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间,火凤朝她飞来,落在她脚边。冰雪看到凤凰口中衔着一颗星子,竟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想要接下凤凰口中的星子,却见凤凰稍一低头,化为一道柔和的亮光飞入她怀中。正在她诧异间,腹中一阵阵痛。她是被疼醒的,方知要临盆。
“余痕!余痕……”冰雪满头大汗,痛的死去活来,口里一直喊着夫君的名字。
然而余痕早就被两名稳婆请到外面大厅中,说什么不许男子在内。他在外面听着冰雪撕心裂肺地喊着自己,而自己却是什么忙都帮不上,急的坐立不安。
没过多久,一名稳婆从房中出来,两手都是血,对余痕说道:“夫人这会儿胎位不正,保不齐有生命危险。”
“之前大夫检查都是好好的,要临盆了怎么就胎位不正了?”余痕的心一下子揪起来,紧张的手心直冒冷汗。
“教主,夫人之前动过胎气,这会儿又……”稳婆说着话,观察着余痕的神色,小心翼翼地说道,“奴婢的意思是,您保大保小?”
“本座要母子平安!”余痕被她这话气的不行,怒道,“你听好了,无论无何要保夫人和少主平安。”
稳婆忙不迭的点头。就在这时,素问堂的言大夫从外面进来,对余痕说道:“教主,这是属下调配好的助产药物,给夫人服下。”他将手中拿着一个小瓷瓶交给余痕。
余痕接过药递给稳婆,又对她说道:“快拿给夫人。”稳婆接了药再次回到房间。冰雪吃下药物之后,虽然疼痛减轻,可是胎位依然不正,从房中端出一盆又一盆的血水,看的余痕心乱如麻,焦急不已。
直到天快亮时,总算听到婴儿清脆的啼哭声。稳婆抱着孩子出来给余痕道喜,谁知他连看都不看一眼,径直来到床榻边看望冰雪。
“你辛苦了。谢谢。”他握着冰雪的手,柔声说道。
冰雪只冲他笑了笑,没有说话。方才产子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精力,如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吃了点东西,稍稍恢复了些气力,对余痕说道:“让我看看孩子。”随后,有奶娘将孩子抱过来,放在冰雪身边。她看着儿子,忽然想起一件事,又道:“在临盆之前,我梦到火凤衔星入怀,随后便生下了他,我想给我们的孩子取名为‘凤’,你看可好?”
“凤,鹏程万里,凤飞九天。余凤,这名字不错。”余痕思忖一时,应道。
“凤儿,凤儿。”冰雪轻声唤着儿子的名字。余痕静静地看着妻儿,一家三口尽享天伦之乐。
给余凤喂了奶之后,冰雪就睡着了。她真的太累了,面色有些不好,头上直冒虚汗。余痕一直在旁边守着她、看着她。忽然间,他觉得手边有些湿湿的,低头一看,竟是血迹,吓得他忙起身掀开锦被,看到妻子身下一片血红。冰雪累的连身下大出血都不知道,若不是余痕就守在她身边,怕是这会儿她早入了鬼门关了。
“来人!大夫!”他喊完人,又急忙来唤醒冰雪,却怎么也叫不醒她,一霎时,他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声音中透出从未有过的恐惧和惊慌。
几位大夫候在厅外,闻声立即进来,七手八脚的帮冰雪处理伤势。他们每个人心里都捏住一把汗,这产后大出血的情况遇到过,可像夫人这样的情况,却是十分棘手,怀孕时精神高度紧张,身上数次见红,产子时胎位不正,出血量大,耽搁的时间又长。真是不好办啊。
他们忙前忙后,用了无数药物,方才将冰雪救治回来。随后,言大夫向余痕回禀道:“夫人气血亏损严重,这一个月内需小心养着。产后葵水多有不正常,但是夫人如今的情况,需要格外谨慎注意。方才给夫人服了药,两个时辰内不再出血,便无大碍。若再出血,性命堪忧。不过属下已备好了药,以策万全。”
“好。留下两个人照看夫人,其他人到外面候着。”余痕说罢,也坐在床榻一旁。他要亲自在这里看着冰雪。
漫长的两个时辰终于熬过去了,冰雪醒过来,身下也不再出血。她床榻上的被褥早已换成了崭新的。
