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每一朵哀伤的云

第十五章 感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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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还是发烧了,迷迷糊糊的。请了病假没去上学。秦舒娅手忙脚乱地奔波于医院和家之间,明明很心疼海茉,却偏偏不会说让人舒服的话,仍旧止不住唠叨:“又要耽误很多功课啊,海茉啊,初三可耽误不得,快点好起来。”

也许是感冒药的作用,大多时间她都在睡,好像从来没睡过这么多觉似的。

喜歌发了几条短信过来,很惦记她。除了喜歌,再没人问过她。

其实心里期待的只有一个人吧。

陈骁城下班回来,说早晨在小区门口看见季修梵,就告诉他海茉生病不去上学了。

一声问候都没有。真冷血啊。海茉喝感冒冲剂的时候,气鼓鼓的。

第二天,烧依旧在反复。

秦舒娅坚持要带她去医院验血,紧张兮兮的:“听说二院最近收治了一个H1N1患者,不能掉以轻心。”

那种病好像是会死人的。海茉有点惴惴不安:“我不会是要死了吧?”

还好结果出来只是病毒性感冒,小护士说今年这种病毒特别猖獗,只要沾上它就怎么都得拖个七八天才能痊愈。其实也没那么严重,吊了一瓶药水,感觉已经舒服多了。

秦舒娅要到中午才交班,她被寄存在护士站。小护士们都说她有个好妈妈。她不答言,漂亮话谁不会说。

等得不耐烦,去走廊里闲逛。

路过医生办公室的时候,看见秦舒娅在出诊,对面坐着病人,她脸上是海茉鲜少见过的温柔。看着候诊区几十名患者,海茉心里软下来,真觉得老妈不容易。在外面工作很辛苦,回家还要照顾她和老爸的起居。

走廊尽头坐着一个少年,海茉从他身边经过两三次,他始终一声不响地低着头。头发是染得很粗糙的浅棕色,有点长,乱蓬蓬地盖住了半张脸。

好不容易等到晌午,秦舒娅换了衣服推门出来,看见海茉,忍不住又唠叨:“不是告诉你在护士站休息吗?”

海茉嬉皮笑脸地嘿嘿两声,挽住秦舒娅的胳膊:“妈,我觉得你工作的时候特别有魅力。”

说着话,浅棕色头发的少年已经来到了面前:“秦医生,你就给我奶奶做手术吧?”语气里是哀求。

一双通红通红的眼睛,看着让海茉心里一颤。

“手术我当然可以做,但是家属不签字我们也很为难,你还是去说服你爸妈吧。”

“我签字不可以吗?”

秦舒娅伸手摸摸少年的头,无奈地说:“你还未成年。”

少年默然而去。

海茉嫉妒地抓住秦舒娅的手:“老妈,你对我就不能像对别人那么温柔吗?你看看你这只手,什么时候那么温柔地抚摸过我啊?”

因为鼻塞的关系,说话的时候有重重的鼻音,听起来含混不清。

秦舒娅倒笑起来:“人家只比你大一岁,却比你懂事许多。”

回到家,秦舒娅急忙去给海茉做病号饭,海茉靠在**看书。不时掏出手机看一眼,确认有电并且没有欠费,可是依然没有半条短信或者电话进来。越想越烦,索性关机。

吃饭的时候,客厅的座机响起来,秦舒娅起身去接,随后探身看看餐桌边的海茉:“找你的,是个男生。”

“哦。”海茉若无其事地起身,心却砰砰跳起来。

季修梵你这个混蛋,总算有良心。

“喂?”故意把声音压得低低的,病入膏肓的样子。

“陈海茉,你病了吗?”

“呃……”听到胡腾腾的声音,海茉好不失望,抬眼看了一眼秦舒娅,用眼神表示了一下抗议,秦舒娅这才别别扭扭地回了餐厅。

“你好几天没上学了,我还以为是因为我……”

“我感冒了。”海茉急忙打断他,免得他哪壶不开提哪壶。

“是啊,曾喜歌也是这么告诉我的。我没什么事,就是想问候你一下,你手机打不通。”电话里,胡腾腾的声音格外地客气,全不似平时和海茉那样嘻嘻哈哈,“感冒了要多喝开水,你有喝开水吗?这样好得快。”

真别扭。

“就快好了。”海茉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就好,那学校见。”

挂电话的时候,听见对方深深地呼出一口气,胡腾腾还真是很紧张呢。

“是谁啊?”秦舒娅装作漫不经心地问。

“同学。”

“哪个同学啊?我好像没听过他的声音。”语气变得小心翼翼。

“妈,你又要改行当警察了?”

