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凌晨三点,宋帘的车顺着弯曲的地图到达祁山镇,许樱也从沉睡中醒来。
祁山镇是个依山而建的小镇,盛产稻米,许樱小时候对祁山镇的第一印象,就是在金黄的秋日里,一辆一辆大车拉着稻米奔入漫长的公路。
那时稻米是祁山镇的依靠,随着这些年经济的快速发展,年轻人纷纷走出小镇打拼,赚足身家之后回来接父母也离开。
后来祁山镇的种植土地动迁,又有一些人拿着赔偿款离开,只有二十几户对这片土地眷恋很深的老人家,还守在这里,许樱的奶奶就是其中之一。
路灯孤零零地矗立在街边,车顺着寂静的小镇缓慢向前开。
许樱指着一户门前种着樱桃树的人家,说:“这里以前是个小卖部,小时候我得了蛀牙,奶奶不让我吃甜的,顾放就会趁着奶奶摘菜的时候,偷偷把我拐来这儿买巧克力吃。”
沈燃偏头看她,光太暗,他看不到她是不是红着眼,可听她语气很正常,应该是没哭。
他说:“我记得你不爱吃甜食。”
也不爱吃辣的和其他刺激性味道的,口味很温和。
许樱“嗯”了一声。
车走到祁山镇的尽头,她转回脸对宋帘说:“前面的胡同拐进去就是了,只有一户。”
宋帘应了一声“好”,打了转向灯,车驶进胡同中。
路灯扫下来的光下,视线里出现一幢白红色的二层小楼。车还没停稳,狗吠声就一连串地响起来。
宋帘怕狗,车都不敢下,窝在驾驶室里瑟瑟发抖。
沈燃先下车,一只一人来高的德牧一下蹿了过来,前爪扒着黑色的铁大门,“汪汪汪”地冲着他放肆地叫着。
“展堂,小声点儿哦!”清甜的女声开口。
德牧歪着脑袋,直立着的大耳朵抖了抖,似是认出来来人是谁,更激动地扒着门想要出去。
许樱睡了一觉体力恢复了一些,跟着慢慢地走下车,手顺着铁大门的雕花缝隙进去,拍了拍德牧的脑袋。
“想姐姐了是不是?”
德牧的喉咙间溢出一声委屈的呜咽。
“它叫‘展堂’?”
许樱点点头,说:“展堂是顾放抱回来,说给奶奶守大门的。他是《武林外传》的粉丝,最喜欢白展堂,奶奶也姓白,所以就起了这个名字。”
说话间,小楼的门前灯亮了起来,有人推开门,裹着搭在肩上的衣服一路小跑过来,“哎呀”一声:“小樱这么快就到了,我以为怎么不得明天才能回来。”
“褚阿姨,我奶奶怎么样了?”
褚阿姨微胖,一脸的敦厚,一笑起来眼睛一眯让人看着就安心。
“王医生已经来看过了,说没什么大碍。老太太不愿意去医院,你来了正好,劝劝她改明儿再去城里做个细致的检查。”
褚阿姨打开小铁门的门锁,展堂一下就跃了出去,扑到许樱怀里。
这强大的后坐力她差点儿一屁股坐下,旁边适时探出一只有力的手,从后面将她一把捞起来。
少年的臂弯,鼓起的肌肉结实有力,许樱站好,小声说:“谢谢你。”
褚阿姨这才注意到沈燃:“你就电话里是小樱的同学吧?”
展堂也闻到陌生人的味道,警觉地附和着发出“呜呜”的声音。
沈燃点头:“褚阿姨好,我叫沈燃。”
许樱补充说:“是沈燃同学帮我找车送我回来的。”
“哎哟,可真是个热心肠的年轻人。一路跑回来饿了吧,快进来快进来,阿姨给你们做点儿热乎的吃的。”
褚阿姨将大门也打开,来迎接客人。
沈燃折回去,敲了敲车窗:“下车。”
宋帘白着一张脸,坚定地摇了摇头:“今晚我就在这儿睡了。”
沈燃也没勉强,在车后座拿着外套和许樱的包进了大门。
小楼和城市中的别墅没什么区别,只是装修更简洁温馨生活化。为了方便老太太出去散步,她的卧室就在一楼左手边第一间。
老人家睡眠浅,听到展堂叫声时就已经醒了。
许樱放轻步子,轻轻地转开门把,就对上一双温柔的眼。
“小樱啊,回来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许樱的眼泪不设防一下掉了下来。
她低下头,和她一夜跑来的两百多公里比,眼前这几十米的距离仿佛近在咫尺,可她突然不敢面对奶奶。
她怕奶奶看出来她犯了病,而担心她。
沈燃在客厅放下包,特意用书将药卡住,免得掉出来。
他抬起头,就看见许樱站在门口,手扶住门把,静默成一幅画。
沈燃缓步走过去,她不知道在想什么,竟然毫无察觉。他站到她的身后,她垂下手深吸一口气选择转身,差点儿撞到他的怀里。
沈燃抬手,按在她毛茸茸的脑顶上,拍了拍,似安抚。
“怎么不进去看奶奶?怕奶奶骂你大半夜不睡跑回来是吧?我陪你进去。”
沈燃的手往下落,按在她的肩膀上,将她转了个方向。
“从小到大,但凡老太太就没有不喜欢我的,有我在,奶奶不会骂你的。”沈燃自信极了。
明知道他是在胡说八道,可许樱真的被安抚住了。
她刚刚沉得仿佛一潭死水的心,重新泛起涟漪。
沈燃续上刚才许樱的动作,只是动作比她利落得多,只是一个眨眼的工夫,她就被他推进了门。
他的声音沉沉的,就压在她的头顶:“奶奶好,我是许樱的同学沈燃。我听许樱同学说您身体抱恙,特意把她送回来看您,顺便蹭一下褚阿姨做的饭。”
他态度乖巧,虽然看不到脸,想必此刻笑得也很乖巧,因为许樱从奶奶的脸上看到慈善温和的笑,眼角的皱纹都深了许多,是她喜欢谁的表现。
奶奶靠在靠枕上,沈燃的手松开,把许樱顺势往前一送,他摆摆手:“我去褚阿姨那儿找点儿吃的。”
他全程没多问什么,但像是什么都懂得,一句话一个动作,都让许樱心安。
她像是一本书,而他是书的注解。
门合上,沈燃功成身退。
许樱笑了笑,坐到床边,像从前无数次回来那样,抱了抱这个经历风雨坚强无匹的老太太。
“奶奶,你吓坏我了。”熟悉的味道席卷全身,她一身的疲惫都卸了下来。
奶奶拍了拍她的后背,乐呵呵地说:“奶奶福大命大着呢,奶奶还要看着小樱长大呢!”
