喳喳的，他很静地在打字。
【靳嘉致：我。】
艾伽心底发笑，勾起唇。
【艾伽：你还挺有自知之明的。】
坐在她对面的戚佳雪，发现了什么，咬着吸管，突然微微探头问：“你在和谁聊天？”
艾伽不着痕迹地看了眼靳嘉致，将手机收起，漫不经心地随口答：“你认识的。”
戚佳雪脑回路不正常，听到这话，连忙睁大眼睛，惊讶地问：“路存？你加他了？”
莫名出现了个陌生的名字，季时安和靳嘉致都看了过来。
艾伽想了想，问：“谁是路存？”
戚佳雪：“我们班班长啊。”
就这么巧，话音刚落，路存就出现在了七班的后门口。
他头发有点乱，一路拎着奶茶从校门外跑过来，到教室门口看到艾伽面前放着同一个牌子的奶茶，连忙急刹车，局促地站在那儿，脸都涨红了，不敢进来。
他身后跟了几个哥们，没看清情况，就起哄着乱叫，七手八脚地将路存推了进来。
路存手抓了两下后脑着，红着脸，硬着头皮拘谨地走到艾伽面前。
众目睽睽的，走廊上教室里所有人都在看他。
路存紧张得咽了下口水，结结巴巴地开口：“戚……戚佳雪说你不喜欢胆小鬼，还说让女孩子帮忙传纸条很不是男人。”
路存长得挺帅，气质阳光，打球技术还好，刚进校就被校队招揽去了。球场上一呼百应的大男孩，现在说话的声音都在抖，眼睛也不敢直视艾伽。
反差大得更让吃瓜人群“哟哟哟”怪叫个不停。路存燥着脸往后骂了句，让他们闭嘴，又重新转过来看向艾伽。
艾伽脸色如常地“嗯”了声，戚佳雪比她激动，迫不及待插话道：“所以你来自己要吗？班长可以啊！”
路存点点头脸更红，将手上的奶茶塞给艾伽，随后深呼吸一口给自己装胆，继续说：“我不知道你有奶茶了，但我听说女孩子都喜欢喝这个，路过时候想到你就买了，可以收下吗？”
艾伽还没说话，旁边的人戏多得要死。
季时安看好戏地伸长脑袋，戚佳雪嫌他碍事，推了他一下：“你这么八卦干吗？”
季时安正看在兴头上，不跟她计较：“他就你们班班长啊？人怎么样啊？”
戚佳雪：“挺好的。”
季时安娘家人一样上下打量路存：“别发生初二时候的事情就好了。”
戚佳雪一怔：“不会的。”
初中的时候艾伽长得好看，有不少人追。他们一开始觉得长得好看的小姑娘被人爱慕是正常的事。直到初二那年，有个疯狂者对艾伽告白了好几次，被拒绝后，开始每天跟踪她，甚至给她塞恐怖箱写恐怖信，威胁她必须和他在一起。
靳嘉致发现后狠狠打了他一顿，从那以后靳嘉致、季时安还有戚佳雪就对艾伽保护得有点过分。
戚佳雪：“路存挺老实的，不会再发生那种事。”
季时安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靳嘉致坐在那儿没动，在躁动的人群中，静得最像个局外人。他目光盯着艾伽的脸，她正看着路存，脸上正扬着她标志性的明艳又灿烂的笑容。
他眼睛半眯了下，握在手里的手机屏幕上还停留在他和艾伽的聊天界面。
靳嘉致的心情不可抑制地变差，舌尖抵着上颚，他的目光还不动，视线却变得压迫起来。
艾伽没察觉，她点点头，十分悠闲大方：“可以啊。”
路存一听眼睛立刻亮了，整个人像松了口气，说话也不结巴了：“那我可以加你好友吗？”
“行啊。”
加上艾伽的微信好友的路存非常开心，不知所措了好几秒：“那……那我先走了，奶茶喝不完也没事的。”
他一走，戚佳雪就扑上来。
“怎么样怎么样？我们班班长，长得帅成绩不错还是篮球校队。”
艾伽看着两杯奶茶，都是一个口味，估计是店里最受欢迎的招牌。只是在甜度上有所区别，季时安送的是三分甜，路存送的是十分甜。
她牙齿不是很好，吃不了太甜的，没想到季时安还挺细心的。
她没把加好友当回事，只道：“还行吧。”
戚佳雪“嘁”了声：“每次都这句话。”
艾伽扬起唇，冲着她笑，另一只手勾起她下巴：“那怎么办，谁叫后宫男宠三千，我独宠你一人呢。”
戚佳雪抖了抖鸡皮疙瘩：“行了行了，这份爱，我接受了，打铃了我走了。”
季时安也回了座位，靳嘉致是最晚起身的，他在艾伽的课桌旁停留了下。
艾伽莫名其妙地扫了他一眼：“有事？”
