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康定襄道军,李痴与徐世勣对视一眼,都明白对方的打算。
徐世勣捋须道:“今夜踏营,北胡必破!”
柴少昌翻了个白眼:“本总管什么都不知道。”
李痴笑了笑:“是担心唐公安危,怕有万一?还是怕接踵而至的弹劾?身为大康使节,便是为大康而薨,也是理所当然的。”
“包括本总管在内,只要能灭了北胡大敌,谁死不得?至于弹劾,本总管一力承担,请监军记录,主意是本官出的。”
“如果流传出其他版本,相信监军在宫外还有亲人。”
李痴的话很不讲理。
不过,人李痴前朝时就是高官亲属,自身锋芒毕露,年少任侠,对看不过意的事横插一杠子,不讲理才是常态。
慈不掌兵,带兵打仗,战时不能拿谁的命当回事,徒生忌惮。
公平一点,连自己的命都不当回事,多数人自然就消了这口气。
徐世勣拈须而笑。
李痴抢着扛责任,引人弹劾,原因不问自明。
人情世故、官场规矩,徐世勣玩得很溜,一眼就看穿了李痴的目的。
大康并不忌惮灭国之功,连安修仁兄弟俩都有此等功劳。
可是,灭北胡的功劳,实在太大了,功高震主啊!
在此之前,北胡可是大康的大敌,天下第一强国!
即便李痴再低调,也改变不了他马上成为“军功第一人”的事实,风头超过了康世基,你能赌他会不会成为淮阴侯第二?
这样坑一把唐间,即便他本人不介意,依旧会有人跳出来弹劾。
铺天盖地的弹劾之下,功高震主的祸端自然消弭。
柴家与皇室,本就是藕断丝连的关系,犯不着沾这屁事。
谒者监军哆嗦着点头应声。
不答应不行啊!
李痴南下平定荆州时,还只是个副总管,因为监军插手军务,直接下令斩首。
先帝虽然恼火,却因为李痴漂亮的战绩而放弃了追究。
最要紧的是,李痴五十多岁,在这个年代已经算长寿了,就是死了也不亏,可自己才三十!
不要怀疑一个战场上的老杀手,敢不敢舍命弄死一个不睦的监军!
……
二更时分,别将舒猎带着全团,人衔枚、马裹蹄,趁着天上有点点繁星,步行向前。
地上的积雪并不太厚,却正好减轻了马蹄声,避免被北胡的地听侦听到。
即便身上裹了毡子、穿了皮裘、着了皮裤、蹬了皮靴、戴了皮手套,依旧挡不住夜风如刀,好不容易走暖和一点的身子,一阵微风拂过,刹那间感觉如同赤身在冰天雪地里。
战马即便盖了披马毡,身上的肌肉还是在微微颤抖。
如果来上一场酣畅淋漓的狂奔,自然能够暖和起来,可是不行。
夜袭,速度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隐蔽!
如果早早被发现了,还突袭个屁!
三更时分,离北胡大营还有五里。
人马俱停,撤毡,辅兵协助人马具甲,冰冷的铠甲刺激得府兵身体哆嗦,面甲拉下时,整张脸都感觉是僵的。
袭击的时间较上次提前了一个时辰,是因为现在天气更加寒冷,北胡的控弦之士肯定老早就钻进毡子里了。
对于奔马来说,五里真是一个很短的距离,哪怕北胡地听发现了,也没法及时作出应对。
然而,舒猎并不知道,今夜,许多北胡的地听换了人,枕在空胡上的新地听,胳膊上都系了一块显眼的布条。
战马撞开虚掩的辕门,北胡人才刚刚醒来,在这铜铁巨兽面前惊慌失措,惊叫着四散而逃的、胡乱拔刀斩杀,身上莫说是甲胄,就连皮裘都是胡乱穿戴的。
幸亏现在是冬天,如果是夏天,保不齐就是白花花一片了。
运气好的,遁到营寨边缘的黑暗处;
动气不好的,不是被漆枪刺个窟窿眼,就是被战马撞飞,或者干脆被铁蹄践踏。
这个铁蹄,它不是形容词,因为大康的战马,都钉了马掌!
加上具装骑兵的重量,一蹄子下去,骨断筋折,踩出屎来,绝非难事。
一处又一处的帐篷莫名着火,点火的秩序隐约在引导舒猎团前进。
……
使团在踏营之前便被房艾叫醒,趁着舒猎的动静,迅速往侧边撤走。
这个举动,引发了无数慌乱的北胡人效仿,大家骤然醒悟,原来逃离大营才是乞活最正确的方式。
于是,连马匹都顾不上的北胡人,撒丫子往外奔逃。
前面就说过,军队是一个特殊的群体,有时候会因为几名士兵的梦呓而营啸,更会因同伴的逃跑而丧失勇气。
羊群效应了解一下。
……
斯摩与亲兵,一人拎着一个火油罐子,倒在马棚周围,火把一扔,就寻了个土台子藏身,两人在冲天火光的映射下,相视一笑,仿佛找回了童年一起干坏事的乐趣。
说什么同宗同族,害我的时候,有人想过这个问题吗?
火光中,受惊的马匹拼命挣断缰绳,冲出了马棚,在北胡营地里肆意纵横,踩得北胡控弦之士哭爹喊娘。
反应最快的雅尔金,仓促召集了五百控弦之士,驻守在吐苾大帐半里之外,努力为可汗争取一点反应的时间。
疾风知劲草,板**识诚臣。
即便是从属关系比较松散的北胡,也有那么一些忠臣的。
从噩梦中惊醒的吐苾,脑瓜仁还有点疼。
酸辣、腥苦的马奶酒,度数虽低,却也会醉人,没睡够时会很头痛。
倒不是在黑马奶酒,酸甜可口的马奶酒,得几百年后才出现。
一块冰冷的毛巾在吐苾脸上擦过,随后是附离统领的禀报:“大康定襄道军突袭,大营已乱,几个马棚着火。”
吐苾可汗甩了甩脑袋,努力使自己清醒一点,无名火却在翻涌。
好你个大康,明面上派出使节议和,暗地里出兵偷袭!
不讲武德!
“遣人拿下康使,以他为质,逼定襄道退兵!不从,当场斩杀!”
附离统领叹息:“晚了!在踹营之后,大康使节遁出辕门,杳无踪影。”
吐苾的脸色更加阴沉。
好,很好!
一个个拿本汗当猴子耍!
大康使节的驻地旁,明明就安排了人手看守的,竟然能让他们全身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