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圆方丈面部裂缝处毫无血液渗出，金光从中迸射闪烁,阵阵佛意，靡靡佛音丝丝入耳灌入狄森耳中。
但有阴阳二鱼保护，只要他想，随时可以隔绝佛音。
狄森看着法圆方丈，不知该表达何种情绪。
法圆方丈与父亲身死有关，还是他三代行合一的竞争对手，却又在王鸣锋手下救了他，虽是承诺兑换的。
可一个不确定的承诺，对法圆方丈来讲，实在没多大用处。
所以，法圆方丈还是对他有恩。
“狄森。”
法圆方丈面容祥和：“没找到离开此间方法前，不要贸然否定任何事物。”
狄森皱眉：“你也否定了？”
他父亲否定仙，而法圆方丈是佛家代行，只能是否定佛。
法圆方丈笑了笑，并未否认,只是道：“老衲信自我佛，不信他人佛，也不信诸天佛，所以当你摧毁了他人印象中的佛时，老衲虽怒,却很欢喜的。”
“因为你此举，也让老衲建立起自我佛的意向。”
“说起来，老衲达到第一境，多亏有你。”
法圆方丈像在跟普通后辈诉说着，平常之事。
“遥想十二年前,你父亲带你来寺里，其实是想让你拜老衲为师。
很多金刚、师兄师弟都觉得你古怪多动，心不在佛，没有收下的必要。
老衲也觉得你心不在佛，甚至……”
法圆方丈像是洞悉狄森身心，淡淡笑道：“老衲不觉得你是此间之人，因为你对信仰似乎持有一种蔑视态度。”
“就像你为狄斌打碎佛像时，老衲告诉你代行是上仙使徒，你也对此不屑一顾。”
“那时起，老衲便知道你什么都不信。”
“但是，狄森。”
“什么都不信，不会让你变得强大。”
“你得去信任某种东西。”
法圆方丈伸手指向狄森的心脏位置：“你得相信你自己，若是你都觉得自己不行，谁又能真正帮到你？”
狄森面色复杂。
穿越诸天后，他的思绪的确多了许多烦扰。
会惜命，会想一切都想掌控在手里等等。
他恐惧。
恐惧以自己能力没机会走到最后。
“不要怕。”法圆方丈轻笑道：“别忘了你父亲是谁，三家代行，前无古人！”
“但你父亲走错了路，不知生死。”
“老衲也走错了路，未来无望，但老衲还能帮你认清一些关于代行的现实。”
法圆方丈抬手一压，一股无垠广阔之感蓦然降临。
“不要抵抗。”
狄森能感受到法圆方丈的善意，也知道阴阳二鱼正在抵挡佛意侵袭。
他犹豫一下，克制住阴阳二鱼的抵抗。
还是那句话。
法圆方丈要杀他，不比杀一只蚂蚁费更多功夫。
佛意灌体刹那，他的五感忽然对万物听得更加清晰。
城墙外有窃窃私语，诡异邪恶，污染传递，只是一听便有丝丝晕眩之感。
城内百姓有人捶肩揉腿，口中对当今事物进行埋怨、污秽、恶毒评判。
寺院墙角处，蚂蚁搬动食物回蚁巢，肢体碰撞地面的声音如擂鼓捶动。
法圆方丈道：“聆听百姓的声音。”
狄森专注于城内百姓交谈的声音。
两个醉汉于家中谈话。
“来来来喝酒！”
一名醉汉粗犷道：“热闹都是那些达官贵族，大周现在都没仗打，咱们待遇也没多好，什么佛家儒家法家代行在哪里出现都一样，关我们屁事！”
另一位醉汉则轻声细语：“也不是这么说，城里出了代行，在外跟别人聊天脸上也有面子。”
“面子？”粗犷醉汉扑哧一笑，“面子值几个钱，你当年快饿死了，说别人家有用吗？”
“没。”反驳的醉汉沉默道。
粗犷醉汉咕噜地喝酒：“那就不得了，代行什么的享受着高贵地位，也没见干什么事，就是被捧起来的！”
反驳醉汉沉默。
狄森听后，看了眼法圆方丈。
大周的确没仗要打，但城外诡异不是普通老百姓能接触到。
更别说，诸多代行即将前往的禁忌之地。
诡异一旦进城，无辜百姓必将死伤无数，而禁忌之地怪物出笼，天下遭殃。
粗犷醉汉从自身视角看来，自然不错。
但从狄森角度看来，代行确实保护着这个天下。
“再听。”法圆方丈微笑道。
狄森闭上双眼，让自己耳朵更聪敏。
沙河城。
监狱。
“那杀千刀的王鸣锋，我一定要买人杀了他！”一道女声尖锐响起。
“想想就好了。”一个男人声音响起，似是狱卒角色，低声道：“王镇军掌控沙河城兵权，就算总生府和定金府想要将王镇军定罪都很难，而且王镇军实力通天，你奈他何？”
“难？难就不去做吗？”女人声音跌宕起伏，怨气极大，恨意极深：“我一定要他死！”
哒哒哒。
一阵脚步声传来。
随即，一道熟悉声音响起。
“大人有令，后日中午，先斩李家妇孺。”
方参将！
下达命令后，一阵脚步声响起，渐行渐远。
许久。
那狱卒才又开口道：“你要死了。”
刚刚那是方参将离开的脚步声。
“死得光明磊落。”女人道。
狱卒道：“可你们的罪名不轻，别人不会觉得你是光明磊落的，委身青楼兴许还有生还机会。”
“生是什么？死又是什么？哈哈哈哈！”女人尖声大笑：“我就算死，也不会屈服，位高权重者压我，我就要低头，那我跟我那求人被活活打死的相公有什么区别？”
狱卒叹息：“李夫人，三思啊。”
女人道：“不用劝我！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声音戛然而止，两人再无交谈。
狄森缓缓睁开双眼，心情五味杂陈。
王鸣锋，该杀。
但更多王鸣锋之下的百姓，谁来拯救。
“这些都是向佛之人，你可听出什么？”法圆方丈道。
狄森思索一阵：“百姓对自身范畴外没有了解。”
“对，也不对。”
法圆方丈道：“此间有迷茫者，也有意志坚定者，他都有自身局限性，老衲也有，这便是人的局限。”
法圆方丈指着自己脸部裂缝，金光闪烁，佛意绵绵。
“老衲成为代行，方知代行并非给世人带来福祉，而是监察天下，避免生灵涂炭，怕此间再无生灵。”
“老衲刚成代行，便能听到天下向佛之人声音，及时做出改变。”
“信法之人法家代行能听到，信儒之人儒家代行能听到。”
法圆方丈声音悲怆，脸色悲悯：“此间，百道万家的自留地。”
“位高权重者对百姓予取予求，代行者享受众生仰望，不过假象，天下都是一盘棋，谁能跳出棋盘？”
“唯有生来不信万道者，有一丝机会跳出。”
法圆方丈目光落在狄森身上：“狄森，你能吗？”
狄森张了张嘴，不知如何作答。
实际上，他愤怒过后，也胆怯，退缩。
外表纵然再冷静，依旧一个心气不足的凡人。
但狄森沉默良久，还是说道。
“能。”
法圆方丈嘴角一笑，从怀里摸出一本书，扔给狄森。
“此功，太苍易筋诀，你父亲修炼过。”
“记住你今日所言，为苍生谋福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