不管多少岁,许樱在奶奶面前,都是永远长不大的孩子。
许樱吸了吸鼻子,重重地点着头。
奶奶脸色看着苍白,精神倒尚可,拉着她的手不住地问她在学校怎么样,有没有好好吃饭,睡得怎么样。
问的都是细碎的小事,直到许樱打了个哈欠,奶奶才想起来催她赶紧去睡觉。
许樱不舍得走,又怕影响奶奶休息,最后还是回了房间。
可能是见到奶奶安下了心,这一觉许樱睡得很深很沉,一个梦都没有做,醒来之后已经是第二天上午十一点多了。
她抬起手,蜷曲手指,还算有力气。这次病发作时很痛苦,但过了发病那一阵她心就得以安静下来,除了脑袋有些昏沉外,身体轻度不适外并没有其他的。
而这点儿不适,她早就适应了。
许樱有些迟缓的脑子转了转,突然想起什么,一个骨碌爬起来,顶着惺忪的睡眼出去。
她好不容易哄奶奶今天去做个全面检查的,这一下要睡过去了。
奶奶的房间没人,也不在院子里浇花散步,许樱走到胡同口也没看见人,奇怪的是连沈燃和他的司机也不见了。
“沈燃走了吗?”许樱在胡同口站了一会儿,想起什么,走回在二楼的房间,拿起自己的手机。
他如果去了附近的哪儿应该会告诉她,结果并没有沈燃的消息。
沈燃是一声招呼没打就回去了吗?
许樱发着呆,心底是说不出的失望和难过。
“小樱醒啦?”褚阿姨端着早饭,放到窗边的小书桌上,“那个姓沈的年轻人走的时候专门提醒我,你醒了帮你把早饭送进来,让你吃完再睡会儿。”
许樱唰地抬起眼,熄灭的火光像是一瞬间被点燃:“他去哪儿了?”
褚阿姨摆好碗筷,“咦”了一声:“他没告诉你哦,那可能是太忙了还没来得及说,他一大早就带老太太去市里医院了。哎哟昨晚上吃饭的时候他就一直在和人打电话定今天去医院的事情,这年轻人可真靠谱,我以为你知道呢!”
小电流滋滋滋地在响,噼里啪啦从皮下游走到心脏,在心里的花园深处,点亮一盏灯。
许樱握着手机,眼睛盯着对话框上方的名字。
沈燃。
这个人,真像是上天专门派来救她的。
可能是听到感应召唤,对话框在这一刻更新了新的消息。
【沈燃:醒了吧,我看到‘对方正在输入中了’。】
【小樱桃:……】
【小樱桃:你是住在微信吗,这也能盯到。】
【沈燃:我一个叔叔刚好在你们这的医大六院,我带奶奶过来做个全面的检查,已经做完了,过半小时就可以拿到结果。]
许樱愣了愣。
【小樱桃:你怎么不叫我一起?】
【沈燃:本来是叫你的,但你睡得太香了,我喊你你还打了我两下。】
【小樱桃:!!!】
【小樱桃:真的吗?】
许樱发现自己居然一点儿印象也没有,只是她想起来,顾放以前总说她睡觉习惯很不好。
……是有多不好啊?
许樱捂着脸,默默念叨着:“没事没事,一辈子很快就会过去的。”
【沈燃:当然不是。】
【沈燃:奶奶说你睡得晚,怕你休息不好我们就没叫你。】
许樱:“……”
对面沈燃有五分钟没有回消息,许樱掰开一个红糖酥饼,机械地吃着等着消息。
又过了一会儿,一条语音发了过来。
沈燃:“我去取检查结果,学校那边我已经帮你请完假了。”
许樱咽下一口饼,酥脆的外皮,熬得黏稠的红糖在口腔深处化开,甜丝丝的,并不腻。
她不喜欢吃甜的,也觉得很好吃。
她按下语音键,说:“好。”
许樱也是真的饿了,在等待结果过程中吃了两张红糖酥饼一碗玉米麦片粥,顺便回了郑知许的微信。
她猜沈燃应该是给她请了病假,郑知许满屏幕的抱抱亲亲表情包,让她注意身体。
蒋京他们问候之余,试探着地问了一句:“那今晚学习直播应该取消了是吧?”
许樱无情地回了两个字。
【小樱桃:不能。】
蒋京发了一连串的**哭哭脸,许樱笑出了声。
“小樱性格开心了很多嘛!”褚阿姨切了盘水果上来,刚好碰到许樱捧着手机笑。
许樱脸上的笑意还没散,眉眼弯弯:“是吗?”
“以前虽然看着也可爱,可没这么笑过,哎呀,阿姨文化不高也说不上来,反正看着就让人高兴。”
这时沈燃发了几张图片出来,是检查结果报告,她看不大懂,只看最下面的医生结论那一处,每一张都是未见病变的相关字样。
沈燃:“奶奶其他都很健康,就是摔倒之后有些轻微的脑震**,医生说精心照顾休养一段时间就会好。我先去拿药,一会儿就能回去。你昨天陪奶奶很晚,一会儿吃完了再睡会儿,醒来就能看到奶奶了。”
五十秒的语音许樱听了七八遍,听得都快能背下来了才放下手机。
她去洗了个澡,从衣柜里挑了一件买来就没穿过的裙子,这是去年顾放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顾放喜欢玩少女搭配游戏,这个爱好从游戏蔓延到了现实生活,每个节日都会送一套衣服给她。
只不过她从前不想引人注意,只穿最不起眼的黑色和最普通的校服,将这些都压在了柜底。
今天天气很好,许樱推开窗,拿着垫子坐在圆弧形的小阳台上,伸手勾着从花纹缝隙探进来的桃树枝。
花骨朵已经鼓鼓,再有个两三天就能开了。
花花草草都对着阳光生长,她眯着眼,仿佛看到一个虚影从自己的躯体里迈出去,奔向太阳。
人生的列车总在某一刻转了轨道,那一刻人也像是有感应一样,把一些东西打包,顺着窗扔掉。
她闭着眼,任暖暖的太阳光洒进来,像是床厚实的棉被一样将她裹住,她并不像从前那样焦急着填满每一个空白时刻,时光就这样被静静地浪费着,无比心安。
不知过了多久,楼下传来展堂连串的叫声,跟着是开大门时冷铁相撞发出的声音,再然后是车停时轮胎与地面摩擦的声音。
许樱睁开眼,站起来。
她双手撑在阳台的扶手上,有阳光跳着钻进她怀里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她热烈地朝着底下的人挥手:“你们回来了!”
