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剑道

第七十七章 花落有情谁人叹?

字体:16+-

夜幕降临,济城内的一砖一瓦,花草植被,池塘亭宇,皆像水墨画似地的静谧而安详。

抬眸仰望,星空格外澄净,月光很凄冷。这一夜的气氛酝酿的较为古怪,总让人不忍发寒。

小摊贩这里也快要打烊了,师姐抚摸着香腮,紧盯着苏元看,眼神中有几分宠溺。

她很怀念失去的弟弟,若是当年没有发生意外,弟弟也该和苏元一个年龄了,论天赋二人也相差无几,只可惜天命难违,失去的东西回不来了。

“嗝~”

苏元吃的很香,舔了下嘴唇,意犹未尽的打了个饱嗝,只瘫在座位上摸肚子,他这一次竟然吃了九大碗饭!

惊人的饭量让那小童都傻眼了,仿佛遇到了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怪事。

摆满桌子的菜和汤都留下了干净的盘子,光盘行动,绝不浪费,愣是全都填饱在肚子里了。

一袭冷风传来,苏元抱着双臂,笑的满意,圆肚皮暖洋洋的,他的眸惺忪起来,然后打了个哈欠,习惯性的想要睡上一觉。

姜红曦只吃了半碗饭,将菜更贴心的留给了苏元,问:“师弟,吃饱了吗?”

“谢谢师姐,我吃足喝饱了。”苏元嘿嘿一笑,起身准备付钱,却被小童回绝了,因为师姐早就买了单。

这次试炼非常的丰富,剑法也学了,好菜也吃了。他心里美滋滋的,更加喜欢这个亲切的大姐姐。

二人并肩离开,从冷清的街道中迈入一处田地里。

这里长满了浮翠流丹的蔷薇花,即便在黑夜里也时而摇曳着淡辉,它们开的潇洒自在,别具一格,为这处田地增添了无穷的艳丽与生机。

环顾四周,已接近济城的边界线,此处没有城墙,唯有古旧的栅栏矗立在松软的土壤里。置身于此,仿佛有一种看淡红尘的意境,放弃江湖,归于平淡的田园生活中。

“哇,好多花啊,和学府后山里的有部分相似。”苏元张嘴发出惊叹,吃饱喝足就来观景,小日子过的简直不要太美好。

“姐姐,我来祭奠你啊……在很久之前,我怜月姐来到济城的神机宇试炼,当时这里还是一片荒寂之地,她却很喜欢这里,种上了蔷薇花,还说过这里很清净,没有纷争,没有厮杀……”

师姐神情黯然,嘴角的角度微微向下。在她的脸上能够看到难过与不舍,更多的是无可奈何与愧疚。

回顾过往,此时已位于群雄之巅,依旧在追求那登峰造极的剑道,可是左顾右看,曾经陪伴自己的人呢?他们逝于春风,撒于黄土,到头来也无人铭记,唯有眼前这些花诉说着当年的故事,直到永远……

或许只有到夜深人静时,一段段藏匿在内心深处的痛苦回忆才会显现。

“花怜月师姐吗……”苏元抿唇,不笑了。

他蹲下身来抚摸蔷薇花的花朵,生长的好是旺盛,花香袭人,十里飘香,让人流连忘返,心旷神怡。

“嗯。”

姜红曦轻轻回应了一声,走在蔷薇花群中,这有一条很窄的小路,曾用于方便浇水,免得踩在花根上。

对花怜月来说,花就像她的子嗣一般。

她很爱花,也很爱那个倔强,那个表面上说不爱花的男子。

苏元缓步跟上去,定身在路的尽头。映入眼帘,乃是一块灰色的墓碑,墓碑旁侧的花五颜六色,盛开的很鲜艳,朵朵都仿佛在微笑,墓前还有三炷烧尽的香。

“姐姐,你在那边过的可好。”姜红曦泪光隐现,用手托着墓碑的边缘滑动,她轻轻拍掉了一些盖在上方的灰尘和黑土。

曾经花怜月说过,等有一日离开江湖,找到所爱的人就在这里建一个小房子,生儿育女,不求多富,只安康便好,过一下普通人的生活,只要有爱的人在身边,再苦再难也都知足了。

“花师姐,走好。”苏元躬身,“师姐,花师姐究竟是什么原因驾鹤西去的啊?”

“之前不是说过了吗,被人杀害的,我记得那一日……”

一段失去弟弟的痛苦回忆涌入脑海。

“噗……”

一名衣着白裙的女子踉踉跄跄回到了学府内,白裙被鲜血浸的通红,一道道清晰可见的血壑泛着殷红的血,某些地方还能看到染红的白骨……

景象太过渗人,她的脸色一片煞白,牙齿缝里都挤满了血液,伤势重的难以想象,只一路喋血,气息萎靡,最后用手拍击在姜红曦的房门上。

“这么晚了,谁呀?”姜红曦挑了挑秀眉,放下手中的竹卷,打开房门。

“扑通。”

“花姐?你,你这是……你怎么了,怎么伤的这么重?”