他沉默了会儿，语气不大好地又问刚才的问题：“还气吗？”
艾伽抬眼：“少明知故问，我气不气，你看不出来啊？快点滚。”
晚自习的第二遍铃声响了，艾伽的同桌苏欣怡也回来了。她奇怪地看了看艾伽和靳嘉致，明明两个人没交流，却有种很很奇妙的氛围。
靳嘉致抿了下唇，恢复冷淡神情，转身往自己的座位上走。
长荣的晚自习一共三节，前两节每天会有不同课的老师答疑。今天正好轮到物理老师，艾伽被物理老师老刘抓个正着，抱着卷子在讲台旁听他专门给自己开的小灶。
季时安作业做完了，闲得发慌，在告白墙里逛了一圈觉得没劲，又琢磨起了艾伽和路存的可能性。
“那班长应该比初中那货靠谱，也比她那奶茶店的同事强，艾伽跟他谈感觉还行。”
正在刷题的靳嘉致眉头皱了皱，冷声打断他：“她不谈。”
“我知道初中那事做得不太人道，但我们看着点就行了，也不能让小姑娘不谈恋爱啊。”
靳嘉致本来就有点烦，现在被季时安说得心里更烦，语气不耐地又重复了一遍：“没可能，她不谈。”
“行吧。”季时安耸了耸肩，过了几秒，嘴贱道，“说得你好像能管住她一样。”
“啪——”是笔重重掉在地上的声音。
前桌的辜雨和她同桌阮念雯不明所以地回头。
这个动静有些大，教室里其他同学的目光也聚了过来，连讲台上老刘和艾伽都注意到了。
靳嘉致平日里虽然冷，但很少情绪外放，哪像现在周身散发着不爽。
辜雨问：“怎么了？”
季时安看了靳嘉致一眼，摆了摆手和他们说：“没什么。”
他弯腰给靳嘉致捡起笔，扔到靳嘉致的桌上，哄祖宗似的道：“她不谈行了吧，一辈子都单着行了吧。”
靳嘉致抿着唇，脸沉得要命。
没一会儿，辜雨拿着试卷又转头过来，盯着靳嘉致，轻声问：“我这题算了很久都不会，你能给我讲讲吗？”
靳嘉致头也不抬一下，专注地刷题，也不出声。
辜雨有点尴尬，求救似的看向季时安。
季时安撇了撇嘴，无能为力地冲她摇了摇头：“他今晚不开心，你问别人吧。”
“好吧……”辜雨尾音拖得老长，看了眼靳嘉致，又委屈又可怜地拿着试卷去问别人了。
后知后觉的季时安终于发现点什么：“她是不是对你有意思啊？这题问得也太频繁了。”
靳嘉致的注意力都在艾伽身上，见她从讲台回座位，拿出手机又给她了个消息。
【靳嘉致：要怎么才不气？】
发完，他才敷衍地回季时安：“嗯。”
他目光并没有收回，看见她拿出手机按了按，又低头看自己手机，没有新消息。
靳嘉致皱了下眉，犹豫了下，又发了个表情过去。
屏幕上出现一个红色的感叹号，并还有一小排字——系统提示：【对方开启了好友验证，你还不是他（她）好友。请先发送好友验证请求，对方验证通过后，才能聊天。】
他被艾伽拉黑了。
季时安没发现身边人的低气压，目光扫过来，十分好奇：“你能看出谁喜欢你啊？”
靳嘉致口气不佳：“我不瞎。”
季时安反驳：“不是，是你居然知道什么叫喜欢啊？”
靳嘉致一怔，看向季时安。
季时安发现了什么，突然盯上他的眼睛：“是谁让你知道什么是喜欢的？”
靳嘉致眼底波动，只愣了一瞬，很快掩盖了过去。
季时安是什么人，和靳嘉致一起长大，死党十几年，对他何等了解。他向来冷静自持，何时有过刚刚慌张的神色。
季时安像发生新大陆一样，哑着嗓子低喊——
“靳嘉致，你动凡心了。”
6）
“谁啊？谁啊？我们学校的吗？”季时安问了一晚上都没问出是谁，好奇心快要爆表了，“肯定是长荣的，不然你怎么可能认识别的女生。”
中午在食堂排队，他一个个在靳嘉致耳边报女生的名字，想试探靳嘉致的反应。
但靳少爷表情管理一流，丝毫不受影响，一如既往的冷漠。
“让靳少爷都能下凡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季时安发现前面的靳嘉致突然停了脚步，“怎么不走了？”
他顺着靳嘉致的视线往看过去，啧啧了两声：“还真够快的，路存都已经和艾伽、戚佳雪一起吃饭了。”
季时安想到什么，随口问：“你和艾伽和好没啊？我今早和她招呼，她理我了。”
话音刚落，靳嘉致脸一沉，转身就往食堂外走。
