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少女的身体似乎真没什么异样,段云飞暗暗吁了口气,随即正起脸,问道:“丫头,你先前到底是什么回事,为什么武功会突然这么厉害?而且现在⋯⋯现在你的内力⋯⋯”
方悦儿昏倒后,段云飞曾用内力探过她的经脉,发现少女一身的内力竟然消失无踪了!
以前方悦儿的内力虽然薄弱,但至少还能感觉得到。可自从她武功突然大爆发,打伤了苏志强昏倒之后,段云飞却再也无法在她身上感受到丝毫武者的痕迹,仿佛变成一个从未修练过武功的普通人。
听到段云飞的询问,云卓也责怪道:“悦儿你这次真是太鲁莽了,你知道我们看到你向苏志强出手时,吓得心脏都快要停了吗!?”
连瑾也道:“就是!小悦儿你要吓死我们了!我们宁愿一直被魔教牵着鼻子走,也不想你真出了什么事。”
寇秋与幽兰也在一旁点头附和。
方悦儿见自己让同伴这么担心,不禁有点感到抱歉。只是如果让她再选择一次,她还是会这么做。
并不是她害怕成为人质,也不是因为门派的尊严而出手。方悦儿很清楚,只要她被苏志强制住,云卓他们便会成为魔教的打手,到时一定有不少最苦、最危险的工作会指派给他们做。方悦儿绝不想因她的缘故,令同伴们陷入任何危险中。
另外还有一点,便是苏志强当年重伤了段云飞,害她小小的阿飞受了这么多苦。即使修练了泫冰心法,仍有着隐患,要是无法找到下卷、不能继续修练下去的话,终有一天会危及段云飞的性命。段云飞这些年来所受的压力可想而知。
就像段云飞会把她放在心上、为她的安危着急一样,方悦儿也心疼青年所受的苦难,也因而怨恨上身为始作俑者的苏志强。
方悦儿知道她若真决心选择与苏志强合作,段云飞为了她的安危最终会选择妥协,到时便能维持表面的和平。但她不想这样!
要是她明知苏志强过去对段云飞的伤害后仍是与他合作,即使段云飞不介意,可自己却没有脸再以对方的恋人自居了。
段云飞是个潇洒又骄傲的人,如果要他被敌人威胁、郁闷地过日子,方悦儿宁可拼死一搏!
方悦儿虽然没有反驳众人的话,可是看到少女坚定的眼神,段云飞知道她并未被众人说动。至于原因⋯⋯十之八九是为了守护大家。
段云飞一向强势惯了,鲜少有须要被人保护的时候。然而少女却努力想要护着他,段云飞这才发现原来被人护住的感觉是这么地温暖。
想要保护对方、不想让对方受伤的心情,他们都是一样的。
青年原本略带责怪的眼神,不知不觉便变成了含情脉脉的深情注视。空气中顿时仿佛飘浮着粉红色泡泡,让四堂主觉得他们在这里显得非常多余!
云卓假咳了声:“既然悦儿你已经没有大碍,那么我们就先回去休息了。”
说罢,一行人便识趣地离开,把空间留给这对年轻恋人。寇秋还很体贴地抱走方悦儿醒来后一直吱吱乱叫的麦冬,不让它打扰。
见四堂主离开,方悦儿暗暗吁了口气。因为她接下来要说的话并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更是四堂主心里永远的痛。方悦儿总觉得当着他们的面告诉段云飞,好像要在他们心里的伤口上撒盐一样。
虽然这件事对方悦儿这个当事人来说,其实并没有感到太介怀。
身体因为脱力会虚弱好几天,方悦儿换了个较舒服的姿势倚在段云飞的肩膀,问:“阿飞,如果我以后都无法再使武功了,你会厌弃我吗?”
段云飞愣了愣,随即脱口而出:“凭你先前那三脚猫功夫,武功全失有什么区别吗?”
