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青难化青枫慯

商音 一、月下血色紫影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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檐下一排整齐的红灯笼,影落在雪地上,斑驳摇曳。映着雪色,可看出一路长长的脚印往丹华谷后山方向延伸。脚印周围滴落的血迹,凄惶刺目。

卫长旭抱着受伤的贺离成来到后山剪梅亭。进亭之前,卫长旭说道:“在这坐一会儿,我们就走。”贺离成含笑应道:“好。”他找了一处可看到外面天空的位置坐下,让贺离成靠在自己怀里,同时伸出双臂护住他,不敢再让他着凉了。

贺离成望着黯淡的夜空,问道:“月亮,为何还不出来?我真的不能与你一同月下赏雪吗?”

“会有机会的。”卫长旭哄道,“现在月亮还未升起,我们先去看大夫,等你的伤好了,我夜夜陪你赏月赏雪。”

“真的吗?”他抬头看他,笑问道。

“真的!”他十分坚定的说道。

卫长旭说话时,恰有一阵山风吹来,贺离成重重的咳嗽了几声,卫长旭紧张不已,想到他身上挨得那一剑,虽说已点了穴道,可现在跑来吹山风,这不是要命吗?

他刚要起身抱贺离成离开此地,便听到他兴奋地喊道:“月亮,长旭,月亮出来了。”说罢,又抬头看他,笑道:“原来,它被云遮住了。”卫长旭看着他苍白的脸,笑容却像孩子一样。他多久,没有这般天真的笑过了?

贺离成望着莹润如玉的月亮,对卫长旭说道:“很美,但并非满月。今天是初十,早知如此,便将日期定在十五了。原想着一切顺利,谁料到……”他正说着,卫长旭忽然问道:“赏过了,我们是不是该去找大夫了?”

“当初,也不见得你这般心急。”贺离成轻笑道,“再陪我坐一会儿吧。”

卫长旭气恼不已,轻斥道:“你这命不打算要了么?”

“长旭,我们,还有重新来过的机会吗?”他虽苦笑,话语却极其认真,“今日局面,皞灵教、丹华谷、冰清宫,还有百草山庄,我们一个都得罪不起了。”平静的话语,将两人的心都刺得极痛。

“五年前,也是这样一个冬夜。月,明亮如天灯。”贺离成低声诉说往事。风,一阵阵吹来。

那时,贺离成在延和镖局已住了有半个月。晚间,他又做了一个梦。待他逃离了伶仃无助的梦境之后,睁眼看到卫长旭坐在自己身旁,只见他蹙眉问道:“又做噩梦了?”

“嗯。我又梦到了父母。冰皓迁骗父亲到冰清宫,将他打成重伤。后来不知怎的就到了一座山上,我母亲与他拼命,他当着我的面,**了母亲。”贺离成说着这些话,又气又恨,双眸中泪水流出。

“别多想了,再睡会儿。”卫长旭替他拭去脸上的泪水,又帮他掖了掖被角,随后离开房间。昏暗的室,冰凉的衾,复余他一人。自父母过世这半年多来,这情形他已经历了无数次。

原来贺离成的父亲贺繁之曾与结拜兄弟冰皓迁一起来到冰清宫,此时冰清宫已是一片废墟。他两人来到玄冰洞口,贺繁之提醒道:“虽不能确定魔灵神珠中魔性是否被全部祛除,也还是要小心。”

“嗯。”冰皓迁点头应道。

“跟紧我。”贺繁之进去前又回头嘱咐道。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玄冰洞。洞中石壁都积了厚厚一层冰,泛出的森然霜意直渗入骨中。

“这地方可真冷啊。难怪将魔灵神珠藏于此地。”贺繁之感叹道。

“是啊,据说最冷处有一道天然地裂,地阴寒气涌上来可吸收魔灵神珠的魔气。”冰皓迁解释道。

“待到了那里,切勿离太近,免得被地阴之气伤了。”

“知道了。”

他两人说话时已察觉周围越来越冷。冰皓迁抑制不住内心的兴奋,尽管冷,可步伐一点也不慢。贺繁之隐隐担忧,一把拉住他,劝道:“你慢一些,万一前边有危险怎么办?”

“有危险我帮你挡着。”冰皓迁分外自信的应道。

“你也是有妻女之人,遇事多为她们想想。”

“那你呢?”他笑而反问道。

贺繁之一下被问住了,愣了一时,驳道:“上次,上次又不是什么大事。”

“性命攸关之事都不在乎,对你而言,什么才是大事?”他停下脚步,望着贺繁之严肃地问道。贺繁之被他盯的浑身不自在,偏过头欲不回应他。

就在这时,他眼角余光瞥见前面隐约泛出紫光,他立即打起十二分精神,转头对冰皓迁说道:“前边有情况。”说罢,他便向紫光处走去,冰皓迁也连忙跟着。

由于冰皓迁对这紫光太过好奇,总想走在贺繁之前面,而贺繁之总是巧妙的将他挡在自己身后。贺繁之两人沿着一个缓坡向下走去,待走到最底部,看到一个泛着白色寒气的巨大水潭,但见:

静水无波,寒潭雾笼,遗错深幽。地裂地阴汇千年,魔灵恩怨延数仇。池底洞,月无声,思心朔。

冰清罹痛,丹华伏伤,难复情寿。吾心天事即君安,余生剪梅雪月愁。暗流动,芳魂随,分离骤。

池潭深不见底,在水下,似乎藏着别的东西。

贺繁之正在看时,猛地打了个寒颤,连忙向后退了几步,将披风往身上裹了裹。冰皓迁见状问道:“你没事吧?”

