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白衣沉浮梦

第178章:风阑的传说

字体:16+-

“什么?剑神也在?”

所有人都觉得被一股死亡的阴霾笼罩。

青帝自嘲一笑,无力地耸拉着头,任由血水滑落。

东的目光盯着夜空,云层拨开,繁星点点,但寂静中,却无人回应。

林孤生也神色戒备,如果只有这三位宫女,他不惧,就算打不过,东也一定能轻易镇压,但如果剑神在,那就不一样了。

形势逐渐微妙起来,原本见东如此强大的压迫感,方才他们还减轻压力以为能劫后余生,却不想,暗中有剑神庇佑?

姬子城脚一软,脸色逐渐变得青白起来,幸有红麝搀扶,方才能稳住身形,他的喉咙干涩的厉害,他一眼认出了东,他就是永无觞。关于永无觞,就算化成了灰,他也能一眼认得。从小到大,姬子城一直刻苦,无论是兵法还是政治,亦或者武道,他都十年如一日要求自己,却始终得不到皇帝的赞许,永无觞夺走了皇帝的宠爱,他一直活在永无觞的阴影之下。后来甚至被永无觞一剑斩下右臂,皇帝却不闻不顾,还痛骂他一顿,说他是跳梁小丑不自量力。种种原因,他对永无觞只有憎恨,却不想,现在他才懂得,除了仇恨,还有一丝恐惧。

“你不愿出来吗?”

东祭出冬至古剑,一剑挥出。

霎时。

风云汇聚,天地变色。

这一剑的光辉,如雷霆一般,几乎照亮了半边天空,原本散去的云层聚拢,繁星被遮掩。

一鹤发童颜的老者立于云端,他紧闭的眼忽然睁开,带着诧异之色,喃喃一声:“风阑的剑?冬至……怎被你寻到了?”

下一刻,他极速俯冲而来,想凑近观看一眼冬至古剑的模样。

但最终还是没有下来,他顿在半空,精神矍铄,突然放声大笑起来:“想不到,此生竟还能见到冬至古剑,冬至惊蛰,我都已见过,此生无憾,无憾啊。”

鸦雀无声。

没人知道他在笑什么。

这种至强者,辗转武道的顶峰,是天下公认最强之人,凭借剑道超凡入圣,一生未尝一败,逍遥一生。

他虽老,但血气旺盛,哪怕是简简单单的呼吸,都仿佛让天地共鸣。

最终,众人紧张以为要爆发的血战没有发生,老剑神飘然落地,瞥了一眼林孤生,又看了一眼东,神色十分满足,他的目光一直落在那冬至古剑紫色的剑锋上,颇为意外:“当年风阑凭借此剑,短暂逼退魔尊,本以为永远留在了雪国深渊,却不想还能重见天日。”

“风阑?”林孤生低下头,轻轻咀嚼这个名字,似乎,他好像听说过这个人。风阑是冬至的拥有者吗?当年和姬无涯一起,从大荒走出的两名少年之一?他是姬无涯的朋友吗?为什么,为什么青史上没有关于风阑的一丝痕迹?

他苦思冥想。

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听剑神这么感慨,想必那风阑一定是和姬无涯一样的至强者,是人类英雄。

风阑……

林孤生的眼眸浮现异样的光彩,瞳孔逐渐放大,他想起来了。

他第一次去紫竹林的时候,和紫薇交谈起帝姬天璇,也就是姬子衿的师尊,仙尊天璇,紫薇曾提到过风阑。

原话是这样的。

“我在天界的时候,北斗里有一个叫天璇的,她爱上了一位凡人,那人类也曾信誓旦旦说甘愿为她而死。”

“一个骗子,在他的眼里,似乎所谓的‘信仰’更为重要,他为了自己的信仰战死了。”

“他叫风阑,哼,骗了天璇的感情,若不是他,天璇岂会错过重返天界的机会而永远留在人间?”

林孤生的分析着紫薇的话,又迟疑起来,如此说来,冬至古剑在百花楼,那么当年风阑是去找瓷大人了吗?他和瓷大人究竟有什么恩怨纠缠?