原本略带凝重的气氛因段云飞这句话顿时烟消云散,方悦儿生气地拍了段云飞一下,打在青年身上的力道却像挠痒似的。
段云飞并没有丝毫说错话的心虚,反倒哈哈大笑起来,气得方悦儿鼓起了脸。可惜她生气的模样没有一点威吓力,鼓起腮帮子的模样更是呆萌呆萌。
段云飞笑了几声,随即便把少女抱进自己怀里,道:“如果我在意这些事情,一开始就不会追求你了。”
说罢,青年带着笑意的嗓音变得严肃起来:“不过你的武功到底怎么回事?对身体会有影响吗?”
听到段云飞关心的重点并不是她失去武功,而是她的身体,方悦儿顿觉得心里甜滋滋的。
她就知道,自己看人的眼光向来很准的。
自从决定与段云飞共度一生,方悦儿本就不打算隐瞒他任何事。既然对方询问,方悦儿便坦然告知:“这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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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宛清茹怀孕时被下了蛊毒,虽然最终还是生下了方悦儿,可是孩子却在娘胎里受到蛊毒的伤害,出生后即使请神医用各种药材调理身体,仍旧留有隐患。
因着先天不足的关系,孩子的经脉脆弱,无法承受太多内力。要是当个不懂武的普通人,身体倒能与常人无异。然而这孩子是要继承方毅的衣钵,只要她的内力修练至一个程度,本已脆弱不堪的经脉便会受创,不但对身体健康造成影响,甚至会危及性命。
方毅对这个与自己骨肉相连的孩子并未有太大的喜爱,然而他深爱他的夫人,宛清茹非常疼爱孩子,在得知因为自己的关系而让孩子留下病根后,更是懊恼不已。
方毅见状,便向妻子保证他一定会治好孩子,让宛清茹对此放宽心。
宛清茹为孩子取名悦儿,希望她能一直当个快乐的可人儿。她死前不忘叮嘱方毅好好照顾女儿,慎重地把孩子托付给方毅。
其实宛清茹只希望孩子健康快乐成长就好,只是方毅那时视方悦儿为妻子托付的责任,再加上他以己度人,觉得唯有练成绝世武功,才是对孩子最好,因此便致力训练女儿成为绝世高手,开始了严父之路。
方毅一方面督促方悦儿勤奋练武,一方面寻找能彻底治好她的方法。
最终还真让他找到根治的方法──就是同样利用蛊毒!
这也是方毅某天突发奇想,想着既然以寻常的医疗方式无法根治女儿,倒不如试着以毒攻毒,从月族那边着手,结果还真让他找到了转机。
月族有一种蛊虫名为“同心蛊”,有了同心蛊,便等于多出一条性命。
只要体内养有母蛊,再将子蛊植入他人体内,双方便能产生一种特殊的连系,甚至能利用蛊虫转移伤痛。
因此这种同心蛊还能够治病救人,只是有诸多限制。母蛊的一分伤,转移到子蛊时便会变成三分,事后子蛊还会疯狂噬主,很多时候子蛊的宿主都无法捱过蛊虫的反噬而死去。也就是说,使用同心蛊转移伤痛是多命换一命的做法。
最麻烦的一点是,转移伤痛必须双方心甘情愿才行。除此之外,双方宿主的内力必须系出同门,年龄也不能相差太多,最好在十年以内,这才能达到功效。
正因同心蛊的使用有诸多限制,所以这蛊毒虽然不难饲养,但使用的蛊师却是寥寥可数。但同心蛊的妙用,却让方毅在治疗方悦儿一事上看到曙光。
于是方毅开始在外陆续救了些孩子回来,不仅把他们从水深火热中救出,还教导这些孩子武功,让他们拥有报仇的力量。
方毅给他们天大的恩惠,却也开宗明义地向这些孩子表明,救助他们并不是出于善心,而是一场交易。当孩子们了结各自的恩怨后,他们便须要帮方毅做一件事,而这很可能会危及他们的性命。