沈燃扶着奶奶,听到声音抬起头。
他看到,她穿着一条白色的毛线裙子,海军假领在胸前系了个大大的蝴蝶结,温柔又可爱。
蝴蝶结中央,别了一个小小的樱桃胸针。
和风吹啊吹,胡同口的杨絮飘啊飘,在空中绘成一幅曼妙的油画。
而她就是从油画里走出来的少女。
他勾唇笑了笑。
天光大好。
2.0
吃完晚饭,许樱应奶奶的吩咐,带着沈燃到附近转转。
出了胡同,反着来时的方向走,是一段长长的下坡路,原来的种植地填了一片湖,路连接的下面的那个村镇是远近闻名的度假村。祁山镇就站在山坡的顶,往下看,有车沿着一望无际的公路前行,最终淹没在山间尽头。
连太阳也跟着在那个方向坠下去,只剩一个边缘。
展堂很通人气,经过一日的友好相处,已经接受了沈燃这个外来人。
沈燃说:“没有人会不喜欢我,狗也一样。”
对这个言论,许樱很是认同。
两人在前面走着,展堂就跟在后面,狗绳钩在沈燃的指尖。
“奶奶的事情,谢谢你啊沈燃。”
许樱对他说谢谢,沈燃不是第一次听到,可之前觉得疏离,这一次听着却很顺耳,他笑了笑表示听到。
许樱想了想,问他:“奶奶今天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
沈燃蹙眉,认真地回想了一遍:“骂顾放算吗?”
许樱的眼睛顿时一亮,语气难掩激动:“快说说快说说。”
沈燃掐着嗓子,学得有模有样:“那个浑小子,成天没个正形,一大把年纪了连个对象都没有,整天的游手好闲,他要是有小樱一半的乖巧听话,我能活到一百零八岁。”
许樱“扑哧”笑了,“哥哥要是听到估计会好几天都睡不着觉,好歹也是拿过全国射击冠军的人,在奶奶眼里就是个不听话的浑小子。”
沈燃接口:“在我爸眼里,我也是这样的浑小子。”
许樱偏过头,脸上的笑意还有残余。
也是这一刻,她才看出来他这侧脸像是有些红肿,结合沈燃的话她心里已经有了猜测:“你的脸……”
沈燃转头对上她的视线,很潇洒地一挑眉:“很帅是不是?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许樱:“……”
许樱:“确实很帅。”
沈燃笑得更畅快了,他就没见过许樱这么口是心非又总从善如流的姑娘。
“我在去找你之前,回了一趟家,因为持之以恒地和老沈抗争,他说不过我又没有办法,就拍了我一下。”
沈燃说得轻松,这样的事情他像是已经习以为常。
许樱并没有挨过身体上的伤害,可精神上的她也已经习惯。
两个同样身上带着伤痕的人,总是能靠得更近。
她的语气不自觉地更加柔和:“你持之以恒地抗争什么?”
“梦想。”
这两个总是被灌输进所有抽象概念的字从沈燃嘴里说出来,格外的有分量,沉沉的压得许樱的耳朵都不由得泛热。
沈燃抬起右臂,手做成枪的姿势,瞄准远方。
“他想要我继承家业,想让我将他好不容易打下来的事业传承下去,就要斩断我从小到大的梦想。在他的眼里,我的梦想只是小孩子的玩笑话,幼稚得不堪一击。”
“啪!”
他用声线模仿子弹出膛的音节,之后收回手,抵在唇边吹了吹“枪”。
“你想和顾放一样,做职业的运动员是吗?”
“不。”沈燃松开手,一半的脸映在最后的光下,眼角是张扬又笃定的笑,“我要做世界冠军。”
许樱愣住。
沈燃一直以来展现在众人面前的形象定位就是:回高三走个过场,毕业直接进娱乐圈,就和现在市面上大多数的偶像一样。
虽然沈燃是靠着那一个射击视频火起来的,但她没想过沈燃的志向在射击,而且还有这么清晰且宏大的目标。
沈燃挑眉:“怎么,觉得我太会白日做梦了是吗?”
许樱抿抿唇,将头一摇:“我只是没想到射击是你真正喜欢的。”
他天生就适合活在众人瞩目之下,潇洒恣意。
人人都以为那应该是繁花铺就的红毯,而他想去的却是无数汗水和心血铸就的奖台。
许樱像是今天才认识到一个真正的沈燃。
她仿佛已经看到在未来的某一天,他身披着五星国旗,站在最高奖台上的画面。眼前的人,似是比之前还有明亮。
“我爸把我训练的所有路径全都斩断,逼我走回他想让我走的路,所以我最后走投无路来了一中。”
沈燃的语调很平静,那些对于他一个少年而言吞不下去的苦,在时间的酿就下也透出了一丝轻松。
他笑:“我爸的名言:人都不可能做自己完全喜欢的工作。我的喜欢不重要,就算我会遗憾一辈子,也不重要。可那很重要,那是我生而为人的证据。每个人都有资格活在自由的阳光下,做自己喜欢的事,不在乎自己到底是不是所谓的世人所知的‘成功人士’。”
“这几年我都在想尽办法和他对抗,包括现在,只有我人还在,抗争就永远不会消失。这一巴掌换一个机会,我觉得……太值了。”
许樱不知道沈燃说的机会是什么,那重要,也不重要。
“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做到的。”她有些羡慕,“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坚定地走下去,真好啊沈燃。”
“你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吗?”
许樱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
她好好学习,抓住每一刻的时间,除了避免让自己胡思乱想诱发发病外,就是想有足够好的成绩,离这座城市远远的。
这不是梦想,这是逃离痛苦的计划。
梦想是什么,她从来都不知道。
沈燃的手按了按她的头顶:“那我分你一个我的梦想吧?”
许樱眨眨眼:“什么?”
“放轻松,快乐开心。”
许樱圆圆的眼睛睁大,卷翘的睫毛向上,快要贴到眼窝处。
沈燃又补充了一句:“还有,别离我太远。”
许樱的耳朵发痒,喉咙也发痒,像是对风里夹杂着的丝丝杨絮过敏,又像是得了某种疾病,一颗心慌乱跳着,却又不是焦虑症躯体化病发的表象。
她不知道说些什么,就只呆呆傻傻地站着。
在最后一丝光湮灭于天地间时,她仰着头,只看到他的喉头滚动。
他说:“我今天跑前跑后,很辛苦的,顶着这张被老沈毁了的脸,不知道被多少人笑,唔,要一点儿补偿不过分吧?”
