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裳打断道,“母亲,本就是我对不起荀道友,无论他让我做什么,都是应该的,怎能让你……”
“住嘴,你正被通缉,如何出去?”
荀仙心道:得,对方见状,退而求其次。
后面未说完的话,肯定是“只是我身染重疾,怕是不能全心全意为您效力。”之类的。
她现在病还没完全好,又这样说,是希望自己救了她,将她派出去,救她儿子一命。
荀仙想了想,虽说对方心思深沉,但确实是为吕裳筹谋。
只是担心危险,才来了这么一出。
但无论怎么想,此人也十分不简单,要是做事的话,应该是稳妥之人。
荀仙说道:“吕姨严重了,我是来问问吕兄,那幕后之人消息的。”
“怎会有什么危险之事要做呢,您先起来。”
说完,上去扶吕母,这次扶起来了。
“那行,你们聊,我去给你们做灵食。”
说完,便去了后面的屋里去了。
“阿姨,我来帮您。”芷兰喊了一声,朝吕母去了。
荀仙扶起吕裳,说了句:“可怜天下父母心。”
二人坐下,荀仙问道:“你和那个幕后之人见面的情况,详细说说。”
“好。”
“我仔细回想了一下当时见面之事。
那人身材强壮,一身黑衣黑发,但是那人却不慎露出过一个标记。”
“什么标记?”荀仙问道。
“看的不是很真切,加上天色昏暗,只看到了一部分。”
说完,用水在桌子上画了起来。
荀仙看去,只有一小半。
看起来像是花瓣,像是梅花,有可能是桃花,甚至可能是海棠花,杜鹃花……
荀仙回想起陈氏先生们身上的族徽,拿出颍川府院的身份牌,递给对方,问道:“你看这个图案像不像?”
吕裳接过令牌,蒙住一部分,又拿开。
反复几次,和脑中的景象不断对比。
激动地说道:“就是这个图案。”
荀仙心中一沉,结合墓中所见,看来真是颍川陈氏所为了。
这也确实像是陈氏的作风,对方氏训其中两句便是:扶民而强族,怜民而惜生。
对方若发现那处是魔气泄露所在,逸散出来,会危害民众,怕是真会如此做,只是对方不知此事究竟有多严重。
荀仙起身,在屋中走来走去,不断思索。
如今,问题在于,幕后之人知道了,但是否要报仇,也成了一个大问题。
莫非真是自己运气不好,才恰巧碰上了此事?
陈氏擅长天性、神魂之道,听探性课先生说,也擅长鬼道。
所以,应该是陈氏察觉那处有大问题,便以人殉转化力量,镇压魔气的。
如此,对方当真是为了保存大部分人,选择了邪魔的手段,自己等人是为了大局,不得不被牺牲的少数人?
其实,当初他们在墓中,发现人殉的作用时,便产生了激烈的争论(见第六章)。
但当时那种情况,谁也不愿相信,且为了众人的求生意志,没有深思下去。
荀仙一脸苦涩。
现在所有活着被人殉的人中,只有自己还记得此事,也受着明知大仇人却不忍报的苦楚。
今后,却还要和仇人不时相见,真真磨人磨心,难以忍受。
而且,自己之前为报仇所做的一切,不是都是白费了?
越想,心中越发苦涩,难以排遣。
良久,荀仙才下定决心。
这种痛苦,还是让自己一个人来承受吧,今后,莫要告诉他人了。
这仇,报不报,又有何区别呢?
而且,今后自己,也可能会遇到同样的情况。
荀仙感慨:“
活人心中真英雄,死者妄死埋骨冢。
心正身魔谁判错,我逢此事又何同?”
念完,抹了把眼角湿润,长长说了句:“罢了,罢了。”
便将那水一饮而尽,似酒一般,连饮了好几杯。
心中矛盾,痛苦折磨却丝毫未遣。
此时,灵食已经摆好,众人入座。
荀仙一挥手,两壶灵酒出现,这是香传十里的灵酒,荀仙二人路过时,闻其异香,买了两壶。
荀仙举着其中一壶,直接往嘴里倒,辛辣的酒水混着灵药的香味,顺着脖颈流下。
芷兰和吕母对视一眼,看向吕裳,吕裳也无辜地摊了摊手。
“你和他说了什么?他怎么忽然就这样了?”吕母问道。
“没说什么呀,就是之前跟您说的一样啊。”吕裳无奈道。
吕母又看了一眼兀自独饮的荀仙,见他也不想与人多说的样子。
说道:“看来,是他心中郁结,念头难以通达,这种事还望他自己了。”
荀仙只喝过凡间灵米酿制的粮食酒,也不常饮,现在喝的这灵酒乃是灵药酿造,酒劲颇大,还可以增长灵力。
荀仙边吃边喝,也不运用灵气逼出酒水,仍由醉意上涌,冲上心头。
芷兰吃完,荀仙摇晃起身,凭着脑中仅剩的清明,带着芷兰准备回去。
吕母赶紧阻拦:“你都喝醉了,怕是不好回去,今日且在此休息一晚吧。”
荀仙摆摆手,说道:“今日便不留了,报仇之事,今后,也不必再提。”
“只需帮我留意一事即可,今后遇到和你一般疯魔之人,告知我即可。
至于彻底疗愈之法,今后再说。”
吕裳母子二人大喜。
随即,吕裳拿出一玉瓶,递给荀仙,里面正是荀仙的养魂丹。
“荀兄,你既已救了我娘,这丹药珍贵异常,便还给你吧。”
荀仙一挥手,玉瓶消失。
随后跨步离去。
芷兰连忙跟上,扶着荀仙往回走。
荀仙仅有的灵智不断闪现。
大劫将起,自己若要逃离,最便利、可行之法,便是去寻无乐老人。
请他送自己一人离开巨澜,想来应是不难。
但自己当时没想太多,后又下定决心,为了救巨澜百姓,自己一统天下,期望拯救更多人。
但这个过程,哪能不死人呢?