他摇了摇头,接着说道:“这就是存放魔灵神珠的玄冰池了。”

“这般深、这般冷,真是个不错的选择。”冰皓迁称赞道。

“听你这么一说,我倒真好奇它究竟有多深、有多冷。凭空想象可不行,得找个人试一试才知。”

冰皓迁听出了他话中的意思,心底暗笑,面上却一本正经的说道:“我也好奇,不……”“你下去试试?”他话还没说完便被贺繁之抢了话头,气恼不已。迟了一时,他转头瞪了贺繁之一眼,反问道:“为何你不下去一试?”

“我嘛,”贺繁之一副认真思索的模样,答道,“自然是等着救你咯。”冰皓迁霎时无言,也懒得接他的话,遂转过头去不理他。

就在这时,贺繁之忽然说道:“池底,有东西在发光。”冰皓迁听他话音,又回过头看他神情,都不似开玩笑,便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也隐约看到一团亮光。

“那是什么?魔灵神珠?”这句问话,丝毫掩饰不住他内心的兴奋。

“还无法确定。不过希望是。”贺繁之答道。

“我有办法把它弄上来。”冰皓迁沉思一时,而后自信满满的说道。

“什么办法?”贺繁之问道。

“你站远些,瞧好了。”他笑道,拔出剑握在手中,脚尖点地提膝跳起,挥剑劈向水面,道道剑光激起无数水浪,他在躲开水花同时又朝水面挥剑。不一时,潭水涌动不止,在中心渐渐形成一个漩涡,它越转越快,最后喷起一条水柱,直接将来不及躲闪的冰皓迁冲击到岸上。他原本是想将水激起来,从而用剑将池底的发光物挑出来。没想到水中会形成一个水柱。贺繁之急忙飞身接住他。

两人平稳落地后,水柱发出耀眼的紫色光芒,紫光缓缓向上流动,在水流的衬托下显得更加神奇、炫目,将整个洞映照的更加美丽,待紫光全部汇集在顶端后,形成一个圆球被水柱托着,如同被仙人施了法术一般。他两人瞪大了眼睛,惊诧的看着这神奇景象。

这时,紫球中飞出几道光在半空中散开,空中出现了一些诗句,写道:“青莲隐隐,黄泉凉光。繁花开谢,皓月独怆。离火灼灼,命络难长。幸者惜生,千古莫忘。”

不多时,这一个个字化为紫色光点环绕着圆球。“这是什么?”两人同时问道,面面相觑。就在两人猜测时,圆球忽然飞起,直奔冰皓迁而来。

“闪开!”贺繁之将冰皓迁推开,他自己则飞身向后。但圆球仿佛长了眼睛一样紧追冰皓迁。“走!”贺繁之冲他大喊,随后跳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奔过去,拉起他向洞口跑去。

圆球飞的极快,还未到出口便被它挡住了去路。无奈之下,两人又折回洞中,不料跑进了一条死胡同。

“没路了。”贺繁之看着身后凝结了冰晶的墙壁,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伸开双臂护住冰皓迁。

眼看着圆球一步步逼近,冰皓迁在贺繁之耳边说道:“待它过来,我们一齐向两边闪,这样既伤不到我们,亦能炸出个出路。”

“好。”贺繁之欣然赞同。

两人紧盯着圆球,看他要撞过来的一瞬间,他们分别向两边躲闪。圆球直直扑过去,在触碰到墙壁之前,它很聪明的停了下来,转变路线攻击冰皓迁。贺繁之见状大惊,双脚猛蹬墙面,借力飞身越过圆球,挡在冰皓迁面前,代他承受了这切肤噬骨之痛。

冰皓迁被这一幕惊得目瞪口呆。强烈的冲击力和贺繁之惨痛的叫声都没能让冰皓迁回过神来,直到他的身躯在自己眼前缓缓倒下,冰皓迁触电般惊醒,连忙抱住他,喊道:“繁之,繁之,你怎么样了?你醒醒,你醒醒。”

许久,贺繁之慢慢张开眼睛,看到毫发无损的冰皓迁时,他唇边流露笑意。

“你醒了?!”冰皓迁低头看到他正笑望着自己,满眼的幸福与欣喜,不禁惊喜交加,“你别说话,我们先离开这儿去找大夫。”贺繁之抓住他的手,轻轻摇头。“怎么了?”冰皓迁见状疑问道。

贺繁之气若游丝的说道:“这是……魔灵神珠的……力量……”

“不管什么力量,我都会救活你,我只要你好好活着。”他语气坚定,不容辩驳。

“我救了你,如今你的命是我的,你说过的话要算数,好好活着。”贺繁之断断续续说完这些话,便再无力言语了。“余下的路,全靠你了。”他最后的嘱咐,只能在心中默念。

“繁之,繁之!”贺繁之的身体化为无数紫光从冰皓迁怀中飘出,渐渐飘向空中,盘旋着飞舞着,似一串孤独萤火。他伸开胳膊将紫光拥入怀中,不让贺繁之消失,但是,人,如何留得住光,留得住已失的亡灵?他低头看时,怀中空无一物,他慌忙起身追赶那些光点,眼看就要抓住一束光,不料脚底打滑摔倒在地,再抬头看时,紫光已然飘远。

他眼前恍恍出现一个人影,慢步向他走来,却越走越远。他闭起眼睛,趴在地上,怀中拥了一堆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