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绝书

第十七章 谁是内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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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济想给滕雨使眼色示意这里人多嘴杂,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周济身边的很多人都听到了,包括何蓉、左涯、史敬、年季、铁木石。

周济挽着滕雨的手,走到了一边,他顾不得问滕雨这些天的经历,他一看到滕雨的表情,就知道这张图关系重大,他悄声问:“什么图?”

滕雨从贴身内衣里掏出了那张绸缎地图。

周济双手小心地捧着这张绸缎地图,一看就知道年代久远,绸缎已发黄变脆,如同蝉翼。他一看到上面的地名:绿翠峰,千愁崖,蹉跎谷,红楼塔,头脑中电光石火般闪过了那首七绝诗:绿翠歌舞足风流,美酒如刀解千愁。蹉跎少年快乐事,夜深灯火上红楼。他用颤抖的声音问道:“哪里找到的?”

滕雨说:“吴王夫差身边。”

周济大为惊异:“吴王夫差?”

滕雨简单说了这些天他和何蓉的离奇经历,说了他们误入雁**山的地下迷城,说了吴王夫差临死前的情景,说了找到这张藏宝图的过程。他说:“根据史官的记载,吴国的黄金藏在一个隐秘的地方,这个地方就是这张图上标示的地点。”

周济感慨地说:“这可真奇怪,吴王夫差埋藏黄金的地点和《戚绝书》的藏书地点竟在同一个地方,莫非戚大帅生前就知道吴国黄金的埋藏之地?看来他有意让找到《戚绝书》的人,用吴国留下的黄金组织义军,扩充兵力,抵御倭寇,保卫东南沿海。戚大帅忠义之心,可昭日月。我辈绝不能辜负戚大帅的遗愿。”

周济精选了二十名捕快,由捕头铁木石带着,同他一起奔往绿翠峰。绿翠峰是地图上标注的第一个地点。

周济有意和铁木石走在一起,铁木石神情恭敬,脸上总是带着微笑,看起来有些腼腆。

周济问道:“捕头是哪里人?”

铁木石说:“严州府桐庐县。”

周济道:“南朝的梁,有个人叫吴均,写了一封书信,里面提到了桐庐。”铁木石附和说:“是的。”

周济又道:“风烟倶净,天山共色,从流飘**,任意东西。自富阳至桐庐一百许里,奇山异水,天下独绝。”

铁木石点点头。

周济说:“这封书信叫什么?”

铁木石说:“《与朱元思书》。”

周济道:“还有一幅非常有名的画,叫《富春山居图》。”

铁木石又附和说:“是的。”

周济说:“这幅画描绘的就是富阳至桐庐的景色。《与朱元思书》,是文字版的《富春山居图》;《富春山居图》,是绘画版的《与朱元思书》。”

铁木石说:“总捕头大才,世所罕见。”

周济又问:“捕头哪年应试武举?”

铁木石说:“万历四十三年,应试武举。”

周济问道:“哪年应试武进士?”

铁木石说:“万历四十六年,应试武进士。”

周济问道:“成绩如何?”

铁木石说:“在严州府应试武举,共考七门。第一门长垛,我箭无虚发;第二门马射,第三门马枪,我无论是骑马射箭,还是骑马格杀,都成绩突出;第四门步射穿札,我射箭穿透两层牛皮铠甲;第五门翘关和第六门负重,我天生力气大,也轻松过关;第七门策试,我成绩平平,都因为小时候不好好读书。我本来可中解元,但因为第七门成绩一般,只给了亚元。”

周济问:“应试武进士呢?”

铁木石说:“要考武进士,先考策略,后考武艺。我的策略没有通过,所以就没有进入武艺考场。”

周济说:“这种应试存在弊端。当时就有人提出,武进士三试,初试试武艺,刀枪剑戟,走马骑射;二试试营阵,排兵布阵,火药战车;三试试策略,天文地理,古今兵法。如果这样,你可能就会中武进士。可惜当时这种设想没有实施,如果实施了,朝廷军事力量将会得到增强。”

铁木石问:“为什么没有实施?”