因为同心蛊使用限制很多,从小培养的孩子自然是最好。方毅还担心过程会失败,所以同时培养了四名孩子。
他们分别便是云卓、连瑾、幽兰与寇秋。
当时的方毅绝对想象不到,这些他用来治疗女儿的“灵药”,往后会成为支撑起玄天门的四堂主。
那时的云卓等人还很弱小,即使知道方毅救他们是有别所求,甚至可能还得付出性命,他们却也甘之如饴,甚至非常感激方毅。
因为,要是没有方毅救他们于水火中,他们也许早已死去,又或者正生不如死地挣扎求存。更别说学得一身本领,还能够亲自报仇了。
他们的性命、他们现在所有的都是方毅所给,何况方毅利用他们的心思从来是坦****,从一开始就表示一切只是交易,并不存在任何欺骗的成分。双方可说是各取所需,这些孩子并不会因方毅的做法而感到反感。
当然,这也要云卓等人懂得知恩图报才行。即使被给予了第二次生命,但不是任何人都能在对方要求回报时坦然地接受。
只能说方毅不愧是方悦儿的父亲,这对父女在看人方面有着特别独到的眼光。
云卓四人都很争气,练武进度神速,方毅不须要花太多心力在他们身上。然而他却想不到,只是未关注这些孩子一段时间,他们竟与女儿成了好朋友。
发现这状况时,方毅都傻眼了。
因为爱屋及乌,方毅非常重视方悦儿这个妻子留在世上唯一的血脉。然而方毅本就是个除了练武,对其他事物都提不起什么兴趣的武痴;再加上他一个大男人也不懂怎么照顾孩子,因此请了个奶娘来照顾方悦儿后便撒手不管,也只在教女儿练武时才会与孩子相处一小会儿。有时甚至因为钻研功法。一闭关就是好几个月不见。
一开始这孩子也是期待父爱的,只是方毅的表现实在过于冷淡,久而久之方悦儿便不再对父亲有着期盼。
只是孩子在门派里实在寂寞,于是便缠上了最先来到玄天门的云卓与连瑾。
云卓两人原本只觉得这孩子有些可怜,这才花些时间陪她玩耍。不过方悦儿本就是个很讨人喜欢的孩子,相处久了他们便有了感情,两个男孩更是将方悦儿视为妹妹般疼爱。
当幽兰与寇秋来到玄天门时,方悦儿已从受父亲冷落而变得有些沉默的孩子,成为一个爱笑活泼的小姑娘。
她与幽兰这个小姊姊成了闺蜜,与和她年纪相若的寇秋交朋友。虽然方毅仍然待她冷漠,方悦儿却已不这么在意了。
现在交了朋友的她,有着能一起欢笑的玩伴。要是父亲更喜欢练武,方悦儿觉得自己也不应强求他的陪伴。她很珍惜世上唯一与自己血脉相连的亲人,可是不会再勉强对方关注她了。
也幸好方悦儿本性不错,再加上有云卓等人的照顾与陪伴,倒是没有长歪到哪里。不然以方毅那种放养的态度,也不知她会长成什么模样。
其实方毅很在意方悦儿这个继承人,只是关注的地方却在孩子的练武上。相较于父亲这个角色,他在方悦儿的生命中更像是个严格的师父。
从未一刻忘记过女儿身上的隐忧。驱动同心蛊需要方悦儿的内力支持,所幸她为了亲近父亲一直很努力习武,而她的天赋也非常卓越,完美地继承了父亲在武学上的天资。
虽然方毅觉得女儿与云卓等人走得太近有些不妥,但看到这几个孩子把方悦儿照顾得很好,又觉得似乎没什么大不了,便放任了他们的相处。
方悦儿并不知道云卓等人与方毅之间的协议,方毅是觉得没有告知方悦儿的必要,至于云卓四人则不约而同地选择隐瞒小女孩。
因此在方悦儿的眼中,云卓等人只是方毅在外收的弟子,而他们四人也不是不知道若与方悦儿太过亲近,当事情发生时对方也许会非常伤心难过。只是当他们试图疏远方悦儿时,小女孩那郁郁寡欢的寂寞模样,最终还是让他们心软了。
罢了,方悦儿的年纪还小,即使将来他们有天不在了,这孩子也只是伤心些时日而已。
在她还需要我们的时候,就多陪伴她吧!