尾音咬在风里,他俯下身,抱了下她。
只是一下就松开,他轻声在她耳边说:“我很庆幸自己来了一中,这不是走投无路,这是柳暗花明。”
因为我遇见你了。
燎原的火,吹红了许樱的面颊。
沈燃摊开手,掌心多了一个樱桃发夹,只有手指盖大小,尾巴段缀着两颗小小圆圆的珍珠。
“回来路上看街边的小妹妹卖的,奶奶说小妹妹可怜,我就照顾一下她生意。”
这发夹,和许樱胸前戴着的他之前送的胸针,看着很搭,像是一套的一样。
许樱捡起发夹:“送礼物,需要理由的。”
上次他送胸针,说是爱豆和粉丝双向的爱。
许樱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赶在这时急着去解释:“其实我并不真的是你的粉丝,但我不是不喜欢你,哦不是喜欢你,我……”
她越说越手忙脚乱,沈燃眼底笑意很深,一言替她盖章:“我知道你喜欢我。”
许樱急得脸更红:“不是这样的……”
“好吧不是。”
许樱更窘迫,可这时候说什么仿佛都不对。
沈燃不再逗她:“其实这是给你的谢礼。”
“谢礼?谢什么?”明明该说谢谢该送谢礼的,一直都是她。
沈燃替她戴上发夹,小小的一颗樱桃落在她嫩白小巧的耳朵上方,精致可爱。
谢什么啊……
能谢的太多了。
谢谢你对我笑,谢谢你撞进我怀里。
谢谢蓝天很好,白云也很好。
谢谢遇到你。
……
他笑,看着她好奇的眼,吊足了她的胃口。最后只挑了一条,听起来很认真,又不会过于扰乱她心绪的。
“谢谢你相信我能让梦想成真。”
晚上八点,许樱搬出之前顾放在家时买的台式机,将软件装好,一到时间,许樱老师的学习直播间准时开放。
弹幕上顿时一片哀号。
【生病也不休息吗呜呜呜呜……】
【哎,班长这是在哪儿啊,好像不是之前的房间。】
【应该是回家了吧,虽然不是之前的房间,但两间屋子布置得多像,一看就是班长的家。】
【我今天看宋嘉平午饭都没吃一直看书看着。这就是学霸和学渣之间的差距吧!不是我说,在座的(包括我),都是垃圾。】
【你自己垃圾不要带我切拜。】
【吵什么吵,就这么一点事,今天我们大家之所以欢聚在这里,是为了庆祝我们学渣的人生不能发烂!发臭!】
许樱刚调好角度位置,好让沈燃刚好坐在书桌另一端,既能看到自己学习,也不会被镜头扫到。
刚弄完,就看到直播间打成一片。
她轻咳两声:“今天除了和大家一起做题之外,我还想分享一些平时学习的方法。这些方法可能只适合我,不适合你们,所以,仅供参考。”
其实许樱不单纯做题,只是因为走得时候着急匆忙,只卷了两本书和一本笔记本,回来一翻还都是刚做过的。
既然已经和蒋京吹了自己要带病上阵,总不能临时鸽了。
弹幕顿时更沸腾了,对于他们这些学习基础薄弱的学渣来说,做几道题能改变的东西不多,但如果真的能掌握到一些窍门,对高考成绩提升有很大的帮助。
许樱翻开笔记本,上面记了十六条刚才她暴风想起的“窍门”。
台式机没有专业的直播设备,收音没有之前的好,许樱只能提高嗓门,近乎扯着嗓子说话了。
“第一条,是针对英语选择题前几道的单词部分。”许樱说着,眼睛刻意睨了一眼沈燃的方向。
沈燃本来撑着手臂在看她,接收到许樱眼神的示意,立马像模像样正襟危坐,拿着笔等待着认真地记录。
许樱满意了,目光转回来继续。
“选择时先看确定选什么词性的,换到中文语境里,我想吃一个苹果。我是主语,吃是动词,苹果是名词,一个是量词,想呢,可以看成是副词,修饰动词的词,去掉‘想’这个字这句话也成立。每一句话不管多长都可以用这个公式去带入,看句子里缺什么。再去排除给的四个选项,带ly的一般是副词……”
许樱一个字一个字拆解,用带回来的习题去带入讲解。
她的声音很好听,咬字清楚,听起来很舒服,平时说话有些清甜,现在这么一本正经地讲内容意外地很能镇得住场子,不自觉地就被她带进去。
沈燃想,许樱倒是很适合做讲师,或者是做记者之类的。
不过她语文相对其他科目是弱项,要是做记者写稿子可能会有些吃力。
他要进市队再进省队,肯定不会出省,省内最有名的嘉南大学师范类专业并不突出,倒是新闻学和中文系很有名。许樱要是进新闻系,好好磨炼磨炼进步就会很大了,到时候……
许樱不知道她在这儿给沈燃开小灶,沈燃却在那儿高瞻远瞩为她和自己规划未来专业。
打断沈燃思维发散的,是顾放发来的新消息。
【顾放:你不是说今天要来训练,我已经回队里了,你人呢?】
沈燃看了一眼许樱,见她已经往下说错题集的事情,左手臂挪到桌子上做遮挡,右手将手机拿到桌子下,平时上课玩手机他都没有这么收敛过。
【沈燃:你不是在洛城?】
【顾放:昨晚坐飞机回来的。】
沈燃明白了,怪不得顾放没有接到褚阿姨的电话,是飞机上手机关机了。
许樱奶奶的事情,顾放八成还不知道,不然也不会在市队守株待他。
沈燃也没有多说什么,就扔下一句“今天有事,哪天有空训练再联系”,就不回消息了,任满怀希望的顾放在那头放声地呼唤。
沈燃头顶压下一片阴影,他手很快,将手机扣下,抬起头,神色无辜。
许樱指了指桌子下,再瞪了瞪眼,自认为严厉,其实一点儿杀伤力也没有。
沈燃补充着想,许樱还是不适合做讲师。
他将手机放到窗边,双手举起,做投降姿势,“我错了班长。”
沈燃的声音不高不低,很轻易就被收到台式机自带的收音话筒里。许樱脑子一热,什么也顾不上地去捂沈燃的嘴,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弹幕上,蒋京迟疑地发了一条。
【蒋京:是我听错了吗……我怎么好像听到燃哥的声音了。】
【郑知许:燃哥怎么可能跟樱桃回家,你肯定听错了,你是太思念燃哥了吧!】
