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每一朵哀伤的云

第三十九章 正宗闺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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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子的情绪足足用了两天的时间才缓和过来。

“你干吗不理我?我哪里惹你了?”海茉向安子抗议。

“越长越丑,看你就不顺眼。”安子没好气地说,一把拿过海茉桌子上的英语笔记,一页一页地翻着。

“安子,你这里……”海茉指了指自己的头,“是不是被那个球给刺激坏了?”

安子瞪她一眼。

她忍住笑:“我是说,你打从比赛回来,就不停地翻我的笔记。你这样用功是一件好事,可是,一下子学这么多,会不消化吧?”

“唠唠叨叨,和我妈似的!”说着,安子干脆把海茉桌上的几本笔记一股脑全搬回了自己的座位。

其实,只想看看你的字里行间会出现谁的名字,只想知道你心里深藏着怎样的思念。安子的小心思无非如此,海茉却永远都不会了解。

“陈海茉,操场上有人找你。”周媛拿着扫把从外面进来,“穿的是华联的校衫!”

“唔……”海茉拿着黑板擦的手停顿了一下,是他吗?

她下意识地用手捋了捋头发,深吸一口气,走出了教室。

安子腾地起身,蹑手蹑脚地跟着海茉。

“喂,你鬼鬼祟祟地干什么?”周媛一把扯住安子的衣领。

“周圈圈你松手!”安子大叫起来,周圈圈是他新近给周媛起的绰号,这个女生总是和他对着干,真让人恼火。

“嘁,醋坛子!安子你真怂,喜欢陈海茉就说出来嘛!放心啦,来找海茉的是个女生。”

“嘿嘿,你看出来了?”安子摸着脑袋讪笑。

“猪才看不出来。”周媛嘟囔了一句。

“陈海茉果然是猪啊!”安子无奈地趴在窗台边倚天长啸。

六月的阳光已经炽热了起来,把铺满白沙粒的操场晒得热热的。

女生坐在一棵柳树下的长椅上,望着远处微蓝的海岸线。空气中有腥咸的味道,并不像书里描写得那么美好,隐隐有鱼虾腐烂的气息。

海茉看着女生的背影,愣了一下,旋即脸上露出粲然的笑容,几乎是飞奔着跑了过去。

“喜歌!”她嘴里喊着,及至跑到女生面前,气喘吁吁地笑起来,“真的是你啊!”

曾喜歌穿着华联的校衫,身上还背着书包,头发一丝不乱地梳成马尾,露出光洁白皙的额头。稚气几乎全都看不见,展露出的是少女青春逼人的美好气质。

看到海茉,她反而撅起嘴:“哼,陈海茉,我是来找你算账的!”

“呃?”海茉微愣。

“你啊!为什么不和我联系?不给我打电话,也不回我的电邮。要不是季修梵告诉我他在体育馆遇到你,我还以为这辈子都找不到你了!你太坏了,陈海茉!”喜歌嗔怒地说着。

她这一连串的话倒惹得海茉鼻子一酸,眼泪掉下来。二话不说就抱住了喜歌:“美妞,我真的好想你。”

“我也是呢!”喜歌拍拍海茉的后背,阳光照得眼前一片雪亮。

一时之间,却又相对无言,只是面对面傻傻地笑着。

“好啦,带我去海边走走吧。”喜歌率先打破沉默。

“以前哪能想到,我现在每天都过着面朝大海的生活,真是可以把诗人都气死。”这句话明显有些自嘲,海茉自己说完也觉得无趣,转头冲着教学楼二楼的窗口高声喊:“沈安,把我的书包带回家哦!”

“知道啦!”安子没好气地应了一声。

反倒是周媛趴在窗口看着海茉和那女生远去的背影,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咦!陈海茉怎么和那个女生那么亲热?她这个人不是一直都对人冷冰冰吗?”

“哎哟,难道你吃醋了吗?”

“当然了,我才是她最正宗的闺蜜啊?”