他发现这里面太复杂了,有太多的谜团。

难道这是一个人类同时爱上仙族和魔族的故事?

“无需用这样的眼光看着我,我在敦煌等你。”

老剑神收敛了目光,到了他这个年纪,已经很难有情绪波动,也没有了青年时期那样的热血,如果时间往前流逝数十年,江一一定会把冬至古剑占为己有,研究其秘密,可现在他是剑神,连惊蛰在他眼里,也仅仅只是一柄剑,一柄能够最大限度发挥他的剑道的兵器。

“我们走。”

剑神消失在云端后,姬子城深吸一口气,又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东,转身上了辇车。

三位宫女也策马走了。

一行人消失在茫茫的戈壁滩。

青帝摇摇晃晃强撑着站起来,浑身畅快:“他娘的,真是命大,居然没死。”

太史禅说道:“你既然贪生怕死,为何要参与刺杀太子?”

青帝斜睨他一眼,冷不丁说道:“我要是贪生怕死,大可做一个逍遥剑客,行走江湖,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那不妙哉?老头,你这人,没什么毛病,就是小气,视财如命,你知道吗?我并不是怕死,而是怕死的没有价值。”

太史禅惨然一笑。

林孤生仍然沉寂在冬至古剑和风阑的秘密中无法自拔。他明明是媲美姬无涯的人,为何在青史上寻不出蛛丝马迹?也许,关于风阑,世间只有真正的谪仙,才知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如果有朝一日,问天学宫的天璇仙尊,兴许可能唤出真相,但是过了那么多年,真相仿佛不重要了。

他们暗杀太子的计划,也彻底宣告失败,不,是惨败。

翌日。

东和林孤生出发,前往敦煌。

青帝等人有人走了,分道扬镳,昨日一战,那三位宫女给他们留下了深刻印象,产生了恐惧。当然,也有几人和青帝一起,打算和林孤生他们共同前往敦煌,青帝死皮赖脸跟着,美其名曰说也想见识一下传说中剑魔的嫡传弟子和剑神江一,决战敦煌,究竟谁更甚一筹。

但林孤生直觉青帝的目的应该不单单是这个。

“嘿,戴面具的,你这面具真丑,咋带个面具?”

“他娘的,真无趣,问你话也爱答不理,你们这些入了圣的,是不是都特别空虚?”

“嗯?你不会是哑巴吧,……嗯不会,你昨天还质问剑神呢。”

“……”

问得多了,始终得不到回应,青帝也麻木了,尴尬一笑,“可能是在你们眼里我这种就是蝼蚁,你不屑和蝼蚁说话罢了。”

东嘴角上扬,嘲讽地笑了笑:“可不是就是蝼蚁嘛。”

青帝笑容凝固。

的确。

武道界一直有一个说法,不成圣人,终是蝼蚁。

关于那个模糊的境界,也不能说是境界,只能说是一个阶段,并且这个阶段很深远,如果把“超凡入圣”之下的诸多境界细致划分,模棱两可,倒不如归于一个境界,那就是门槛。

人类使用兵器可以追溯到远古时期。

但真正有体系完善的武道,只有数百年的历史,缺乏探索,缺乏沉淀,直到现在,依旧没有具体化的境界对应。

所谓某某第几步,小宗师、宗师、大宗师、集大成者、超凡入圣者,都只是笼统的概念,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很抽象。它不像是一杯水和一瓶水的差别,反而像是不同规则大小的碗,说到底,这条路是否正确,尚且不知。但当年姬无涯就是凭借自己的力量,释放枷锁,开发人体宝藏,获得了强大的力量,一剑封喉魔尊!因此,那么多年来,所有人都坚信,这是最适合人类的修炼体系。