是比墓葬中死的被殉者,更多无数倍的人。
自己与墓后陈氏,不过一样之人,灭其族人,今后岂非也该杀了自己?自己确实没资格报仇。
又回忆起墓中种种绝望情境,鲜血慢流的惊恐,万般计策施展,希望与绝望不断翻转,即刻,身上与心上仿佛重回了墓中,万般难受。
天地之大,竟无处可逃。
荀仙靠着芷兰,边走边问:“芷兰啊,你说我们为何修炼呢?”
芷兰想起荀仙传法那日与星河同流之语,说道:“不知道,应该是为了逍遥吧。”
“逍遥啊,连基本的顺心意都达不到,何谈逍遥。”
“我若能一人离去,又能报仇,多好。”
听其边走边唱:“
走啊走啊走,好汉跟我一起走。
走遍了青山人未老,少年壮志不言愁。
莫啊莫回首,管它黄鹤去何楼。
黄梁呀一梦风云在变,洒向人间是怨尤。
划一叶扁舟,任我去遨游。
逍遥啊遥遥,天地与我竞自由。
共饮一杯酒,人间本来情难求。
相思呀难了豪情再现,乱云飞渡仍闲悠。
划一叶扁舟,谁愿与我共逍游。
天若有情天亦老,不如与天竞自由。
天若有情天亦老,不如与天竞自由……”
二人正走到朱雀大街,忽听得旁边楼内,传来声声喝彩与调笑。
“好,再来一舞。”
“棠梨仙子,棠梨仙子……”
荀仙想起好像答应过某人,要去百花楼陪她喝酒的。
此时时光正好,念及于此,便摇摇晃晃地往百花楼内而去。
芷兰连忙拉住他,“荀大哥,你是要去这里面,找小娘子战斗吗?”
见小丫头一脸生气的样子,荀仙甩了甩脑袋,轻轻摸了摸芷兰的额头:
“想什么呢?这里面有我一朋友,上次出来,说好找她喝酒的。”说完,往前走去。
芷兰无奈,只好扶着他摇晃着往里面走去。
门口娇艳招摇的姐姐们,见此人一身酒气,加上身旁还有一位天仙般的女子相伴,根本不上来打扰。
荀仙倚着芷兰,随意找了张桌子,一屁股坐下。
抬头四顾,只见雕梁画栋的楼内,一个巨大高台矗立中央,几十红绸纵横在侧。
一女子翩然其间,一袭白色轻纱飞舞,红色亵衣紧贴着雪白肌肤……
端的是:
红梅枝头飞细雪,
帝乡仙子临降阙。
形可远观似皎月,
又欲揽怀万般虐。
台下楼上,阵阵惊叹叫好声传来。
荀仙呆了呆,没想到一来就看到其人跳舞。
芷兰却撇了撇嘴。
不一会儿,便有一红衣女子摇晃着水蛇般的腰肢,上来招呼二人。
荀仙摆摆手,随便招呼道:“来一坛好酒,两个小菜。”
红衣女子轻轻坐下,倚着荀仙,柔媚的声音传来:“公子,不需要奴家……陪你喝一杯吗?”
边说,边以眼神诱人。
说完,伸出双手,正准备挑起荀仙轮廓分明的下巴。
旁边的芷兰伸手,“啪”一下,拍掉了她的手。
女子瞪了芷兰一眼,芷兰毫不示弱,起身,挡在荀仙面前。
荀仙酒劲上头,倚着芷兰,对那女子摆摆手,示意她离去。
芷兰看着她走远,才收拢张开的双手。
抬起搭在自己肩上的脑袋,回头看去。
只见荀仙一双泛星光的双眼似笑非笑盯着自己。
芷兰脸色一红,直接移开了螓首。
没一会儿,菜上齐了。
芷兰却见,两人联袂向自己二人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