季时安一脸蒙，这少爷又怎么回事啊，他们不是刚到食堂吗？
“你不吃饭了吗？！”
靳嘉致没心情吃饭，解锁手机看到鲜红的感叹号，情绪更差了。
他坐在座位上，侧头去看艾伽的位置。他们俩的座位，在教室的两边，像是两条不会相交的平行线。
就算在一个班级又怎么样，两个人也可以没有交集。作业本因为两个人不是一个组所以不会是上下本，早操是男女分队，他永远只能隔着去看她的背影，甚至班级里不刻意去找连视线都不会相交。
靳嘉致知道艾伽在气什么，是他想口不择言地试探她。
下午课间，靳嘉致被林风叫去办公室，问他有没有意向参加竞赛。
他意外地在办公室里看见了艾伽，她被叫来是因为昨晚物理作业，上面都是红色的叉。
老刘被她气得脸都红了：“我昨晚晚自习不是和你讲过一样的题型吗？你怎么还错？你自己看看你这卷子！”
艾伽被他训得头昏脑涨，耳朵都要被震麻了。
可她态度十分良好：“老师你说得对，我下次一定会发现这两题其实是一种题型的。”
她刚认完错，一抬头就看见了靳嘉致，她脸色一变，别过脸。
林风没察觉到他两个学生之间的“水深火热”，拿出几个竞赛的报名表，跟靳嘉致说：“这几科老师都让你参加，你看看你的兴趣和精力，选择一下。”
老刘就坐在林风的隔壁，听到这话，连忙给自己“拉票”：“来物理，你物理成绩这么好，不能浪费天赋。”
靳嘉致点了下头：“我会考虑的。”
装相于无形的发言，让艾伽又挑眉扫了他一眼。
老刘看到靳嘉致走了，发现艾伽还站在自己眼前，问：“你怎么还在？”
艾伽摆出了个笑脸：“您也没让我走啊。”
老刘头疼地摆了摆手：“赶紧走赶紧走，你给我长点心。”
出了办公室，艾伽想到刚刚办公室老师们抢人的画面。
“靳少爷还真是一如既……”往，被她吞了回去。
视线里，辜雨和靳嘉致站在楼梯拐角处，靠得很近。艾伽嗤笑了声，不管他们在干吗，直接走了过去，谁知刚走近，就被靳嘉致伸手捉住了。
她愣了下，辜雨也愣住。
靳嘉致对辜雨说：“有点事，你不会的题问别人吧。”
辜雨的目光落在艾伽身上，她反应慢了一秒才应：“好……”
“你松开，我和你能有什么事？”
艾伽表情很不满，显然不想理靳嘉致。
靳嘉致闷声问：“你中午为什么和路存一起吃饭？”
“正好在食堂碰到，戚佳雪多事非要叫他来凑热闹。”她反应过来瞪他，“要你管啊。”
他“嗯”了声，手没松开，将她往拉到走廊尽头才停下来。
教学楼是回字形，他们不远处有个平日里没什么人走的楼梯。
艾伽觉得他很奇怪：“有什么事得到这里说。”
靳嘉致靠在墙上，低头发梢遮过眉眼，看不清楚眼底的情绪。
今天降温，他套上了校服外套，空气湿漉漉的，现在没风，那股似有似无的薄荷香，萦绕在周围，有点磨人。
艾伽没他高，视线平视正好在他喉结那儿，盯了两秒，她别开眼。
他还不说话，艾伽向来没耐心，在要走的前一秒，靳嘉致忽然俯身靠过来。
“什么时候把我从黑名单里放出来？”他声音很低，让人听得有点费劲。
艾伽没出声。
他又说：“我能和苏欣怡换座位吗？”
苏欣怡是艾伽的同桌。
“那她坐哪儿？”问完，艾伽觉得莫名其妙，“你为什么要换座位？”
靳嘉致低垂着眸，看着她反问：“你不是让我离她远点吗？”
“谁？辜雨？”艾伽挑了下眉，他们之间只隔了不到十厘米，她被迫贴在墙上，但气势不减斜眼瞥他，“你不是也没听我的吗？”
静了两秒。
“我没办法。”他的声音比平日要低，视线迷茫、眉头紧皱，好似真遇到什么难题，在向她认真求救，“她一直找我。”
靳嘉致长得好，艾伽就没见过长得比他还好看的男生，现在他刻意示弱……换做旁人恨不得把全世界都捧过来哄他开心。
连本来态度强硬和他不对付的艾伽，也被他的伪装蛊惑，真将他当作了纯得什么都不知道的羔羊。
她心口发软，脸色变得柔和了些，但口气还别扭：“那就别搭理她，你这不是你靳少爷最会的吗？”
他没出声，忽然拿出手机，手机屏幕上好友申请那栏，最新的头像下面的备注写着辜雨。
艾伽想起这几天辜雨总在问靳嘉致题，下课问，晚自习问。
这才开学没几天，就这么多难题吗？
“她有完没完啊。”