因为武道体系的开创,人类与仙魔之间再无距离,那些高不可攀的仙族,那些睥睨人间的魔族,也不再小觑他们眼中的蝼蚁。

西域,敦煌。

敦煌历史悠久,远超大凉帝国的历史,可追溯到数千年前,在仙魔战争之前,这座古城就屹立在这片戈壁滩。

剑神江一要与剑魔传人在敦煌决战的消息弄得满城风雨。

距离约定之日近了。

从北方各地的江湖豪杰都来到这片土地,想观望当年剑岛的三代人恩怨。江一之名,如雷贯耳,曾以一己之力,震慑大荒数十年,他是当之无愧的天下最强之人,无论南北,皆无一人敢与之交锋。江一年轻时,就斩杀无数慕名而来的挑战者,青出于蓝胜于蓝,甚至还杀死了他的师父天净沙老先生,为了追求更高的剑道真义,竟甘心投入皇宫,成为皇族的鹰犬,背地里不知道多少人咒骂剑神的无耻。

许多人猜测,江一选在敦煌决战,是自知时日无多,那个境界的人心高气傲,不愿斩道,他是想发挥余热,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再一次震慑大荒民族,瓦解大荒民族蠢蠢欲动的战意。

“呵,江一倒也是一个忠臣。”敦煌某酒馆,一喝醉了的年轻人笑道。

有一佝偻的老头摇摇头,“年轻人,你个小娃娃,不懂,江一当年入皇宫,深受太安帝器重,那个时期的故事,岂是你我能点评的?”

“嘿,你这老倌儿,江一做的那些臭事人尽皆知,我凭什么不能点评?我不能,谁能?难道要让天下城的史官许氏书写真正的历史?”年轻人冷笑。

老头摇摇头,叹息一声:“年轻人啊,祸从口出,不知天高地厚。”

那青年喝醉了,懒得搭理,结了帐,摇摇晃晃出了酒馆,忽见三位美若天仙的女人拖着长裙走来,青年酒醒了大半,他一身都在西域和大荒之间游走,干些赏金猎人的勾当,玩腻了大荒和西域的女人,这一眼看到来自中州的有着闭月羞花之容貌的女人,更是目光痴痴呆呆,掏出一袋金子:“小妞,这里是五十两黄金,咱们四个今晚共度良宵如何?”

在他眼里,世界上的一切都能用金钱衡量,何况,女人在他眼里就是货物。

红麝看着他贪婪和邪欲的嘴脸,掌心浮现一团魔气,瞬间就要了青年的命。

“殿下,请。”

死人了。

但这里是西域,是敦煌。

人命在金钱面前一文不值,甚至没人来盘查。

无数人去哄抢他掉落的金子。

没错,西域民风彪悍,又因为来往贸易密切,时常有摩擦,当街杀人,只要背景够硬,不怕被报复,人命如草芥般轻贱。

许多酒客见这女人那么心狠手辣,都不敢多看。

……

敦煌,王府。

王府内也是保持着一股西域风格,摆放陈列的家具都和中州风格截然不同,很古怪和浮夸,尤其是壁画,像是各种图腾。一袭紫蓝蟒袍的西域王东方钰端坐着品茶,微微吹气,浅浅一抿,感慨道:“还是中州的叮咚茶香醇,嗯,西湖的龙井,桃止山的绿袍,都不错,只是太难搞了,那边被袁沛搞得乌烟瘴气,有钱都买不到,咱们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也种不出像样的茶叶,难搞。”

军师淡然一笑,也轻轻尝了一口。

“先生啊,这茶叶,是好东西,咱们北方人,嗯,也包括咱们西域人,没事就喜欢喝酒,大大咧咧的,喝多了就容易寻衅滋事,就头脑不清楚,容易生事端。南方这些蛮子,嘿,闲下来就喜欢喝茶,喝了茶呢就研究起那些文绉绉的道理来,研究起杂七杂八的事情来,读书人总是不安定。等写了一堆又臭又长的道理,又喝点酒,脾气上来,就要感慨世间,就要抱怨天道不公,就要造反。”

云中子放下茶杯,笑道:“古往今来,哪一次不是南方挑唆,究其原因,还是远离皇权,山高路远,朝廷对地方的约束力太低了。可惜雪国深渊不得不防,否则迁都到江城、潭州、广陵、余杭都很不错。”