【蒋京:这么说也是。】
许樱松了一口气,下一秒,她的微信就收到了郑知许的消息。
【阿许:啊啊啊!燃哥是吧燃哥是吧!本大粉是不会听错的!燃哥和樱桃在一起呢啊!怎么会这样,人间处处都有糖!我好快乐我好快乐!】
【阿许:樱桃是带燃哥回去见家长了吗?不会吧不会吧?我到底是落下了哪个情节啊!】
【阿许:你偷偷告诉我呜呜呜,只有我们三个人知道。】
许樱:“……”
许樱一阵心梗,疯狂对沈燃使眼色,想让他拯救一下局势。
沈燃拉下许樱捂住自己嘴的手,他的唇无可避免地擦过她的掌心,软软的,温热的,却激得她一阵瑟缩。
他像是没发现她的异样,径直拿起她的手机,长指翻飞,敲下一行字给许樱看——你正常去直播,我来解决。
许樱坐了回去。
她心里很慌乱,可表现出来的却一如既往地镇定,只是余光时不时地往沈燃的方向瞟。时间一秒一秒地过,沈燃打字的手没停过。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放下手机,朝她微笑点点头,示意她已经解决了。
许樱放心下来,又好奇他到底和郑知许说了什么才堵住了脑洞之神郑知许的思维发散,可又不好再过沈燃那边去,生怕再传出什么声音更说不清。
这一场直播她心不在焉,全靠强大的学习相关知识储备能力死撑。
等到时间一到,她立马下了播,近乎是用抢的将自己的手机抓过来。
沈燃抻了个懒腰站起来,慢悠悠地往外走:“我饿了,去找点儿吃的。”
许樱点进微信郑知许的聊天对话框,接着刚才她和郑知许对话下面只有两句完整的话。
第一句是沈燃发的:我是沈燃。
接着中间穿插了无数个“你撤回了一条消息”“‘阿许’撤回了一条消息”。
紧跟着是郑知许发的最后一句话:我知道,你们放心,我有分寸,不会有任何问题,我会保守秘密的。
许樱:“……”
许樱:“他们到底说了什么啊?”
特工接头的严谨度,也不过如此吧!
许樱这种之前对什么都兴趣不大,也刻意克制自己不过多在意什么的人,一旦生了好奇,知道真相的急迫度和普通人比翻了几倍。
她问了郑知许,平时藏不住话,仿佛微信是她家的人,这次过了十分钟一个字都没有回,她就更抓心挠肝的了。
楼下传来褚阿姨的喊声:“小樱,下来吃好吃的了!”
许樱关好电脑,下了楼。
褚阿姨将一大一小两个火炉搬到了院子里,小的炉子上放着篦子,红薯洗净裹着锡纸放在上面烤,火苗滋滋地往上蹿,很快香味就传了出来。
褚阿姨另准备了口大锅,架在大火炉上,洗净切口的栗子跟盐前后下锅翻炒,直到栗子炸开口。
褚阿姨把白糖往锅里倒,大铲子快速地从栗子底部往上翻炒,糖稀渐渐裹住每一颗饱满的栗子。
宋帘对美食的向往打败他对展堂的恐惧,他搓了搓手,拿起他面前烤好的红薯,在两只手的掌心颠了颠,烫得手发红也舍不得扔。
展堂一双锐利的眼就盯着他,等好不容易凉下来能吃了它突然蹿起来一口叼走,气得宋帘捏着拳头追着它跑。
奶奶裹着条披肩,躺在摇椅上慢慢晃着,火烤得她眯起眼,昏昏欲睡。
沈燃拿夹子夹过红薯的尾巴,用小刀一切为二,勺子刮着里面金黄色的瓤,刮到一起,再送到嘴里,和方才宋帘吃时的狼狈行成鲜明对比。
吃了几口,沈燃看到许樱过来,毫不客气地将刚才宋帘坐的小马扎往自己这儿挪,拍了拍:“再不来一会儿连红薯皮都没得吃了。”
许樱本来不饿,被这气味一勾,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咕噜”叫着。
红薯的糊香,栗子的甜交织在一起,是记忆里冬日的气味,放在这个春天,也并不违和。
沈燃如法炮制,将另一半红薯瓤刮到一起,又拿了一个新的木勺子放在旁边,像一艘红薯小帆船,推到许樱这座海岸。
红薯软软热热,和城市里的不一样,经过柴火的烤,有独特的木香,一口下去,什么烦恼都跟着飘走,她满足地眼睛弯起来。
“奶奶说,从前你住在这儿的时候最喜欢吃她亲手做的烤红薯和糖炒栗子,尤其是栗子,每次都吃到快要把肚皮撑破才肯停。”
奶奶口中小一点儿的许樱和现在完全不一样,许樱回想之前奶奶说的话,笑了一下:“一开始是你一个人吃,后来隔壁院子里的小外孙爬闻到香味,不好意思地过来想买一点儿吃,你很热心肠直接抓了一把栗子给他,他就把自己最喜欢的牛奶送给你。再之后奶奶再炒栗子,就变成你们两个人一起吃了。”
褚阿姨掀开锅盖,焖了五六分钟的栗子已经熟透,糖已经炒到干燥,在颗颗饱满的栗子外皮裹上一层亮亮的糖衣。
“栗子来喽!”褚阿姨装了满满一大簸箕,端着放过来。
许樱的心沉了沉,生出一丝隐晦的凉意。
好像这两日的那些轻松与勇气,都被一下打散了,她又要缩回自己的壳子里,避开天光。
可光那么暖,沾染过一瞬她不想再缩回去了。不管会不会被灼伤,她都想拥抱太阳。
她伸手剥了一颗栗子,“嗯”了一声:“是宋嘉平,他外婆之前住在隔壁。”
沈燃剥了一颗栗子放在嘴里,怨念满满:“我有些嫉妒宋嘉平,他能那么早就吃到这么好吃的栗子和红薯,我比他晚了十几年才吃到。以后,我要多跟你回来吃,一定要超过他。”
他言语中有关未来,听得她不由得抬起眼,他神情认真,不像是在幼稚的开玩笑,倒像是承诺。
她轻声说:“宋嘉平的外婆早就搬走了,他不会再来吃栗子了。”
“我也不喜欢喝光明牌的牛奶了。”
“那,我再来吃十年,就够了吧!”沈燃很认真地在计算这件事。
许樱也不由得认真起来,点了点头,说:“应该够了。”
两个人像是在讨论一道能决定命运的数学最后大题。
那边宋帘气喘吁吁地回来,看自己的位置被占了,一阵心梗。
许樱体贴地想让出位置,被沈燃制止住了。
“小宋司机最喜欢蹲着,不要剥夺人家的爱好。”
宋帘:“……”
许樱好奇地问:“真的吗?”