“看来是没完。”
他声音更低，半明半暗的走廊尽头，身后是摇摇欲坠不见日光的天幕。
可少年的视线亮到烫，一直落在她身上。
艾伽心跳莫名又开始快，她下意识地伸手想捂住他眼睛。手举到一半，听到不远处有认识的同学在叫她，她怔了下，清醒过来似的又放下。
她轻声嘟囔：“别盯着看。”
靳嘉致含混不清地“嗯”了声，还执着一开始的问题。
“能不能换？”
艾伽抿着唇：“那你想不想理辜雨？”
靳嘉致声音里有些倦怠的哑意：“我就想好好学习。”
被他蛊惑得更信了些。
“哦。”艾伽莫名有些别扭，“那你自己找苏欣怡说。”
说完，她手掌推了下他肩膀想走，可指尖还没碰到，只好时候感受到他体温，又缩了回去：“你让开。”
靳嘉致没动。
“把我放出来。”
九月的气温还是高，天阴不阴晴不晴的，闷得要命。
艾伽觉得热，头晕目眩的，不知是心跳过速，还是被他困在这一方角落。
不管是哪种，她都不想探究源头，只想逃。
“知道了。”
那个同学看见艾伽走过来，惊奇地大喊：“你的脸怎么红了？”踮起脚要看她身后，想知道是谁能让天不怕地不怕脸皮厚的艾伽脸红。
艾伽心虚地埋下头，推着她往回走：“上课了。”
对方不满：“喂，你转移话题也太明显了吧。”
她嚣张得理不直气也壮：“是啊，怎么样……”
声音渐远，靳嘉致才从那片阴影里走出来。
脸红？
“你这表情也太春心**漾了吧，刚刚还阴云密布现在就这样。”
季时安正大光明地盯着靳嘉致看了一分钟，说：“发生什么了，说出来也让我开心一下。”
靳嘉致在教室里扫了一圈，发现艾伽还没回来，但苏欣怡在。
“我要换座位了。”
季时安疑惑：“啊？换座位？你要和谁坐？那我怎么办？”
“艾伽。”
季时安静了几分钟，突然想明白什么似的：“我服！靳嘉致你真是个心机boy。”
“就艾伽那脑子怎么可能玩得过你。” 季时安一觉得太神奇了，俯身靠近靳嘉致从身后勾住他，“什么时候事啊？藏够深啊。”
“行了，别瞎琢磨。”靳嘉致胳膊推开他，准备去找苏欣怡说换座位的事，还不忘叮嘱，“少说点话。”
苏欣怡看见靳嘉致来找她，脑子都蒙了，他说了什么，她一个字都没听清。
“可以吗？”靳嘉致问。
苏欣怡看着靳嘉致的脸无法思考：“可以可以。”
靳嘉致淡淡点了下头：“好，晚自习的时候换。”
“啊？”苏欣怡回神，“换座位吗？”
“对。”靳嘉致目光从后门口走进来的艾伽身上又收回，放到眼前的人上，重复一遍，“晚自习换座位。”
苏欣怡疑惑地问：“我和季时安坐吗？”
话又绕了回去，靳嘉致有些不耐，眉头要皱起来。艾伽回到位置，视线没看他，却踢了下他的脚，小声道：“注意态度。”
靳嘉致眸光闪了下，看向苏欣怡：“对，可以吗？”
苏欣怡敏感地发现了他情绪上的变化，悄悄看了看艾伽，点点头。
上课铃响了，这节还是要命的物理课。艾伽被继续被训了个狗血淋头，她撑着下巴正怀疑人生，一张纸条移到了她手边——
“艾伽你是要和靳嘉致同桌了吗？”
艾伽对上苏欣怡的目光，拿笔在纸上画了“√”。
苏欣怡抽过去写了几个字：“你不喜欢我坐你同桌吗？”
艾伽看了看她，笑着写：“我成绩太差，他圣母心爆发非要帮我带我进步。”
苏欣怡虽然不信靳嘉致会有圣母心，但艾伽成绩确实差，所以这个理由，她信了。
“你好好跟着靳嘉致学习，成绩肯定不会一直差的。”
艾伽：“…… ”
另一边，季时安一个下午都在观察靳嘉致，时不时冒出一些奇怪的话：“艾伽她桃花这么多，你是不是快酸死了？”
靳嘉致不搭理他。
他一个人也自得其乐：“我说呢，那天打球我为什么会被你虐一下午，隔壁班长来要联系方式你摔笔，今天中午看到人家一起吃饭，更是气得一口没吃就走。”
“兄弟这么多年，你的血不会都已经是陈醋了吧？”
“艾伽知道吗？看来是不知道，哎，毕竟某些人都被拉黑了，真可怜啊。”
靳嘉致出声纠正：“放出来了。”
季时安怔了一秒，爆笑：“你完了，陷进去了你。”
靳嘉致不置可否，忽然想到什么，问：“你知道我手机密码吗？”
季时安：“我怎么知道？”
“是啊。”靳嘉致的视线回到课本上，“她怎么知道。”
