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偷我的那袋錢......”
“我沒有偷。”
“你拿我的那......”
“我沒有拿。”
落天此時正與穀娘並肩行在老鼠窩的狹窄道路上。
本有心與其交談兩句，但恐怕是沒有選好對話的開頭，穀娘的回答總是幹脆而生硬。
“總之，那袋錢我丟了，但是也不打算再找回來，被誰撿去了我都無所謂了，不計較了。”
大聲說出這番話，落天的眼睛始終停留在身旁被一片灰色的大布順著背後從頭蓋到腳的身影上。
話音剛落，便瞟見灰布一抖，籠罩在下麵的人明顯有了反應。
還說你沒拿！
落天心中說道，這話自然是不會出口。
屋內。
墨鋼好不容易從激烈的情緒之中恢複過來。
待心情平靜之後，他輕輕對穀娘說了兩句話，讓她去門外等待。
臉上浮現落天首次看見的溫柔笑意目送穀娘出門，在伸手輕輕將木門關上，扣上內鎖之後，墨鋼回過身來，猛然對著落天彎下身子。
“大人，請您幫幫這裏的人。”
落天定定的看著這個舍棄了自己的平穩生活，放棄了仕途光明的工作，明明親眼見識了叛亂之人的後果，卻依然有勇氣帶領此地的人們拚搏的這個男人在短短的時間之內對自己第二次折腰乞求。
落天略微斟酌一番之後，剛要以合適的言語應承下來，卻忽然心中一動，想起來一件事。
“‘贖回祭品’，是什麽意思？”
聽到落天問話，墨鋼抬起頭來。
“這是那蓮家的把戲，如果想要將祭品帶回，亦或不願交出，便可以銀錢交易，倘若那蓮家覺得合適，便有希望將人帶回。”
聽言，落天不禁微微皺眉。
“隻是所需要的數量太過龐大，到頭來，那蓮家到底會不會放人也隻是任憑他們，”墨鋼咬牙切齒的說道，“這無非是想要搜刮錢財，壓榨這裏的人罷了，有人為了保護自己女兒姐妹，不得不拚命勞作。”
“但那次動亂過後，這裏的人本就為善城中的人所忌憚，根本找不到能夠賺錢的工作，隻能做一些無人願做的活計，扣除所得的七成，要攢夠贖回小孩的錢，根本不可能。”
看著墨鋼憤恨表情，落天心中也不由泛起一陣惡心。
這蓮家真是好手段！真是好毒辣！
“所需多少，方可贖回小孩？”
“300兩白銀。”
墨鋼看著落天，眼中不禁閃現一抹期望。
聽到這個數字，落天心中細一思量，便明白蓮家用意。
墨鋼所言不假，蓮家此舉，正是那般用意。
若開價太多，恐怕此地的人隻會感到絕望，300兩，差不多。
但是即便如此，以落天看來，即便是翻遍這老鼠窩，恐怕也湊不齊十分之一。
況且說到底，究竟願不願意將祭品換來，最後還是要憑蓮家決定。
“我可與這蓮家交涉一番，”落天思慮良久，認真的對墨鋼說道，“不過我要先在這裏略微停留，驗證你所言是否屬實，倘若那蓮家當真如此殘暴無道，即使交涉失敗，我倒也願意替你們出了這筆錢。”
“隻是在此期間，你定要約束此地人群，不要惹是生非，以免落人口舌。”
待墨鋼一一應承之後，落天便起身朝門口走去。
“這穀娘與我有點交情，我來送她回去，順便跟她敘敘舊。”
將木門半開，落天回頭對墨鋼說。
“麻煩你過來跟這裏的人招呼一聲，我可是看到他們手裏還握著刀子。”
隨著穀娘走過一段距離，兩個人便在一棟盯上用稻草掩蓋，勉強能夠遮風擋雨的房屋麵前站定。
看樣子這裏就是穀娘的居所了。
待穀娘將木門推開，落天不由打了個噴嚏，屋中潮氣過重，還散發著一股黴味。
不知是聽到木門開啟的聲音，還是被射進來的陽光影響，從陰暗處跑出一個矮小身影來。
“穀娘。”
那身影呼喚道，聲音細微，甚至有些口齒不清。
適應了屋內陰暗光線的落天這才看清，過來的是一個身形岣嶁的老人家，其明顯腿腳不便，卻依然微微張開雙臂朝穀娘一歪一歪的跑過來。
用手在穀娘臉上反複撫摸了數遍，那老人家才發現還有一人，扭過頭費力的迎著光線朝落天看過來。
那雙昏暗的老眼盯著落天注視了片刻，老人忽然受到了驚嚇一般死死的抱住穀娘。
穀娘雖然年紀尚幼，身形矮小，但是那老人卻比穀娘更為瘦弱，即便如此，此刻也將穀娘死死抱住，還拚命的將穀娘往自己身後扯，隻是力氣微小，除了嘴中咿呀出聲以外，卻並未拉動穀娘。
落天初時一愣，但很快便反應過來，這老人家定是把自己當成來帶穀娘走的人了。
“婆婆，他是墨鋼大哥的朋友，不是壞人，沒事沒事。”
不等落天開口解釋，穀娘已經伸手扶住老人，輕聲安慰，一隻手還在老人背後緩緩撫摸。
明明她才是被保護的對象，但卻反而更加沉穩，看起來仿佛要受到傷害的是那老人一般。
聽著那帶有明顯清脆童音的嗓音，其中仿佛有著令人無比安心的能力，落天一時竟然產生了錯覺，忘記了眼前這個瘦小女孩不過隻是一個孩童罷了。
待將老人安撫好，穀娘便扶著那被她稱為婆婆的人在木凳上坐下。
然後才將一直披在身上的灰色大布揭下，掛在邊上年就發黑的木頭柱子上。
此前在善城街上太過匆忙，落天未曾細看，現在仔細看穀娘的模樣，心中頓生疼愛之意。
揭下灰布之後，露出一頭長度知道頸部的卷曲短發，那張臉雖然看來年幼，但卻十分瘦削，毫無這個年紀的孩童應有的豐潤之感，而其上神色，則遠超這個年紀的女孩又應有的樣子。
落天不由想起族中與之年齡相仿的馨兒小妹來。
“穀娘，穀娘。”
聽見老人呼喚，穀娘看了一眼落天，快步跑過去。
落天也上前兩步，看到眼前景象，卻忍不住心頭一陣難過。
老人不知道從哪裏掏出半塊略微發黑的麵食來，正側著身子要遞與穀娘。
那副樣子，分明連自己都沒有多少力氣，卻仍舊一伸一伸的將胳膊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