东方钰撇撇嘴,把玩着玲珑小巧的茶杯,坏笑道:“皇帝陛下舍得离开天下城?江城?哼哼,天下城乃是仙族所建,哪怕是中州陷落,天下城依旧会屹立不倒,那是大凉的龙脉,那是十四州的根基。”

云中子点头,认可这个答案。

大凉帝国的都城选址在天下城,是出于各种考量。

东方钰看向殿外雾蒙蒙的天空,感慨了一句:“要打仗了啊,安稳了几十年,剑神老了,大荒那边的蛮子也按捺不住了,真是糟糕,我说的是这天气。”

“大王,开战也好,南方的战争还要打一些年头,不分个胜负,难以和北方抗衡,咱们养兵千日,也许拉出去遛一遛,别到时候真正上了战场,被打得晕头转向,那可丢尽了咱们西域的脸。”

“也是,南方还要打几年,那就让他们打吧,最好把青壮年都给拼光。”东方钰眸中浮现一抹凶光,“训练士兵最有效的方法,就是战争,只有参与过真正的战争,接受过血与火的洗礼,才能懂得和平的来之不易。”

“大王,放心开战,争取两年年彻底瓦解大荒民族,将西域的版图再往西延展一万里。”

东方钰哈哈大笑,“先生啊,如果我真做到了,恐怕也是我东方氏历代诸侯王的最大的功臣,把那些蛮子全部赶到最西边的深处,让他们永远见不到太阳,让他们在黑暗中祈祷他们信仰的太阳神降临去吧。”

……

林孤生等人来到敦煌。

随处可见西域军在整顿和巡逻,街上时常发生械斗,有人死亡,但士兵置若罔闻,也时常发生大规模的两方商会大打出手,西域的治安一言难尽。

“这是一片自由的土地,西域的民风彪悍,管理不来,与其禁锢,不如彻底释放人类的天性。”青帝笑了,顿了顿,又道:“话说,人类的天性不就是争斗吗?有人的地方,总是伴随矛盾,总是会有斗争。”

林孤生面无表情:“可是,如果尽情释放天性,那和野兽有什么区别?没有一定的秩序,人类终究会在这种无底线的杀戮和利益争夺中自取灭亡。”

青帝不认可他说得,只说了一句:“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这是更古不变的法则,秩序,是强大者建立的,当更强大的人来了,秩序就不复存在,对于强者,会有新的秩序。”

二人的谈话,牵扯到袁沛和林孤生的理念背道而驰。

他们不仅仅就这件事在发表观点,而是隐射在了军政府和桃止山的理念冲突,话不投机,遥望着林孤生和袁沛迟早会有一战。

到时候,谁来代表正义?

林孤生忽而转头,看向青帝疲惫的脸庞:“我很好奇,你们桃止山的宗旨是什么?你们为何而起兵?”

青帝皱眉,竟然陷入了沉思,许久,他回忆道:“忘了,十几年了,当年的承诺,谁还记得呢?但是我要帮助主公统一天下,我做我的游侠,继续安度余生。”

“袁沛想取而代之,坐皇帝?”

“不,到了那个时候,他会卸甲归田,寻一僻静角落,开垦一片田野,结一小庐,安安稳稳过完下辈子。”

“呵呵,你们可真够虚伪的。”林孤生略带嘲讽的笑了。

青年却认认真真看向林孤生,“我说的是真的,你知道吗,天下如棋盘,我们都是棋子,只是这盘棋下得太久了。深宫那位,是执棋者之一,另外一名执棋者睡着了,忘记了,所以我们只能自己寻找破局的方法,我们要把这盘棋下赢,至于以后,会有其他人来下这盘棋。你知道吗,我们只是生在了这个时代,只是参与这个时代的历史,因为我们,历史才存在,战争不可避免,这里面涉及更深层次的问题。我们每个人,只是演绎好自己的角色,被推着走,往前走,再往前走,没有退路,直到这盘棋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