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元俨却在这时怒瞪了那人一眼,然而那人却似乎根本不惧。
赵祯气得脸上肌肉都**起来,牙关紧咬,目光阴沉地看向了那人前方的吕夷简,过一会才开口问道:“吕相也是这般认为的么?”
一身服紫官袍且腰佩金鱼袋的吕夷简脸色很是平静,只是轻轻咳嗽了几声,上前一步行礼道:“皇上,按太祖所定祖制,未得御准而带凶器入殿者视为谋逆,此八人理当严惩法办……但念在其此次救驾有功,大宋子民也皆知皇上仁德心,可免其死罪,但活罪当不可恕!”
“启禀皇上,臣附议!”
“臣等附议……”
“……”
吕夷简话音才落,便有近半的大臣高声附议起来。
“吕相倒是心存公允思虑周全嘛?!”赵元俨冷笑出声反唇讥讽,道:“还有诸位附议的大人,平日里在这朝堂之上口口声声忠心朝廷心忧大宋社稷云云,刚才刺客来袭时怎么不见各位大人挺身而出去护驾啊?此时刺客已退,诸位大人倒是又生龙活虎起来了,还真是个个迫不及待啊?哼!当真乃我大宋之福呀!”
“大王抱恙多年此时仍忧心国事,我等身为臣子的又岂能不主动替皇上分忧?”吕夷简也同样一声冷笑,对赵元俨暗讽道:“此八人这等谋逆犯上,若是娘娘在此见到一定会按祖宗遗法处置,断然不会助长这种有危皇上安危的乱臣行为滋长!”
吕夷简言外之意所指便是……朝中众人皆知的他赵元俨一直受到皇太后刘娥打压而失势,多年称病不上朝,一直半步不出定王府这件事,只是众人心知肚明平时很少点破而已,却没想到此时成了被隐指的污点。
“够了!”赵祯端坐在御座上脸色阴寒至极,却也因为仍没有亲政而手中实权偏弱,加上自身羽翼未丰而暂时对吕夷简这些朝中重臣只能在心中强忍受着怒火,冷声道:“现在外城动**,诸位爱卿不思如何退外面的强敌安抚我大宋子民,却在此争论如何惩治眼前这护驾有功的八人罪责,当真无愧于我大宋万千百姓心中的朝廷栋梁,不怕我大宋万民心寒么?”
“皇上龙体要紧,不可轻易动怒!”吕夷简眼中闪过一抹冷笑,话语却显得对赵祯十分关心。
文德殿内的百官都知晓吕夷简、张耆等人是当今皇太后刘娥跟前的红人,吕夷简此时更是高居相位重权在握,平时根本就不惧仍未亲政的皇帝赵祯,早就对此见怪不怪,很快就有人附和起了吕夷简的话,附和着同劝赵祯不可动怒,龙体要紧。
狄青看着这些大臣在这个时候的丑陋嘴脸,眸中眼神愈发冰寒,却也心中明白这个时候他不宜插嘴,只得与白野墨等人静观殿内事态的发展。
赵祯阴沉着脸,深吸口气,脸上显出了倦意,朝所有人冷声道:“今日我有些累了,有事明日再议!”
