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
狄森进入禅房，环顾四周,心中诧异。
他从现代都市穿越而来，杂书读得不多，但也知道无间地狱乃是死后最痛苦的地狱。
可本身生活在无间地狱的人，又怎么知道他父亲已死。
“死了。”法圆方丈确认道。
整个房间，不再像先前看到那般杂乱。
除了那个仙字依然在原地之外，其他纸张都被整理好，放到桌面上。
法圆方丈从桌面拿起一叠写满的纸，递给狄森。
“这日记应该是狄斌在早前所写。”
狄森接过，翻开一看。
“今日，晨起跟森儿练武，听说王镇军召集人手前去西山处理一件死人坑案件，我去了，发现诡异。”
“诡异是一种自带地域习性的怪物，每当人踏入某个地域中，就会深陷诡异控制之中。”
“当年儒家,我分析过诡异存在，后来发现诡异非天生，而是以一种凝聚周围怨气凝聚而成的个体，此个体一般生性凶残，见生物必杀。”
“后来,我到了道家，发现遵循自身自然之道与阴阳家不谋而合。
正统之位一直未定，道家代行跟阴阳家代行，必有一战。
我试图以道家占据阴阳正统。
结果阴阳家天外施法，天地交叠,我之周围怨气凝聚，却不只有怨气。
天地交叠，让我看到万物交融，世间重塑。
此间诡异，不是诡异，他们才是真正的人！
我们是遗民，占据诡异天地的遗民。”
狄森读完一页，抬头看向法圆方丈。
诡异是真正的人？
遗民？
种种疑惑缠绕心头，却见法圆方丈帮他翻开下一页。
法圆方丈平静道：“天地，绝不属于何人，谁人都在流浪。”
狄森心中一震，继续看了下去。
“阴阳正统归属阴阳家，道家没落已定。
此间无仙，无道，无人，是为混乱秩序，道不是破此地唯一关键。
或许，我应该尝试修练《鬼仙法》，此法凶险，但不免不可一试，世人艰险，我不能让森儿生活在一个惨无人道的地方。”
狄森面色不变，手指微颤。
“五狱人魈，不是仙，鬼仙不可破，何道是道？我道何方？”
“今日，与森儿讨论各种计谋之术，从森儿口中频频出现一些我听不懂的话。
什么人贱则无敌，陈母问勇，金蝉脱壳，偷天换日，魔术……”
“我从森儿话里找到一线生机，天地以我死，我以天地亡，改变天地，先改我之信念！”
“我虽然为儒、道、佛三家代行，信有大儒通世、神仙道法、眼中佛陀，既让我信，那我便全都不信！”
竟然，都是因为他说的话，父亲才会不信仙，写出那句……
世上无仙！
狄森眼中一酸。
到底是他说错话，再无父亲了吗？
“我刚有不信仙这个念头，就突然进入一个世界，这世界很乱，力量却比大周低很多。”
“我发现此间之人不信仙，于是我以实力添为天师，贯彻不信仙，准备在此及建立我之信仰，以我为信仰之道。”
“天下无仙，天下信我！”
“可惜，天外忽有道法阻我，致使我寿命消耗极快，也看到了此世界百年后，再次进入乱世，且有外部代行降临，但我看不清楚是什么代行。
世界过程不能改变未来，我当时就想着，我死了。
森儿怎么办？
但人间大世，千万人生死，更让我记挂，于是我马上布置后手，天地水洞内精神态的阳鱼之眼，武穆遗书修炼功法为精神态的阳鱼之体，但阴鱼之道，却是再怎么也无法强行提取，哎。
待百年后来有缘人，解决吧。
森儿已经十五岁，是男子汉，也懂得自己照顾自己了。
我死去，再无遗憾。”
“哈哈哈，我没死，可惜，再也不进入这世界，不过我再也不信有仙，这世界根本无仙！”
“我在大贺算是神仙，但我自己什么我自己才知道！”