花怜月眼神迷离,瞳光暗淡,不停颤抖的手紧紧抓住姜红曦的手腕。

姜红曦紧张起来,顾不了那么多了,赶忙将她搂上了床,然后手忙脚乱的找恢复伤势的药丸。年仅十七的她头一次遇到这种事,自然是心急如焚,急的眼眶都红了。

“别,别浪,费了,我大限将至,妹妹,你过来。”花怜月遭遇就如她的名字般令人可怜,一向温柔的她保持着一张笑脸,如今显得无比憔悴,就如一朵天山雪莲极近凋零。

“谁打的你?我去找他!”姜红曦紧蹙眉头,凑近身来。

鲜血流失速度惊人,很快就染红了床单与棉被,服用的止血药根本无济于事,这种情况除非是神仙降临,不然只有死路一条。

“我此番,回,回学府,路遇。啊……一白发男子,他的实力很惊人,你不是他的对手。”花怜月遍体鳞伤,丝线般精细的伤口让人震惊,鲜血如水柱般向外涌。

究竟是谁下这么毒的手?难道是影花的人吗?

蓦然间,花怜月又吐了口血,看的人很是心疼,他的气息太微弱了,说话声跟蜜蜂似的。

“这是我一生所学,我,我死之后,你持之,我相信,噗……以你的实力肯定不会辜负前辈们的期待的。”花怜月的话断断续续,喉咙里不停的涌出热血。

她拿出的毕生所学的古籍,古籍沾满鲜血,喷薄出刺鼻的血腥气。

其中有的是自创剑技,有的是前代优秀剑客留下的经验记载。这种东西属于是无价之宝,不托大的说,若真要说上价格能够抵的上一座邀月城。

“我,我去找我师父,他一定能救你的,花姐姐你快别说话了,坚持一下。”姜红曦嘴唇翕动着,泪光莹莹的眼睛,如同掩映在流云里的月亮,她握着花怜月冰冷的血手颤抖。

花怜月眼皮逐渐耷下,血唇抖动,声音微弱,用尽最后一身力气说道:“红曦,别去,我,我快不行了……日后你若是遇到持白线的男子,赶紧离开……抱歉妹妹,我失信了。”

姜红曦泪流满面,痛苦的说不出话来。

花怜月伸出无力的手摸着她的脸颊,然后放下,侧过头仰着天,盯着房梁,这一刻,她笑了,说道:“我痴,何以遇知情人。懂我,念我,待花落时,你可还在观望,等待?只可叹,茫茫天地,伴花散尽,归于尘土,可还能遇有缘人?”

……

说完这一句话,花怜月便安下心来咽气了。她临走时没有哀嚎,放平了苦色,以平日里最让人难以忘怀的微笑代替。

从记忆中回过神来,苏元听得很有感触,该能联想到当时的凄凉场景。

温柔的人就这样离去了,可惜又可叹,那一日整个学府都挂上了白布,沉浸在悲痛的环境中。

十年以来,姜红曦永远都记得那咽气前的最后一句话,带着不舍与失落……花姐姐就跟自己一样,有所挂念的人,只是不得时日,不可成双成对。

“从那之后,我每天都在闭关,所谓的剑技不停的磨练,一遍又一遍,废寝忘食,直到将所学的剑术全部精通我才选择踏足四域。”姜红曦也有怊怅若失的一面。

她并拢手指,利用体内的武道之气灌注出一抹微弱的火星,火星点燃了三炷香,烧的格外火热,青烟袅袅。

苏元也很严肃,一躬再躬,很是尊敬对方,按辈称呼个前辈都不为过。

原来花怜月师姐离去之时这般惹人惜痛,学府失去人才不说,最主要临终前还怀着不舍之情,有未了却的心愿。

“该就是你小子吧,还让我亲自出手,岂不闻杀鸡焉用牛刀?”就在这时,一声很雄厚的声音从不远处的树干上传了出来。

“没错,雇主要的就是他呢,哎呀,我还懒得出手,不妨让薛哥哥替我一遭,也免得让我手上沾上鲜血,哧溜。”接着,一道很妖媚的声音传来。

投眸看去,立于树上有二人。

左侧体躯壮硕,如若黑熊,很不标准的国字脸,面色黝黑,杀气沉重,肩靠一把劈山大斧,蓝黑色的衣袍上标记着一朵妖艳的六瓣花朵。

右侧这位身躯窄小,看似如女子般娇弱,长相秀美,顾盼神飞,不是女子更甚女子,一步一动间似弱柳扶风,唯有袖袍下的一把小剑泛着寒光,看得人毛骨悚然,尤其是这人嘴角噙着的一抹森然之笑,在黑夜里显得有几分狰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