“301302”是他一个人秘密。
她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7）
晚上七点整晚自习开始，艾伽踩着铃声准时进入教室，等待她已久的季时安迫不及待地冲她招了招手：“艾伽，艾伽。”
季时安不知用了什么办法，居然说服她后桌换位置，现在变成他和苏欣怡坐在她后面。
“开不开心，我和阿致都坐到你身边来了。”
艾伽推过他碍眼的笑脸，哼了声：“真能折腾。”
对于座位变化，当事人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
感到意外的反而是教室里别的同学，他们的注意力都放在他们这边。特别是辜雨一个晚自习回头好多次，欲言又止。
艾伽都当没看见，因为和靳嘉致做同桌已经是个很难熬的事情。
哪怕是晚自习，重点班的学生也足够自律，有自己的学习的计划。偶尔有人来问靳嘉致题目，他虽然神情淡淡，但很少会拒绝，只是讲题的步骤很简洁速度也很快。同学觉得他能够帮忙解答已经是屈尊降贵，几乎不会再问第二遍。
但艾伽和这群好学生不同，她成绩真的一般，如果不是美术加分，长荣的分数线她都摸不着。她其实在学习上还算用功，只是结果不尽如人意。
“二十分钟过去了，你那道选择题还没算出来吗？”
“闭嘴。”
他不是在和季时安讨论昨晚的球赛吗，怎么还能知道她这题用了二十分钟还没做出来。
艾伽盯着题目，一筹莫展，根本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靳嘉致用他惯有的略带冷淡的语气继续问：“你这个效率，晚自习真的能将所有卷子都做完吗？”
他有什么资格说她？一个晚自习不是看杂志就是玩游戏，最后因太无聊而开始和季时安聊天。
艾伽抬眸看他：“你话怎么这么多？”
他目光在她脸上停了下，伸手拿过她卷子，眉头皱起来，又扫到前面她做完的题目，眉头皱得更深。
艾伽看着他的脸色，抿着唇提早威胁：“你要是骂人，后果你知道的。”
靳嘉致拿起铅笔，将前面的错题都圈了出来，圈完又扫了她一眼。
艾伽瞧着他：“你不要觉得用眼神骂人，我感觉不出来。”
季时安在后面听得笑得快疯了，靳嘉致眼神警告了他下，然后伸笔轻打了下艾伽的手腕。
“过来。”
她一时不备，被敲的肌肤烫得逼人，目光下意识地看向他。不知何时，他转身坐正和她的距离靠得极近。
心跳停滞了一秒。
他仗势欺人又敲了她一下，指着题目：“认真听。”
艾伽莫名地变乖：“哦……”
“这题你下午不是刚被老刘训过吗，怎么还错了？”靳嘉致皱着眉。
艾伽“嗯嗯“两声，看了眼，疑惑道：“是吗？哪里一样了？”
明明一个字都不一样。
靳嘉致看着她，最后低头叹了口气：“你比我想象的还要笨一点。”
艾伽磨牙，想宰了他。
“靳嘉致为什么突然坐到艾伽旁边啊？”
“他们是不是在一起了啊？”
“不是吧，隔壁的路存不是刚来要联系方式，艾伽还给了。”
晚自习结束几个住宿的女生一起回宿舍，路上话题绕不开靳嘉致。
一直没说话的辜雨突然开口：“季时安说过他们和艾伽是青梅竹马，今天下午物理课艾伽不是又被骂了吗？估计看她成绩差，靳嘉致坐到她身边来帮她提高成绩吧。”
她绞着手指，晚修发生的事情，她最清楚。本以为艾伽只是和他们稍微走得近一些，现在看来并不是，他们之间的感情比她想象的要亲近。
靳嘉致居然会主动搭话，甚至主动教艾伽题目。
辜雨的手指绞得更紧，她微信好友之前莫名其妙的被删，至今还没加上。靳嘉致像铁桶一般，根本不好接近。她认真地观察分析过靳嘉致，他对自我要求极高，有严格的界限感，一般人不容易打进他的圈子，但如果走进去，就会被他特别护着。
她本来想做第一个走到他身边的女生，显然已经不可能了。
“好羡慕啊，我也想要靳嘉致季时安这种竹马，长得帅学习还好。”
一个女生说：“也同桌不了多久吧，林风不是说月考后要看成绩排座位吗？艾伽入学成绩就是我们班倒数，换座位的话，肯定不会和靳嘉致继续坐在一起的。”