“随便问问。”

“咳咳。”海茉喝了一口鸡蛋汤,放下筷子,擦擦嘴巴,“妈,他叫胡腾腾,成绩中等,家世清白,他说他喜欢我,可是我一点也不喜欢他。”

一口气说完,海茉蹬蹬蹬地跑进房间。只剩下秦舒娅目瞪口呆地坐在餐桌边,手里举着的筷子都忘了放下,反反复复地把海茉刚刚的话回顾了好几遍,然后如坐针毡。

马上就要十六岁的女儿,已经遇到了主动表白的男生。秦舒娅心里藏了一两年的炸弹终于被引爆了。秦舒娅努力控制住自己,冷静地分析了一下海茉刚刚接电话的反应,慢慢平静下来。

海茉躺在**,使劲拽了一下米妮,米妮的身体已经有些漏气了,悬在半空中,无精打采的。

“唉。”叹一口气,其实很想说,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却对谁也不能说,甚至都不能对最亲爱的喜歌说。

永远无法吐露出来的秘密,只能烂在肚子里的秘密。

一转眼到了周一,一年的最后一天,秦舒娅说什么也不肯让海茉再耽误课了。说好了让海茉搭老爸的车去学校,可海茉吃了早饭背起书包就跑了。

前天下过一场薄雪,好在路面已经被清理干净。慢悠悠地骑车到大门口,看见熟悉的背影,心里猛地一惊,以为看错了。

然后海茉听见自己左胸腔传来的咚咚声响。喜歌说过,那种感觉像冰河解冻,河水汩汩漫过田野堤坝。

她尽量平静地骑过去,也不和季修梵说话,只管看着前方。

男生倒是追了上来,看她一眼:“喂,发烧烧糊涂了?不认识了?”

“陈海茉,你病号饭吃多了吧,怎么胖得像小猪了?”

“陈海茉,你嗓子哑了吗?”

怎样说,她都不理他。男生挠挠头,有点无措。拐弯的时候有辆公交车突然转过来,海茉也没察觉,依然闷头向前骑。好在季修梵反应快,一把拉住海茉的车把。

“死和尚,你烦不烦啊!”她回过头,没头没脑地对着季修梵咆哮起来。

“拜托!我这是救你一命好不好?”季修梵无辜地皱起眉。

“你怎么连个短信都不给我发?”终于还是说出口。

季修梵面无表情,心里却偷笑,故作冷淡地说:“你不是也没给我发吗?”

她推着车子走了两步,心里闷闷的,对他也无话可说。

季修梵干咳了两声,从书包里抽出一条围巾,搭在海茉的肩上:“喏,迟到的圣诞礼物。”

银灰色的围巾,没有什么花样,看起来简单、粗朴,戴着却显得很大方。海茉自己围好,觉得很暖,心里美滋滋的,却只道:“好丑啊!是你妈妈的吧?”

他白她一眼:“你有没有审美,我特意给你挑的!”

“嘿嘿。”她狡猾地笑了两声,他的最后一句话满让人难为情的。

很喜欢看她红脸的样子。季修梵抿抿嘴。那么开朗的女生,看起来大大咧咧的,却总是很容易就脸红,多有趣。

其实那几天很想打电话问问她怎样了?甚至想去她家看看她。还是忍住了。只是每天早晨在小区门口多等一刻钟,每天晚上放学的时候特意从她家楼下骑过去,抬头看看她的窗,有微小温暖的光亮。

很想见一面,却努力忍住不去见。这就是季修梵这几天的心理斗争。因为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总是想起那个女生调皮的笑脸,很甜的感觉,像糖一样,让人上瘾。有一点不安,想要戒掉。所以控制了自己好几天,不去听她的声音,不去见她,不和她有任何交集。甚至,故意地和曾喜歌走得很近,所有的空闲时间都用来一起研究数学竞赛的卷子。

但,还是控制不住。

“喂,和尚,我问你话呢!”陈海茉加大嗓门。

他回过神来:“你说什么?”

“你的气球在哪买的?”

“你还想要吗?哪都有卖的,咱们学校旁边好像就有吧?”

“哦。”

海茉淡淡地应了一声,又飞快地骑到了他前面。其实是想去他买气球的地方看看,是否每一只米妮的背面都有一颗水笔画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