接下来的一个月内,冰雪都恢复的很好,偶尔还能在房中走一走,稍微活动一下。但是好景不长,三月初,冰雪不知怎的来了月事,距上次月事还不足十天。大夫来瞧过说是并无大碍。谁知几日后,冰雪再次大出血,终是无力回天。
院中花开并蒂,檐下飞燕成双,春和景明,天朗气清。然而这一切,在余痕眼中都被蒙上了一层灰色。他一动不动地抱着冰雪,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将怀中人暖醒。在床榻不远处放着小摇篮,余凤似是有感应一般,哇哇大哭,听来直让人心疼。
少年夫妻,新婚刚满一年,竟是阴阳两处不相见。叹有缘,叹无缘。
皞灵教教主夫人仙逝,江湖中个大门派皆派人前来吊唁。杨天林亦代表明庄前往。泠墨娴逝世之后,他代为掌管明庄。
杨天林到皞灵教之后,没有见到余痕,是皞灵教的长老、护法在其中往来应酬。
原来在冰雪的遗体被送往灵堂那日,余痕便将自己反锁在屋内,躺在床榻上,瑟缩着身子,盖了两床被子,依然手脚冰冷,枕头上有一大片被泪水打湿过的痕迹。他脑海中全是冰雪的样貌,一个月前、一年前、两年前、初遇时,一桩桩一件件事,皆历历在目。他想起来,洞房花烛夜,冰雪很认真地把她的头发与自己的头发系在一起,并且说道:“结发同心,两情不离。”那时候,余痕真的在想着两人携手走过一生的情景,慢慢地变老,那该是多幸福的事情啊。
如今只这样想着,他的心都仿佛被狠狠地揪着,疼得他喘不上气。若是这一年自己都好好的陪在她身边,她就不会因为担心而精神紧张以至于动了胎气。一个月前她还是好好的,还说着等出了月子养好身体之后带着凤儿回丹华谷省亲。
“好,到时候你想去哪儿,我都陪着你。”她听了这话,笑得很开心。余痕依然清晰地记得她当时的笑容。
他的泪早已流干了,身体不住的发抖,双眼无神,手脚冰冷,几天几夜,不知饥也不知渴,就这么躺着,念着尚留余温的往事。
出殡那天,他送了冰雪最后一程,并且在坟茔前待了三天三夜。冰雪一个人睡在那里,太冷、太孤独,他总要陪着她。
再说杨天林回到明庄时,已是晚上了。他点上了墨娴灵位前的蜡烛,随后将灵牌从桌上拿下来,席地而坐,自怀中掏出一块洁白的丝帕,一边轻轻擦拭着,一边柔声说道:“前几天,我去了紫凌峰,余痕添了一个儿子,已满月了。我看着这个小孩子,便一直在想,若是我能早些向你提亲,早些与你成婚,到如今,我们是不是也有一个孩子了。”杨天林说到此处,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呆呆地望着手中的灵牌,叹了一口气,又说道:“墨娴,冰雪姑娘逝世了。这几年,与我们一同共过患难的朋友,都一一萍散远去。在丹华谷时,萧然姑娘的伤分明是好转,谁知竟在紫凌峰一战之后逝世;寒玉为了救我,只身去龙脉之地取玄龙骨,那里凶险异常,九死一生,虽说她是至阴至阳之体,可最终,还是没能逃过……最近这一年,就像是过了几辈子那样长,隔不久便会传来噩耗。曾经我以为,生离死别,痛哭一场就没事了,至少哭过了,心里的痛苦也会减少些。可是现在,我渐渐没有泪水,只留遗憾。我以为是最近经历太多生死,使我的心麻木了,但当我一人独处时,所有的想念都浮于脑海,随之而来的,便是无边无际的痛苦。”
“墨娴。”他将灵牌抱在怀中,深情地唤着她的名字,身体一动不动。过了半晌,他又说道:“你还记得我们被困紫凌峰的情景吗?”
那一日的誓言,犹在耳畔。房中只有两粒烛光跳动着。
话说西域获龙帮,经孤鸿岭一战后,帮内稍有动乱,安倩在十数名忠心部下的协助下,平定了内乱,清除了一部分有反心之人,而后,她顺利继承帮主之位。这一年以来,安倩几乎日日都将自己浸在政事里,兢兢业业,未有丝毫懈怠,众人劝她休息,她也全然不听,只说如今动乱刚过,不能掉以轻心。
但是,到了七月十五日这天,安倩却是一反常态。
一大早,便有侍者向帮中众人告知,今天帮主闭门一日,各位有事情明日再来禀报。众人听罢,皆面面相觑,有觉得不可思议的,有大惑不解的,最后都各自散去。
却说安倩独自在房中,身着白裳,站在一个灵位前,灵牌上清清楚楚地写着“良寒玉”三个字。原来,这日正是寒玉的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