另一个女生说：“小说里青梅竹马打不过天降的，他们要在一起不早在一起了。”
辜雨眼睛一亮，绞着的手松了，脸上露出温柔的浅笑：“我也站天降。”
艾伽和靳嘉致成同桌后，她受关注的程度更高了。她还知道了靳嘉致的受欢迎程度，比她想象的还要夸张。
只要是能和靳嘉致有接触的，外班借书，送纸条，送早餐，同班问问题，借笔，借助镜子偷看等等等等，简直花样百出。
就一个上午，她看累了。如果是一个月前她大概要嘲讽靳少爷魅力惊人，但现在知道靳嘉致在女生们眼里就是个炫耀工具，不免有些同情他。
但季时安不知道，还与有荣焉地在后面用笔敲她：“这下你知道靳少爷的魅力了吧？”
艾伽撑着下巴，偏过头去看靳嘉致。他正在刷竞赛题，脸上什么表情，拿着笔很轻松地写写画画。
季时安顺着她目光也看过去，口吻像在介绍商品：“是帅的吧。”
艾伽很配合：“嗯。”
靳嘉致笔尖一顿，眼眸移过来。她没躲，漆黑的眼珠直勾勾地还在看着他。
他睫毛很长，连看题时都能让人感觉深情，此刻看她好像真在看什么挚爱的人。
艾伽不知羞，慢条斯理地打量他，从眼睛到鼻子再到嘴唇下颚线和喉结。今天阳光明媚，教室里灯光如昼，之前所有的不真切都变得清晰起来。
她觉得靳嘉致真的挺矛盾，就像戚佳雪说的，明明干净又清高却有股堕落的味道，特别招人。她在想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到底哪个是真哪个是假的呢。
“不会迷上了吧？”看得时间太久，季时安的声音欠嗖嗖地出现。
艾伽半眯了下眼，勾起唇，表情很痞：“还差点。”
靳嘉致抬起眼睫，突然问：“差什么？”
艾伽一怔笑起来，“你不会以为人人都应该爱你吧？”
他神色自若地回：“是又怎么样？”
艾伽“嘁”了声：“自恋。”
除了自恋，她还发现了靳嘉致别的毛病。
这几天晚自习，靳嘉致总是反常地在教她题目。艾伽自知成绩一般，一直虚心受教。
只是——
靳嘉致视线从题目移到她脸上看了她片刻：“你是装的还是天生的？”
艾伽愣了下，对上他眼睛，口吻欠佳：“你什么意思？”
他反应过来，低头突然闷声笑：“没骂你。”
“你当我蠢吗？”
她说完就觉得不对，见靳嘉致脸上的笑意更大。她看着就不爽，伸手要扯过卷子，不搭理他。
突然他课桌旁，来了个女生，她拿着练习册，盯着靳嘉致试探地张口：“那个……我这题不太会，靳嘉致你能给我讲讲吗？”
艾伽立刻感激地看了女生一眼，终于可以不用搭理靳嘉致了。
她手将他俩中间的卷子往自己这边拉一拉，刚拉动了一分，就被靳嘉致压住。
艾伽抬眸，靳嘉致没看她，他皱了下眉，表情有些为难：“不好意思，我在给艾伽讲题，她基础很差，需要很长时间……所以……”
艾伽：“……”
女生失望地“哦”了声，看向艾伽，又理解地点了点头：“那好吧，我去找别人。”
“……”
艾伽看了那女生的背影一会儿，忽然想到什么，又看向身旁的靳嘉致，用一种难以描述的目光看他。
靳嘉致将这题的公式说完，发现她手上握着的笔没动。
他靠到椅背上，用笔又敲她的手腕：“在看什么？”
艾伽没出声，写了两行，又过了两秒，她没忍住：“少给我装，你那点心思早被我看穿了。”
靳嘉致愣了一瞬又笑起来，忽然倾身靠近了她几分：“什么心思？”
艾伽低头，握着笔继续写题：“利用我拒绝她呗。”
小女生的心思浅，喜欢都放在脸上，一眼就能看见。他大费周章地换座位到她身边，不就是利用她拒绝辜雨和其他有共同心思的女生。
艾伽写完这题，侧头看他朝他讽刺地笑：“你别自恋了，别以为人家真的喜欢你。”
他反常地没恼，只淡淡地“嗯”了声，没在意她说什么，却扔下一句让艾伽立刻脸炸红的话——
靳嘉致说：“不是你要监督我不让我早恋的吗？”
8）
中午午休，艾伽盘着腿坐在树荫下，托着下巴，在心里痛骂靳嘉致。
戚佳雪坐在她旁边，捧着手机在刷匿名墙：“你最近在匿名墙好红啊，骂你夸你的都有，还有告白的，哦哦，最红的还是一个分析你和靳嘉致是不是在一起的。”