“仙不是仙，只是比本土力量更强大的生物！”
“诡异，诡异力量不弱，那么诡异是什么？”
“……”
“……”
“……”
下翻过去，都是父亲寻道过程。
狄森在一处停下。
“诡异是我，是你，也是他。”
“我已成诡异，走鬼仙两极，否仙之道。”
“无门无道，归于本我，乃是佛力破厄，道法逆转，儒道反写！”
“诡异一生，万物消寂。”
狄森看完手中日记般的记述。
“他早已死，成了诡异，想瞒天过海，突破这一界的力量。”
法圆方丈浑浊双眼盯着狄森：“老衲等人是拖住他，杀你，不让力量延续，谁知道你成了道家代行。”
“哎。”法圆方丈重重叹息：“兴许是天意。”
狄森捏紧日记纸，手指青白：“我父亲没有成功。”
“从始至终，他只否了仙，儒家，佛家都没否定。”法圆方丈摇头。
狄斌纵是天纵奇才，身拥三家代行，拼死却也只是碰触三家根基皮毛。
诸子百家，真正的根基不在信念。
而在人。
人信，则法家、儒家、佛家、道家在。
“他有可能成功吗？”狄森问。
他不清楚父亲的成功率有多少。
以往，他见法圆只觉得其只是普通人一名。
然而现在站在法圆面前，他才发现自己当初多么弱小。
法圆方丈身上浑厚气息宛如汹涌狂涛的佛意，扑面而来，无法抗拒。
难怪当初父亲要在金光寺做这俗家弟子。
“万分之一可能，狄斌还存有一丝意识，存在此间某地。”
法圆方丈抬首看向狄森：“只是，以你实力，想找到他，还差太多太多。”
狄森冷静道：“我会达到这种实力的。”
法圆方丈摇头道：“儒家代行，出现了。”
儒家代行。
父亲曾拥有的代行之一。
法圆方丈曾言，父亲拥有儒家、道家、佛家三家代行。
“儒家代行七百里彩云如绸缎，天降甘霖，五百里农作物生长……”
法圆方丈不解看着狄森：“不知为何，你没有天降异象。”
“不知。”
狄森摇头，反问道：“下一代三家之一代行，为什么必须集齐三家代行？”
这是法圆方丈曾告知他，但他不屑一顾，如今想问清晰一些。
法圆方丈道：“念头无法贯穿一道，实力发挥不充分，其他代行发挥充分，若是遇到理念之争，打不过。”
狄森恍然，手捏着父亲日记，心有戚戚。
如今得知诡异是怨念，也是万物的集合体。
还知道父亲布局天地水洞，武穆遗书。
武穆遗书中的阳鱼之体，他必要得之！
他开始期待第二次任务了。
狄森想了想，又问：“方丈，你见过有人像我父亲一样去其他世界吗？”
“没有。”法圆方丈摇头，猜测道：“或许你父亲三代行合一，这才进入异世界，三代行合一，历史上也是唯一一个的。”
“原来如此。”
狄森放下父亲日记，道：“今晚叨扰方丈了。”
时间短暂，他准备离去。
“不碍事。”
法圆方丈转头看到狄森离开，忽而追问道：“你当初来砸金光寺佛像的时候，有别人帮你吗？”
狄森头也没回道：
“没有，我一个人走过来的。”
法圆方丈微微一怔。
直至狄森走了很远。
法圆方丈才回过神来，他坐在禅房椅上，默默无语许久。
紧跟着，法圆方丈伸手入怀，摸出一个巴掌大的金色法轮。
如若有识货之人在此，必然认得此宝为七珍八宝，八宝之一的金法轮。
也是佛门代行之证。
法圆方丈愣愣望向禅房之外，他又何尝不像狄斌一样，困在这天地牢笼之中。
金光寺八大金刚，十六武僧，在狄斌死前，明明各个前去围杀狄森。
但狄森只是走过来，便一同畅通，无人见过。
“天意如此啊。”
法圆方丈闭上双眼，重重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