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也没有什么特殊的仪式,相熟的人自然地就把他们当成了一对。渐渐就真的有点儿像恋人一样,没有表白,也不浪漫,很随意的相处,却格外的和谐。
顾予浓的新工作依然签在了研究所,他们一周见一次面。约会的内容也乏善可陈,无非是一起做饭,看书看碟,或者去远郊旅行。她学着给他熨衣服,他会用各种美食安慰她想家的胃。
这样两个人,一个淳厚,一个温婉,谁都说是一对璧人。
其实海茉自己也会纳闷,从前和季修梵在一起的时候,她似乎从来没展现过温柔的这一面。而现在为另一个男人尽心尽力所做的事情,她从来都不曾为季修梵做过。回头去看自己青涩的初恋,只觉得那时实在太年轻,年轻到不知道该怎样好好去珍惜一个人。
而到底哪一个自己才更快乐呢?
她怀念过去的天真浪漫,也珍惜现在的恬淡平静。
林箫音笑说海茉和顾予浓更像是上个世纪的恋人,保守、节制。的确,他们在一起那么久,没有过亲吻,没有更多的身体接触。顾予浓在她面前总是很有分寸,带着绅士的气质。即使是在海茉这里过夜,他们依然一个睡在房间里,另一个睡在客厅的沙发上。
有一次从朋友家聚餐回来,因为喝了桂花酒,头有一点沉。夜晚的星空令她不自觉地想起某个人。顾予浓体贴地为她煮了醒酒汤,她心里有愧,翘起脚尖主动亲吻了他的嘴唇。顾予浓却吓得仓皇而逃。
第二天,她睡醒之后,看到床头的玫瑰。
他向她道歉,为自己昨夜的溃逃。
她缓缓笑起来说:“也许,就是这样,才会喜欢你吧!”
这样的顾予浓,真的很像季修梵。
她小心翼翼地,用了喜欢这个词。因为,真的没办法把爱说出口。
顾予浓郑重地看着她,掏出一个戒指盒。那一瞬间,海茉说不出的惶恐。心里的犹豫如巨大的海啸,她几乎想要拒绝了。但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纯净如孩子一样的眼神,还是伸出了左手。但是顾予浓快要把戒指套上她的手指时,她又忽地缩回了左手,把右手递过去,讪笑着解释:“那只手不太习惯戴饰品。”
那只手,曾经戴过一只琥珀戒指,曾经被人预约过天长地久。
顾予浓挑选的戒指很简单,干干净净的银色圆环,就像他那个人一样。
她很明白,之所以能够再有勇气和一个人在一起,只是因为这个人像水一样澄澈安静。
他能让她的心安静下来。
对于喧嚣的流年,这份平静弥足珍贵。这就足够了吧。
第二年夏天,海茉已经开始读研。林箫音和李晓磊拉着她一起换了新公寓,大家住在一起,彼此照应,倒也过得很开心。
林箫音接了一份中文翻译的兼职,负责接待当季一个来新西兰进行项目交流的中方考察团。最后一个周末,李晓磊要和朋友们去野炊,箫音也动了心,笑嘻嘻地请海茉替她去兼职。
海茉倒是无事,除了晚上要和顾予浓去听一场怀旧露天音乐会。因此,痛快地答应了林箫音的央求。
很轻松的兼职,只需在展馆站一下午,分发一些宣传单,解答一下客人的疑问而已。快下班的时候,有微胖的中年男子从她身边经过,拿了一张宣传单,随口问道:“小姐,你是哪里人?”
他讲话倒是有浓郁的安城口音。
海茉答:“安城。”
“哟?安城?那是老乡啊!”
“难怪我听您说话这样亲切。”海茉惊喜地说。
“真是缘分啊!”男子爽朗地笑,对不远处的同伴挥手,朗朗道:“小季啊,快过来,介绍老乡给你认识。”
海茉笑着转头,笑容却僵住。
曾经无数次在人群里认错人,总是错把陌生人的背影看成是记忆里的那个人。此刻,却特别希望自己真的认错了人。
然而,他却那么真实地出现了。
眼前的季修梵比三年之前更加成熟,却不再那么憔悴。面庞圆润了一些,眉目舒展,一眼望去,依然如同当年的翩翩少年一样,有超凡脱俗的气质。
海茉忽地心慌起来,手里的宣传单散落一地。她急忙蹲下来捡,季修梵三两步走了过来,也蹲下身,把那些散落的纸张整齐地收好,然后递给海茉。
“海茉,好久不见。”
极平静的语气,仿佛对这重逢不以为意。说着,季修梵伸出右手。
“是啊,好巧。”海茉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却觉得自己嘴巴都僵硬得快要变了形。她礼貌地伸出手与他轻轻一握。
季修梵的手指碰到她中指的戒指,眼神微微跳跃了一下。
海茉也感知到了那枚戒指的存在,条件反射地缩回了自己的手。
“你们认识?”好在,中年男子突然插了一句。
“哦,以前的朋友。”季修梵解释道。
以前的朋友。不仅仅是朋友,而且还是以前的。海茉心里像被针扎了一样。
“这是我们公司的唐总,我是他助理。”季修梵对海茉说。
“哦,你们做哪方面?”海茉掩饰着神色。
“环保。”
“刚好,明天的会议是关于环保的。”
“嗯,我们接到通知了。”
“可是……怎么会突然做了白领了?还打鼓吗?”
“拗不过我爸,把我安排在朋友的公司里锻炼。人老了,脾气不好,身体也不好,不想和他对着干。”
“哦……”她咬咬嘴唇。
这样的寒暄,礼貌而节制,却又陌生得让人想赶快逃离。
好在,已经到了下班的时间。海茉指指手表:“我有事得先走了呢!明天你们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可以去找翻译组的林箫音,就说是我朋友。”
“明天你不在吗?”
“我今天也是替她兼职而已。”
“哦。”季修梵低头看着她,想说的话却一句也说不出口。她手上的戒指像一枚明晃晃的盾牌,将他所有的思念与牵挂挡在了门外。似乎提醒着他,这样一个女生,已经远远地离他而去了,不能再去靠近,不能再泄露任何的心意。
不打扰,也许是对旧爱最好的尊重。
正说着,顾予浓在落地窗外对海茉招招手。有认识的朋友对海茉说:“海茉,你男朋友来接你啦。”
海茉和季修梵同时回头去看顾予浓。
大约是为了迎合当晚音乐会的风格,顾予浓特意穿了一件军绿色的T恤,配一顶磨边的牛仔棒球帽,和以往的学者形象完全两样,看起来更年轻一些。
季修梵愣了愣,回头看看海茉,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海茉别扭地笑笑:“那我先走了。”说着,推门而去,连工作装都忘了换。
季修梵跟着唐总也向休息室走去,走了几步,又停住脚,折回头去追海茉。推开门,却见海茉已经上了顾予浓的车,两人很快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那张脸……他努力地回忆着顾予浓的样子,甚至,连重逢的喜悦与难言的尴尬都忘记去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