艾伽的手机在振动，她看了眼，是网上找她画头像的客人。
她一边打字一边随口问：“怎么分析的？”
“通过微表情啊，星座星盘啊什么的分析的，都很玄学的。”戚佳雪将手机举到她眼前，让她看偷拍的照片。
艾伽正在和客人沟通。
【客人：因为想将这张画当作十八岁生日礼物，挂在房间，能不能是纸稿？】
【客人：钱不是问题。】
虽然画纸稿挺麻烦的，但艾伽想了想，没必要和钱过不去，便同意了。
回完，她拿起放在旁边的奶茶喝了一口，才慢悠悠地扫了眼，评价：“拍得还行。”
戚佳雪：“你看看呢，分析得头头是道，我看了都觉得你俩是天作之合，必须要在一起。”
艾伽听得脑袋疼：“瞎扯什么呢。”
忽然戚佳雪察觉到什么，抬头看见两个不认识的女生走过来，便用胳膊捣了捣艾伽。
艾伽没在意，她沟通完客人需求，也刷起了匿名墙。她避开那些说绯闻的，目光停在那几个说“她长一般，也没传得那么好看”的字上面。
靳嘉致路存什么的，她无所谓。但她一向言明，自己是靠脸吃饭，所以挺在乎这个的，直接回对方：“那你觉得谁好看，说出来。”
刚发完，那两个女生其中一个劈头盖脸就冲着艾伽问：“你和靳嘉致什么关系？”
艾伽只在电视剧上看过这一幕，没忍住“扑哧”笑出声，没个正形地抬眸看向对方。
“同桌。”
她回完，对方明显一愣，显然没想到她会这么回。
“除了同桌？”
艾伽漫不经心地“哦”了声：“初中同学。”
戚佳雪憋笑补充：“也是小学同学。”
艾伽悠闲点头：“嗯。”
对方有点生气了：“除了同学之外还有关系吗？”
艾伽本想回没，脑袋突然一抽，脑海里突然浮现那天在走廊尽头靳嘉致的话，他应该真的挺受困扰的吧。他那种人都来费劲跟她同桌，服软让她帮忙挡桃花了，看在一起长大的份上。
她抬头：“还是他未来老婆，行了吗？”
艾伽说完就忘，压根没把这事放心上。
上课铃响，走廊上还在闹，老师拿着书板着脸训人。
抱怨归抱怨还得听课，这节是历史课，枯燥得让人眼皮都抬不起。艾伽垂着眼，也没什么精神，拿着笔在对书上的历史人物进行临摹。
忽然桌肚里的手机振动起来，引得身边靳嘉致侧头看了她一眼。
艾伽放下笔，低头看，见了内容，轻笑起来，将手机放到靳嘉致腿上。
靳嘉致低眸看一眼，眉头皱起来，是个没备注的号码，疯狂发了十几条，骂她不要脸。
靳嘉致手指碰了下屏幕，准备要回，艾伽伸手拿过来，他目光又看过来。
她小声说：“你不懂女生，你越搭理她，她越来劲。”
老师不知讲到什么内容，引得全班都在笑。
艾伽的注意力还在靳嘉致身上，下午的阳光从另一边的窗户透进来，她晒不到，却有一缕偷映在了靳嘉致脸上。桌上的课本堆得很高，艾伽眨了眼，忽然觉得眼前这个人真是不厚道。
教室里空调冷气很足，可她语气被夏日的高温蒸得莫名有几分少女的恼意：“你看看你给我惹的麻烦。”
靳嘉致没有波澜的眼底突然浮现半分闪烁的笑意：“你是在吃醋还是在抱怨？”
下课铃响了，班级里立刻闹哄哄起来，身边人来人往，桌角又被谁撞到。
季时安叫靳嘉致，他没应。季时安抬头，见他俩在对视，眉头微挑，刚要调侃，就见艾伽起身往外走。
“什么情况？”季时安问。
“没情况。”靳嘉致笑了下，又轻声说，“纸老虎。”
第二天上午最后一节课是体育课，男生们在篮球场打篮球，女生多数不爱动在自由活动。
靳嘉致也上场打球了，围了不少人在看。他和季时安配合默契，将对方打得无力招架。
欢呼声中又进了一个精彩的三分球，他捞起衣服擦了下汗，不经意露出一截腹肌。引女生尖叫声更大，他没在意回头目光掠过欢呼的人群，在篮球场后的一棵树下，找到了那个身影。
艾伽坐在花坛边，正和一起上体育课的别班的男生在说话，对方不知说什么在笑，她也在笑。
两人靠得很近，少女怕热，校服衬衫扣子松了几颗。树荫深深，她脖颈纤细，锁骨精致，白得让人晃眼。
说到有趣的话题，艾伽身体微微前倾，手轻拍了下对方的肩膀。
靳嘉致收回目光，冷脸断下眼前对手的球，绝情地以大比分优势结束了比赛。
早就准备好的女生们，围上来要送刚从小超市买来的冰水。