小宋司机被沈燃盯得如芒刺背,如鲠在喉,只能点头点头再点头,抓着一把糖炒栗子,蹲在一边苦兮兮地嗑。
院子中央立着一个高高的柱子,上面悬着一盏老式的灯笼。
时间在这个院子走得都异常缓慢,沈燃明白为什么许樱这么喜欢这里。
他们都经历太多,都一度痛苦到无法自拔过。他们需要一个地方,寄托自己仅存的那一点,对这个世界的向往。
他也爱上了这里。
沈燃和许樱靠在一起,安静地吃东西,时不时说起什么对视一眼,最美好的年纪,青春和明媚都刻在笑脸上,宋帘的不满也渐渐消散了。
——算了,人家绝美少男少女天生就该坐在车里,他这个妖怪就应该蹲在车底,看人家多甜蜜。
3.0
许樱和沈燃在祁山镇待了三天,第三天一早启程回嘉城。
临走时,褚阿姨塞了一兜子的生红薯,又把起早现炒的栗子装在保温盒里,一盒给许樱一盒给沈燃。
奶奶拍着沈燃的手,笑得一脸褶:“等高考完再和小樱一起来奶奶这儿玩。”
沈燃点头:“一定,只要奶奶别嫌我,我一定会经常来的。”
对许樱,奶奶没多说什么,只是伸手抱了一下她,温柔地拍拍她的后背,就送她上车:“走吧!路上当心。”
早起下了雾,祁山镇笼进一片白里,像云端里的世外桃源。
宋帘车开得慢,下午才到嘉城,沈燃半路接了个电话,把许樱送上楼就匆匆走了。
许樱晕车,就也没撑着学习,早早休息养足精神。
第二天一早五点就起来了,买好早饭坐公交车去学校,一切仿佛都和以前一样,可有什么已经在悄然改变。
比如,每天在公交车上就会相遇的郑知许。
以前郑知许看见她,都会拉着她分享沈燃的种种,和沈燃对家陈最的恶毒。
今天却决口不提任何和沈燃相关的事,偶尔说着说着学校八卦跑偏到沈燃身上,也会及时刹车拐一个720度的弯生硬地转移话题。
这一下又提醒许樱去想沈燃和郑知许那天疯狂撤回的对话内容了。
沈燃是高手,他不说她很难套出话。再加上面对他,她也做不到那么冷静地套话,要想知道真相,只能突破郑知许。
“阿许——”许樱眨巴眨巴水汪汪的眼睛,轻声喊了一声,尾音上挑,娇柔又可爱。
郑知许听得浑身都酥酥麻麻的,不由得咽了咽口水:“干,干吗?”
许樱没出卖过自己的美色,只是凭感觉去做,她双手捂住自己的脸颊,歪着头,樱唇嘟嘟地鼓起来,对着郑知许撒娇:“我有事想问你。”
郑知许快乐得像纣王,被勾得三魂七魄都没了:“爱妃想问什么,孤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许樱心下一喜。
郑知许又说:“关于那天燃哥说什么除外。”
许樱:“……”
许樱放下手,不解:“为什么啊?”
“反正现在不能说,等之后毕业了我才能说,我可是对着灯发过誓的,要是说了陈最就会爆红,我就算死也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许樱:“……”
对家红,粉丝的气愤程度比自家塌房还深,郑知许连这种等级的誓言都发了,许樱看清了毕业之前她还真的不能知道了。
郑知许拍拍她白嫩的小脸,深沉地说:“樱桃,我们都希望你好。别问,这不是你这个年纪该经历的。”
许樱淡淡地说:“知道了郑阿姨。”
郑知许:!!!
墙上贴的高考倒计时日期又往前进了几天,教室的学习气氛更浓重,许樱和郑知许踏进校门时,和以往不踩点不来的李不言与蒋京撞上。
“哎蒋京,你之前不是和燃哥一起上学的吗,燃哥人呢?他昨晚回来了吧!”
蒋京摇头,呼出一口气:“我在燃哥住的小区门口等了会儿也没看到人,可能是先来了吧!燃哥这学习劲头,真是让我等汗颜。”
李不言嚼着烤肠,啧了一声:“‘汗颜’这个词用得很好,下次别用了,听你用这个词我隔夜饭都要吐出来。”
进了教室,挨着窗的座位上并没有人,沈燃没有像蒋京说的那样先来了。
可能是去祁山镇太累了,还没睡醒吧!
许樱这样想着,到饮水机边上接了杯水,纸巾擦掉水杯外的水珠,她抬头再看一眼教室门口,班里同学来了一多半,还是没有沈燃的身影。
许樱心里莫名有些乱,书翻来翻去也看不进去一个字,还有五分钟上早自习,决定她给自己找点儿别的事做。
四楼办公室,许樱敲了三下门走进去。
梁晨已经来了,一看到她的脸,十分关切地说:“前几天你家婶婶给我打电话说你病了,把我急坏了,身体怎么样了?要还是不舒服在家多休息休息。”
婶婶?
许樱不知道沈燃是找谁打了电话,不过确实好过他来找梁晨请假。
许樱微微笑着,说:“已经没事了,谢谢梁老师关心。我想管梁老师要一下这几天的课堂练习卷。”
梁晨是教生物的,这一科相对理综合其他两门而言,算简单的,分数占比也少一些。
“我家小班长真是太用心了,不放过任何一张试卷。”
梁晨翻着书桌,找出这四天每节课课上的专题练习卷纸,交给许樱:“这些内容你肯定都会的,考查的都是基因遗传的内容,要是没时间就不用做了。”
许樱点头应下:“谢谢梁老师。”
其实她是给沈燃要的,等会儿其他科的老师来,她也会去要一份。沈燃为了陪她回去缺了四天的课,她要想办法给他补回来。
“哦,对了。”梁晨想到什么又开口,“沈燃同学请假,最近不来上课了。”
“为什么?”话一出口许樱自己都没觉得声音太高太突兀。
梁晨只当她是关爱同班同学紧张的,没多想什么。
“是他爸爸打电话请的假,说沈燃病了,需要时间休养。唉……高三了嘛,你们压力都很大,身体也真是扛不住,看你们一个接着一个的病,我还挺着急的。”
“那他有没有说请多久的假?”