“闺蜜?闺蜜说的都是女的吧?周圈圈,你哪里像个女的?”安子肆无忌惮地笑起来,笑声未落,一个黑板擦嗖地一声砸在他的胸前。

安子立时抓起一本书就向周媛扔了过去,两个人真真假假的,倒是打了起来。

“你们干什么呢?”值周老师猛地推开门,看着讲台上乱糟糟的书本和粉笔头,立时就怒发冲冠。

“高二六班,扣五分!”

都是因为陈海茉!安子和周媛终于达成了一致。

六月的海岸,已经有了熙熙攘攘的游人。

海茉拉着喜歌的手,两个人赤脚走在沙滩上,有小朵小朵的浪爬上来,漫过脚背,又淘气地溜走。

不用说什么,只是一个微笑或眼神,就能把彼此之间空白的两年时光自然而然地衔接上。仿佛从来都没有离开过。这大概就是友谊的奥妙。

“去年的英语竞赛,你参加了吗?我拿了第一名哦!”喜歌照例那么骄傲地微扬着头。

“没参加,我们学校只有二十个名额。”海茉诚实地说。

“那作文比赛呢?”

“随便写了一篇交上去,结果当然不了了之。”

“今年春天的数学竞赛我是不是就根本不用问你了?”

“是呀,最惨的时候是上学期期末,我数学考了三十分,我妈气得要吐血。”

“陈海茉,你退步了哦!”喜歌突然停下来不动,语气严厉。

海风吹过来,头发乱蓬蓬地盖住了脸,盖住了海茉脸颊上的一抹绯红。她说不清心里的感觉,不是自卑,亦不是挫败,只觉得内心是那么荒凉,杂草丛生。生活变得兵荒马乱,整个人像失去信仰的游魂。

“我不喜欢这样的陈海茉,我喜欢可以做对手的陈海茉。”喜歌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前方,忽然嘴角又翘起来,带着一点儿苦涩:“不过,在某些方面,真的是无法打败你。”

“什么意思?”

“你去前面的栈桥等我啦,我去买水喝。”喜歌说着摆摆手,光着脚就往岸边的便利店跑去。

海茉看着喜歌的背影莞尔,真是一点都没有变,还是那么乐于照顾人,就像从前一样,什么事都会想到海茉的前面去,像个小妈妈。

她踢着沙滩上的小石子向着栈桥慢慢地踱过去,有鸥鸟从头顶盘旋而过,发出低低的宛若婴儿哭泣般的鸣叫声。

赭黄色的石子打了个滚落在一双白色帆布鞋旁边,她这才停住脚,真是迷糊,险些撞到人。

“你走路都不看人的吗?”朗朗的男声在头顶响起。

海茉猛地抬起头,露出惊讶的神色。

那么懵懂的表情,衬着一头乱蓬蓬的短发,睁得大大的眼睛里有孩童一样既纯真又迷茫的光亮,像一只猫。季修梵微皱起眉,忍不住伸出手去摸摸她的头。掌心触到海茉头发的瞬间,却又像是被万箭穿心一般地疼,急忙停住手,讪讪地把手举起来挠挠自己的头。

那么窘迫。

“好巧啊。”她咬了咬嘴唇,很努力地吐出这三个字。

“嗯。”他只淡淡应了一声,真是冷淡。

“喜歌今天也来了呢。”好像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季修梵终于不忍心再看她那为难的样子:“傻瓜,我和她是一起来的。”然后又补充道:“陈小猪,你真是比从前还要迷糊。”

“是吗?”海茉的声音忽然有些低哑,由此来掩饰情绪的悸动,真的很久没听见‘陈小猪’这个名字,除了在梦里。

在梦里,他喊着陈小猪、陈小猪,然后整个人消失不见。那是她重复不尽的哀伤之梦。

海风吹过来,把她的白衬衫吹得鼓鼓的。

她微扬起头,恰好遇见他投过来的目光。都来不及去看清那目光中的含义,海茉急忙把视线转移开,回身望着便利店的方向,结结巴巴地说:“我去看……看看喜歌怎么还没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