操场的另一边响起吹哨声，是隔壁班的体育老师要求集合。
艾伽摆了摆手和男生告别，回头就撞上了靳嘉致，让她整个人好像跌进了热浪里。
他刚打完球，体温热，为了稳住她，扶着她的手更热。艾伽被烫了下，抬眼就看到他正在滚动的喉结和贴着肌肤的湿热水珠。
心猛地跳起来，她下意识要躲，还没来得及动作，耳边听到他没头没尾地问：“你和外班的人聊什么？”
站在一边的季时安和他站在统一战壕，一边用纸巾擦汗，一边不满道：“就是，错过了我们靳少爷的超绝三分球，还有我的绝佳表现。”
艾伽脑子“嗡嗡”作响，被他身上的热气烫得有点蒙，想离远点，可手腕被他捉着动弹不得。
“没聊。”
靳嘉致额前的碎发湿漉漉地半遮眼，衣服被也汗湿了点。
他盯着她停顿了一秒，怕身上的汗碰到她，身体往后退了点，但手没松开：“少和别人说话。”
两人之间终于空出些距离，艾伽得到喘息反驳：“没说啊。”
中午正是太阳最大，温度最高，热得让人发晕的时刻。
下课铃响了，看他们乱糟糟的，老师懒得集合，直接挥手说了下课。
靳嘉致看了眼老师，目光又回到她身上，他问：“中午吃什么？”
艾伽仰头反问：“和我一起吗？”
“嗯。”
“戚佳雪说要吃麻辣烫。”
他皱了皱眉：“又吃？”
昨天前天艾伽也被戚佳雪拖去吃麻辣烫。
“嗯，她上瘾了。”
靳嘉致“嗯”了声，不太能忍受自己一身的汗：“哪家店？我和季时安先回宿舍换衣服，你们先去，一会儿去找你们。”
“后门那条街右边第三家。”
他们一走，不远处的女生们就议论开了。
“刚刚靳嘉致拉艾伽手了。”
“那是为了扶住她。”
“可他连我们的水都不收。”
大家大眼瞪小眼，安静下来。
同样安静下来的还有戚佳雪，她不敢置信，靳嘉致居然来和他们一起吃麻辣烫。
她看着手机微信上，季时安发过来他们要什么菜，还是难以相信。
艾伽在旁边拿着篮子夹菜：“靳少爷也是要体察民情的。”
戚佳雪发出疑问：“但他不是不吃辣吗？”
艾伽拿完菜，正在和结账，听到这对老板娘说：“这份不要辣不要麻。”
老板娘看了她一眼。
戚佳雪同样无言：“吃麻辣烫不要麻不要辣，简直是对麻辣烫的不尊重。”
等待的时候，戚佳雪看着油渍斑驳的桌子，抽了两张餐巾纸擦了擦，发现擦不掉，又回头问老板娘：“有酒精喷雾吗？我感觉桌子不太干净。”
中午学生多，店铺虽然不大，但店里只有夫妻俩在忙，根本人手不够。
艾伽咬着吸管喝了口冰可乐，看着在用热水烫碗筷的戚佳雪：“你差不多行了啊。”
“我不是怕靳少爷下凡失败吗？”戚佳雪忧心忡忡，“万一一会儿他少爷病发作，把老板娘得罪了，我们都被打入黑名单怎么办？我还没吃够呢。”
苦大仇深的语气听得艾伽“哈哈”在笑，等靳嘉致和季时安坐下来才发现他们到了。
他们就晚来了十五分钟，靳嘉致利用这点时间还去男生宿舍冲了个澡，头发没来得及吹，比体育课下课时还湿。
他坐在艾伽对面，见她撑着下巴，直勾勾地看他。
“看什么？”
艾伽戏虐目光在他脸上扫了一圈，轻佻的勾起唇：“你很矜贵吗？看都不能看？”
靳嘉致懒得搭理她。
艾伽得寸进尺地继续试探他底线：“你有必要吗？还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了？”
被几个女生就吓成这样，还来吃麻辣烫。
季时安边吃边说：“他可能被人下蛊了。”
“谁啊？”戚佳雪问。
季时安瞥了眼靳嘉致，看见他眼底含着警告，又贱兮兮笑开，故作神秘吊人胃口，但就是不说，气得戚佳雪在桌下狠狠踩了他一脚，季时安痛得声音都变了：“你们猜呗。”
两人又吵了起来，没完没了，从这件吵到之前，再追究到小时候，但都是很琐碎的小事。
艾伽老神在在地偶尔出声掺和一两句，季时安势单力薄被打成了食物链最底端，也不生气。
靳嘉致抬眸，目光习以为常地掠过他们，最后停在艾伽脸上，唇角有不明显的笑意。
他们就是这样吵吵闹闹，日复一日地长大。
但有人要让这个和谐了很多年的天平失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