这想法说服了云卓他们,结果某天方毅认为他们的内力已足以应付同心蛊的副作用、把事情告知方悦儿时,方悦儿整个人不可置信地懵了!
“爹,你要让我把这蛊虫吃进肚子,把身上的隐患转移给云大哥他们!?”此时的方悦儿已不是懵懂的幼童,她有自己的想法,不再是父亲说什么都会照做。方毅这个要求,立即引来小女孩强烈的反弹。
方悦儿也是这时才知道自己还带着娘胎时的隐患,更不知道原来方毅将云卓四人带回玄天门,竟是怀着要转移她病痛的目的!
她一向听方毅的话,只是这次她无论如何都无法照着方毅的要求办,因为云卓、连瑾、幽兰与寇秋是她的好朋友,是⋯⋯是如同家人般的存在啊!
方毅对孩子的哭闹感到心烦不已,他不明白明明一向是个听话的孩子,怎么现在却如此固执。要不是使用同心蛊须要双方心甘情愿,方毅都想用暴力去强制方悦儿了。
相较于蹙着眉、一脸不耐又散发冷肃之气的方毅,云卓四人对方悦儿便有耐心得多。看着眼前为他们求情、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小姑娘,觉得能获得方悦儿这么努力的守护,这一切都值得了。
“悦儿,你也别这么伤心。其实失去性命只是最坏的情况,我相信我们不会这么倒霉的,难道悦儿你不相信我们吗?”云卓哄道。
众人好说歹说,总算把方悦儿哄好。谁知道这孩子在接过蛊虫时,却一把捏死了同心蛊的母蛊!
“⋯⋯”众人看着丢掉死掉的同心蛊、觉得恶心拼命抹着手心的孩子,都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方毅则快被这丫头气到吐血!现在已没有多少蛊师在饲养同心蛊,因此这同心蛊虫十分难得,这些年他费尽心思才获得几只,还小心翼翼地像伺候祖宗似地饲养,就怕养死得来不易的蛊虫。
现在倒好,方悦儿手一捏便把蛊虫捏没了!
要不是眼前这熊孩子是他亲女儿,方毅杀人的心都有了!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怎么这样不懂事?”即使是素来对练武之外的事漠不关心的方毅,也被方悦儿一声不响便捏爆蛊虫的举动气得七窍生烟。
云卓等人也被方悦儿的举动惊呆,不过看到方毅盛怒的模样,他们很有默契地挡在女孩身前,就怕对方一怒之下伤害到她。
见这些孩子一副小伙伴相亲相爱、自己这个亲生父亲则像大反派似的,方毅都快被气出了心脏病。以前觉得方悦儿这孩子乖巧又省心实在是天大的误会,根本就是个气死人不偿命的熊孩子!
我准备这些事都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吗!?
早知如此就不当这个恶人了!
面对方毅生气又失望的神情,方悦儿从幽兰身后怯怯地探出头。虽然有些害怕,但仍勇敢地向方毅表达她的想法:“不能练武便不练好了,要是得以伤害云大哥他们为代价,我宁愿这辈子都不练武!”
方毅冷声说道:“你是我方毅的女儿,是玄天门的下任门主!要是不懂武艺,又如何继承玄天门?”
方悦儿道:“不是有云大哥他们在吗?他们会帮我的。”
“把希望寄望在别人身上是最愚蠢的行为。人是很善变的,将来的事情如何,谁也不能保证。只有自己变得强大,这才最实际!”方毅恨铁不成钢。
然而方悦儿却未被方毅这番话打动,小小的人儿仰起了脸,向方毅认真地说道:“人是很善变没错,可我相信世上终究还是有些东西⋯⋯是永远不会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