“……”众大臣也都看出了赵祯眼中的怒意,没敢再开口劝阻。
不管怎么说,就算此刻外城再乱,赵祯哪怕不是实权在握,但身份始终是皇帝,而他们终究是臣子。
“你们八人从此刻起便做我的贴身侍卫,朝中谁若再敢有异议……哼!”赵祯朝吕夷简等人冷哼了一声,转身抚礼袖而去。
殿内众人皆从赵祯口中这声冷哼中听出了一种杀意,加上都是心思深沉之人,包括吕夷简在内,自然没人再开口去主动触霉头。
庙堂上的交锋,虽是口舌之能,却比沙场更危机四伏,常常是步步陷进,字字珠玑,鲜血淋淋,一字不慎便会被你的对手抓住把柄而令你跌入万丈深渊而粉身碎骨。
“得令!”狄青等人领命,冷冷地看了吕夷简等人一眼,快步跟了上去。
“吕相不愧为我朝当前第一相,其忠心当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忠心耿耿啊!”赵元俨冷笑着甩给了吕夷简一句讽刺之话,迈步跟着走向了文德殿后方赵祯临时的寝宫。
“大王折煞老臣了,老臣哪能当得起当今百姓心中有‘八贤王’美誉定王如此赞誉啊!”吕夷简话语打着机锋,冷冷地回应了一句。
狄青等人跟随在怒火中烧的赵祯身后来到寝宫,快速散开护卫寝宫四周。
“砰砰砰……”
片刻,狄青便在寝宫门外听见屋里传出了赵祯怒摔杯盏物什的声音,只能内心无奈苦笑,为身处帝位的赵祯轻叹了一声。
人人都以为皇帝坐拥天下定是快乐的,却不知皇帝也有平凡人所不知晓的烦恼。
赵元俨来在门前,脸上露出了笑容,朝狄青等人微微点头,没有开口说话,便径直推门进入了寝宫,片刻,屋里便传出了赵祯与赵元俨之间的对话。
“八皇叔,他们这些人明显就是故意的,今天在朝堂上气死皇侄我了!”赵祯在屋里面骂了起来。
“皇上稍安勿躁,无须跟他们去计较太多,得学会心平气和,让所有人看不出皇上的喜怒才能真正成长为一名威严仁君,才能有机会一展心中之抱负。”赵元俨开口劝慰起来,道:“眼下,皇上只需再隐忍些时日便能守得云开见日月。”
“忍忍忍,我依八皇叔之言都忍了十一年了,还要对这些人忍到何时?”赵祯怒极,心中愤郁。
“此次大宋内外交困便是‘羽王’逼宫的图谋,其目的便是让皇上沉不住气而先自乱阵脚,皇上万万不可上了他的当。”赵元俨仍是冷静异常,道:“这几日‘羽王’必然会在宫中现身,我们只需挫败他,大宋当前的困局自然会迎刃而解,而且,那时也是皇上真正想一展抱负的转机之时。”
“羽王!”赵祯话语听上去有些懊恼,更有愤怒,低声骂道:“他得以外蕃势力的支持,我们与他暗斗了这么些年,到现在我们仍不知他是谁,这又如何挫败他?就算他真的出现了,我们又如何去甄别真假?”
“羽王心思之深我也是生平第一次所遇!”赵元俨轻叹了声,道:“但有一事我始终不解:羽王意图是逼皇上禅位于娘娘,让娘娘效仿前朝武曌登大周天子尊位,成为新一代女帝,却不是他自己想将天子尊位据为己有,这着实令我一直想不明白这是为何?”
“……”赵祯沉默,似乎已经开始冷静下来,问道:“八皇叔,接下来该如何应对?”
“等!”赵元俨言简意赅地应道:“只要皇上一日不向天下发出禅让帝位的诏书,‘羽王’就一定会主动找上门来。”
“他会直接来这找我?”赵祯话语中透出了一丝惊意。
“会!”赵元俨依然冷静异常,道:“现在有狄青他们贴身护卫皇上,皇上应该不会再有任何危险!”
“八皇叔,皇侄我还有一事不解……”赵祯疑惑而问,但他声音却突然压低了许多,以至于狄青虽然听力过人,在门外仍是不能再听见屋内赵祯与赵元俨说的何事。
狄青心中默然一叹:此处虽不见沙场血,却也是步步杀机,难道这就是百姓心中所仰望的庙堂?咱虽身为百姓,平时却是少了诸多烦恼要快活许多!唉!还是与兄弟们在一起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的日子快活!
人人皆望山之巅,几人心往平凡生!只知富贵人前笑,焉知转身心已寒!
狄青他是布衣出身,自他十六岁刺配从军开始,他就注定一生是武人。
刚才在文德殿内得见吕夷简与赵元俨话语中的杀机暗藏,他觉得在这样的庙堂氛围内做事一定会很累,加上他从赵祯身上也亲眼见到了身为天子的无奈,他此刻心里仍是觉得军营与江湖生活来得快意恩仇,便也无心再探听屋里二人后面话,心中一声感叹后安心护卫起了赵祯的安全。
随即,他又自问:赵祯乃当今天子,心怀的大抱负是什么?会成为一位百姓敬重的好皇帝吗?
这个问题自他心中生出,他此时不知道答案,也不可能会知道真正的答案,因为赵祯一生的是非功过,只能在赵祯真正“万岁”后留给后来人去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