“没说,我让他休息好了再来,身体是学习的本钱嘛!”
再深的梁晨就没有再说了,沈燃的家世她有所耳闻,高考对他而言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他会不会直接休学到高考,都很难说。
后面梁晨说什么许樱就都没怎么听了,她拿着帮沈燃要的试卷从办公室出来,神情还很恍惚。
沈燃病了?他身体看着那么好,怎么病了?会很严重吗?
梁老师说是他爸爸打电话请假的,会不会也是沈燃随便找的人冒充的?
如果是这样,他去做什么了?
一连串的问号充斥着许樱的脑袋,她今天没有带手机过来,也联系不上沈燃,只能等放学回去再说。
课一节节的上,许樱睁着眼睛,脑中却是一片空白。
好不容易挨到放学,许樱几乎是第一时间卷着书包跑到公交车站,想了想,觉得公交太慢,直接拦了个出租车回了家。
老旧的手机已经有些卡顿,开机花了快一分钟,在快要耗尽许樱的耐心前终于亮起。
令她失望的,并没有沈燃的消息。
“所以他是真的病了吗?是因为陪我回祁山镇病的吗?”许樱的思维刚一发散,就被她强制地甩开,她不能多想,沈燃也不会想让她胡思乱想。
沈燃分给了她一个梦想:要学着轻松。
沈燃让她学着接受来自同学的好意,她可以关心他,但不应该把什么都揽在自己身上。
她相信沈燃,应该会照顾好自己。
许樱捧着手机,打下一行字。
【樱桃:早日康复。】
沈燃来时在一中掀起轩然大波,他请假不在的这一周里,一中什么消息都有,传得满天飞。
沈燃,一中顶流实锤。
一中的论坛,被赞和踩最多的回复都是同一则爆料。
【不负责任的爆料:啊?还真的有人信沈燃要回来参加高考啊,不是吧不是吧?他做学生代表说的那些话摆明就是团队写出来的稿子啊,就为了造一个与民同乐的人设呢!实话告诉你们吧,我表哥是圈内影视公司的制作,他说言却导演新开的那个电影找沈燃试镜。不会有人不知道沈燃那时候靠射气球出圈时言却也发言找过他了吧,言却挑演员有多严苛不用我多说了,懂的都懂,他偏爱身在低谷期,经历多,争议很大但是不流俗的新人。沈燃参加个节目突然退出,全网等他进圈他非要回学校考试,还被全网吹带领学习新风潮……他不过就是给自己铺垫人设,让自己一步步接近言却最喜欢的那类新人。现在他就等着试镜一确定,就进组参演。
人家演上言却的电影就是坐等飞升,跟之前《求风》的关居一样,来一中不过就是人家的一段体验。在座的每一位,都是人家飞上枝头踩着的翘板,某些以后月入三千的人,就不要操心人日入百万的巨星了,看着真可怜。】
楼里顿时陷入争吵,层主为了验证自己说话的真实性,还贴了一张很模糊的照片出来,隐约能看清是沈燃本人,地点是在嘉城机场的VIP快速通道内。
而众所周知沈燃请的是病假,他人却出现在机场,像是验证了这则消息的真实性。
帖子热度空前,然后被删了,爆料的层主跟着被封号。
管理员给的理由是:影响一中升学率,予以删除。
“胡说八道!”
“扯王八蛋!”
许樱和郑知许看到这一条几乎同时发声,意思一样,只不过一个是标准发言,一个是国骂发言。
郑知许捏着拳头:“封得好,封得妙,就是要让这些造谣的人无处可逃!燃哥既然说了是回来考试的肯定会考,他不会骗我们的,对吧樱桃。”
许樱笃定地说:“对,沈燃不会骗我的。”
他说了自己的梦想,也为此努力过,梦想不应该被质疑。
梁晨看最近班内同学得病浓度有些高,将高考前每周五下午的自习课改成了体活课,班内所有的同学都要出去活动,不能留在教室里。
“许樱,一起去图书馆吗?”
宋嘉平不知什么时候进了教室,不知道他有没有把刚才两个人的说话动作都看在眼里。许樱能平稳自己的心态,不代表她能若无其事都面对宋嘉平。
和她曾经创伤有关的人之一。
还没等说她什么,郑知许老母鸡护鸡仔一样抱住许樱:“不行,许樱答应跟我去篮球场打球了。”
许樱:“……”
许樱:“是,我要跟她去篮球场。”
宋嘉平有轻微的近视眼,今天戴了个无框的眼镜,配上一尘不染的白衬衫,显得更干净温和。
他推了推眼镜:“我看班里很多人不想去操场,所以找了图书馆学习,这节课只有我们班不用上课,图书馆很安静,很适合安心复习,我想你应该会喜欢。”
他说着话一顿,笑着说:“不过学习太久适当活动也是必要的,那我也跟你们去打篮球好了,我也很久没有打过了。”
许樱:“……”
郑知许:“……”
郑知许鼻翼动了动,她怎么闻到了一股味。
一股,绿茶味。
郑知许拉许樱去篮球场,当然只是在扯。
只不过那天她和沈燃聊天的重点,一件打死也不能说,一件说了没有做了好。
后者,就是保护许樱,远离宋嘉平。
郑知许看宋嘉平不爽不是一天两天了,刚巧燃哥也有一双看不上宋嘉平的慧眼,保护樱桃联盟上次经历了误会顾放的事故濒临解散,现在多了燃哥这个重磅盟友,又重新建立了。
现在燃哥不在,保护樱桃的重任就落在她身上。
高三年级这一节都在上课,操场上只有高二年级有个班在上体育课,正在老师的要求下跑圈。
三个篮球场都空着,郑知许带许樱过去,全程牢牢地抓着她,两个人中间紧密得连个缝隙也没有。
许樱觉得最近郑知许的一些举动很奇怪,但想想对方是郑知许,奇怪是常态,也就没什么奇怪的了。
郑知许在来的路上给蒋京和李不言发了消息,很快,三对三的篮球局就攒了起来。
许樱李不言蒋京三人一队,宋嘉平郑知许和班里的体育委员刘士奇一队。
许樱很头疼:“我是真的不会。”
“没事,等比赛一开始,我就拉着你在旁边坐,当啦啦队。”
郑知许说得出做得到,等哨声一开始,篮球在中间被宋嘉平跳起来扣住,她就拽着许樱站到了一旁。
许樱:“……”
许樱:“还可以这么打球的吗?”
