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每一朵哀伤的云

第六十六章 余生不再有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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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季家的早晨看起来祥和安静,季修梵他爸坐在餐桌边看报纸,周兰溪摆好早餐,看看楼上,季修梵并没有动静。

“去喊修梵下来吃饭。”男人命令妻子。

“算了,让他多睡会吧。”周兰溪应道。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享受过了头。”男人闷闷地发了句牢骚。

不管怎样,自从周兰溪一场大病之后,季修梵总算肯回家了。一切都好像回到了从前,只要季修梵乖乖的别再惹他心烦,他可以当一切都没发生过。

周兰溪默默地在对面坐下,见老公不再说什么,忐忑的心落入了肚子里。

季修梵大概是凌晨四点出门的,她大抵也知道他去了哪里。听喜歌说,陈海茉今天的飞机出国。

时至今日,周兰溪仍旧总在半夜里惊醒,总是想起陈骁城坠楼的那刻,一身的汗。

她不是不喜欢陈海茉,而是无法面对陈海茉。那孩子的眼神像一把匕首,能生生地把她剥碎。

候机室里的人不太多,季修梵披着一件黑色的大衣,远远地看着。海茉是一个人来的,高高瘦瘦的个子,拖着大大的行李箱。年轻的女孩子,越来越坚强,有时候独立得让他感到陌生。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走出去接过她手里的箱子,哪怕只是帮她拿一段短短的距离而已。

还是忍住了。

像是感应到身后的目光,海茉忽然回了头。季修梵一阵慌乱,急忙藏到了柱子后面。待他再探出身来,已经看不见海茉的身影。

他们终究,连一声再见都没有说出口。

飞机穿越云层,晨起的阳光落在云层之间,就像海茉梦里那个巨大的水晶球发散出的万千光亮,夺目耀眼。更像是她辛辛苦苦积攒在怀抱里的阳光,忽地一下子全部散落。

她的世界重又黑暗冷清。

没有做完的梦,真的没办法再做完。

耳机里传出迪克牛仔的旧歌:远离地面,快接近三万英尺的距离,思念像黏着身体的引力,还拉着泪不停地往下滴……

她踉跄着跑进洗手间,用手捂着嘴巴,却还是嘤嘤地哭出声。

好像从来没有这样哭过,无论是陈骁城去世,还是她和季修梵分手,从来没这么大力地哭过,好像要把身体里所有的悲伤都释放出来。

十五岁,他们初遇,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是“女侠,轻功失灵了吗?”她在树枝间,看见他的脸,眼神清朗如明星。

十六岁,未落雨的午后,他把提拉米苏递到她手里,他们都知道提拉米苏的意思是“带我走”。

十七岁,他是她回忆里仅存的温暖,如萤火一样微小的光亮,伴着她捱过小城里最艰难的时光。

十八岁,他们在灯火阑珊的人群里重逢,他说要永远跟着她的旋转木马奔跑,永远不会离散。

十九岁,他们在双城之间穿梭,可以在夜行列车上站一整夜,只为看一眼想念的脸。

二十岁,不知道究竟是谁说出了第一句分手,不知道两个人为什么从熟悉变成了陌生,他们的爱情无疾而终。

如花美眷,终究没有敌过似水流年。

海茉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只是没有办法止住眼泪。也唯有在远离地面三万英尺的高空,她才能放声哭泣。不知道这些眼泪会不会变成云朵,在那片被回忆覆盖的天空中,下一场酣畅淋漓的大雨。

“小姐,您还好吗?请把门打开。”

“小姐,您不舒服吗?需要帮忙吗?”

空姐已经第三次敲门了,见海茉没有回应,采取了紧急措施,用钥匙打开了门。

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海茉并没有力气站起来,只是捂着胸口,眼睛红肿,眉头紧紧地蹙着。仿佛,在忍耐极大的痛苦。

“小姐,您不舒服吗?我们飞机上有一些常用药。”一个空姐蹲下身。

她摇摇头,背靠着冲水马桶坐在地板上,不想让别人看见她的眼泪,把头埋在膝盖上。可是谁都能看出她的身体在抖动,呼吸那样急,像喘不上气来一样。

真的有药吗?可以不让心碎掉,可以让她抵御难捱的疼。

有人拿来了薄毯,轻轻地盖住她的后背。

所有人都敛住呼吸,生怕打扰了女孩令人心碎的忧伤。

在三万英尺的高空之上,这是属于陈海茉的悲伤专机。

我只但愿,余生不再有梦,只沉睡在有你的往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