郑知许不以为意:“我攒的局我说了算,我有最终解释权的。”
许樱:“我真的很希望你学习的时候也有这么灵活的变通能力。”
提到学习,郑知许瞬间垮下脸。
目光放到赛场上,李不言和蒋京两个人拦球,宋嘉平手里的球远投不中,自己一跃而起,将篮板球抢了下来。
“学长好帅啊!”
“学长加油!”
高二年级的体育课自由活动时间开始,有女生被吸引过来,渐渐围了半场。
宋嘉平长得好看。
这种好看和沈燃那种很有攻击性的不同,和煦得像夏夜的月光,白衬衣的少年,永远温和从容,带着斯文的书卷气息,从来不会让人厌烦。
他就算做打篮球这种剧烈运动,也是有条不紊的,不会因为得失球而骂脏话,白衬衣的袖口翻上几圈,汗水浸透衣襟也不会一把脱下,去换凉快的篮球衫。
许樱看着他,眼前闪过的,是上一次她站在篮球场边上,看到的驰骋赛场的沈燃,和黄鑫热血对抗的沈燃。
对比之下,眼下这场所谓的“比赛”,有些索然无味。
许樱没了再看下去的兴趣,再看郑知许兴致正浓,她悄悄地往后退,走出了人群。
一转身,正对上一个高大的身影。
黄鑫和谷一鸣正站在长椅上看里面的战况,这节体育课正是他们班的。
之前几次撞上黄鑫都很不愉快,许樱绕开长椅走,不想让他看到自己。
不想刘士奇一个漂亮的带球暴扣,全场目光都迅速调转,黄鑫一转头,余光就看到了她。
这一下,四目相对。
许樱:“……”
黄鑫:“……”
黄鑫看球时激动的龇牙咧嘴的动作下意识地收起来,立正站好。
许樱觉得莫名其妙,她低头往前走,黄鑫从椅子上跳下来,追了上去。
“那个学姐,我有话跟你说。”
黄鑫挡在许樱前面,之前一头嚣张的蓝色头发染成了黑色,剃成了板寸,看着比沈燃的还短一些,莫名有些憨。
许樱往后看了一眼郑知许的方向,准备随时喊人。
“学姐别紧张,那个,之前的事情是我不对。”黄鑫一鞠躬,标准九十度,“学姐对不起!”
许樱皱着眉,觉得这世界变化太快她有点儿跟不上了:“你……你要是被人绑架了就眨眨眼。”
上次黄鑫脑子一热在操场上骂了许樱然后被沈燃踹一脚之后,当晚,黄鑫的爸爸就真的收到了一个信封,里面将黄鑫这两年干的破烂事都写在了上面。
黄鑫爸爸气得当夜从国外回来,让黄鑫别念了丢他的人。
黄鑫喜上眉梢:“你以为我乐意读,我早就不想念了!”
之后他被爸爸踹进旗下的电子厂,拧螺丝,天天和工人同吃同住,干了五天他就受不了了,和他爸签了保证书才回来。
“上学多好啊,不用劳累想吃就吃想玩就玩,以后谁不让我上学我就和谁急。”
黄鑫挠了挠头:“燃哥今天不在是吧,学姐你看到他帮我说一声,那个我以后保证不再干那些破事了,我改过自新了,就让他收手吧!”
“是沈燃做的?”她像是在自言自语,没用黄鑫回答自顾自肯定说,“确实是他做的。”
在上学的时候被迫离开学校去打拼,这是沈燃经历过的。个中的痛苦他最清楚了,相同的苦让黄鑫也尝一遍,黄鑫就知道该珍惜现在了。
可黄鑫只用了五天就变了一个人,而沈燃扛了快两年。
他的心智,远比同龄人要坚韧。
一个人若是有了致命的闪光点,那身上其他所有的缺点都可以忽略不计。
就像是打光板,肤色不均,皮肤不好,在光之下,全都能变得饱满漂亮。
这是光的效应。
黄鑫一次一次地道歉,直到许樱说一句“没关系”才松一口气跟班里同学去玩。
之后许樱独自一人去了图书馆。
图书馆在一中校区的最北边,高中时期,学生们为高考而学习,没太多时间涉猎课外读物,一中图书馆里最多的就是以五三为首的各科复习真题,放在二楼最显眼的地方。
许樱上了三楼,找了很久,才在偏僻的角落里找到一本《小王子》。
版本很老旧,状态却很新,一本一本整齐摞在一起,没有多少人翻过。
《小王子》是则童话故事,很短,通篇读完,也不过半小时的时间。
从遥远星球降落在地球的小王子,自以为自己的花是独一无二,其实那只不过是朵玫瑰花,和地球上千千万万朵玫瑰花都没什么区别。
他在旅途中遇到了很多人,遇到了领地只有自己一个人的国王,遇到了红脸先生,也遇到了狐狸。
狐狸教给他,只要我们相互驯服,就是彼此的独一无二。
他之于狐狸,玫瑰花之于他,都是独一无二。
最终,小王子决定离开地球,回去找他的玫瑰。
“To me ,you will be unigue in the world.(对我而言,你是世上唯一)。”
“To you,I shall be unigue in all the world.(对你而言,我是独一无二)。”
这两句话,是曾经沈燃抄写在本子上的。
她闭上眼,仿佛能看到就在教室里,就在那个窗边的位置。
沈燃顶着惺忪睡眼,信手翻着书页,随便翻到哪一页,就拿着笔随手在纸上记下两行。
窗外的枯树抽了新芽,花苞开花。
是红红一树的玫瑰花。
他是拥有所有玫瑰花的王子。
所以王子,你在哪里呢?
她睁开眼,手指摩挲着纸张:“沈燃。”
“我想驯服你。”
“可我和千千万万的玫瑰花没什么两样。”
“真的可以拥有吗?”
操场上,“2V2”篮球赛宋嘉平队以20分的巨大领先优势获胜。
宋嘉平接了几瓶女生递过来的水,里面的说着“谢谢”,手上一瓶都没有打开。
他的目光在人群里搜寻,却没有了许樱的身影。
“学长能加个微信吗?”可爱的学妹大胆地追上来,见方才和煦笑着的学长眼中突然清冷下去。
他摇摇头,语气还是很温和有礼,说:“不好意思,我没有带手机。”
“哦,那好吧……”学妹满怀失望,但也只能遗憾地走开。
被高大男生挡住的郑知许从人和人的缝隙中探出头,眼神锁定宋嘉平落寞的背影。
拆她cp者,虽帅必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