周济说:“很多人说,祖宗之法不能改。”

铁木石说:“唉,实在太可惜了。”

一行人继续向前走,走到一个山谷中,时值夕阳西下,暮鸦乱飞,归鸟齐鸣,远远的高空中,一群大雁飞过来,翅膀一起拍动,在天空排成一字。

周济有意考察铁木石的箭术,就指着那群大雁问:“你能否射中那群大雁中的任何一只?”

铁木石说:“我射头雁下来吧。”

众人听铁木石这样说,一齐停下脚步,仰头看稀奇。

铁木石躺在地上,仰面朝天,双脚蹬开弓弩,双手握着箭杆尾部,随着一声呼啸声,箭镞飞上天空。

众人看到铁木石这样射箭,都发出了喝彩声,喝彩声未停,就看到头雁像块石头一样,从空中急速坠落,落到了山顶上。

铁木石对一名捕快说:“上去捡拾。”

那名捕快答应了一声,就钻入了山上的树林中。众人聚在一起说说笑笑,都夸铁木石的箭法精妙,铁木石扬扬得意。

突然,山顶上传来了争吵声,想不到这山中居然还有人。山峰本就不高,众人很快登上山顶,看到那名捕快和一个身穿劲装的人在大声吵嚷,二人之间的地面上躺着那只被射中的大雁,令人惊奇的是,大雁身上居然中了两支箭两支都在肚腹。

众人还没有来得及问话,就看到山麓那边呼啦啦上来了几十个人,一个个都是劲装打扮,身背弓箭,手握长枪。其中一个身材高大的人指着他们问道:“你们是干什么的?”

铁木石反问道:“你们是干什么的?”

对方还没有回答,滕雨突然看到那个身材高大的人旁边站立的人正是师父颜升。他兴奋不已地扑了过去,抱着师父,泪流满面。

周济也认出了颜升,他走过去深鞠了一躬,问候道:“恩公,您可好?”

颜升满脸笑容,他拉着那个高大汉子的手向周济介绍说:“这是象山郡义军首领孟明。”

周济说:“闻名久矣。”周济很早就听说过孟明抵抗倭寇的故事。

颜升又向孟明介绍说:“这是天下总捕头周济。”

孟明双手握拳,抱在胸前,他说:“久闻总捕头大名,如雷贯耳。”

人群中又走出了年季,他和颜升自从那晚在迎风寨生离死别后,现在才终于又见面了。

铁木石望着颜升,心想:这个人是谁?怎么这么多人认识他,而且看起来关系还都很好。

大雁身上的两支箭,一支是铁木石射的,另一支是孟明射的。

大家在这边寒暄问候,捕快和义军却在那边吵了起来,捕快们夸铁木石箭法好,义军们说孟明箭法强,双方争执不休。

周济看到铁木石和孟明互相打量着对方,两人脸上都是不服气的表情,他有心想看看两人箭法有多高超,就问道:“二位敢比试箭法吗?”

铁木石说:“敢!”

孟明问:“怎么比试?”

周济尚未回答,铁木石说:“大家在山中行走,肚子都很饿,你我二人分头寻找猎物,谁能够找到并带回来让大家食用的,就算谁嬴。”

铁木石话音刚落,众人轰然叫好。

周济说:“好,就照这个方法来。”

众人聚在一起,升起篝火,静等二人将猎物带回来。

周济和颜升坐在一起,他问颜升:“恩公怎么会来到这里?”

颜升向他说起了倭寇借刀杀人的诡计;说起了自己独自一人去象山郡劝说孟明;说起了丐帮军师包密立先登一步,自己被关押进地牢;说起了自己绝地反击,包密立反而被收监的经过。

周济说:“这个丐帮军师包密立太坏了,他现在在哪里?”

颜升说:“逃走了。”

周济说:“孟明糊涂,这么重要的囚犯,怎能不严加看管,居然能让他跑了!”

颜升说:“孟明就是一个直性子,粗粝暴躁,处事简单。”

周济又问:“孟明怎么会知道《戚绝书》?”

颜升说:“我在义军寨子里待了几天后,准备回宁国府,那一天,孟明出外打猎,带回来一只鹰隼,鹰隼腿上绑着一个竹筒,里面塞着一封密信,但里面的文字我和孟明都不认识。”

周济静静地听着。

颜升继续说道:“尽管不认识上面的字,但我觉得那肯定是一份重要情报,要不然也不会用鹰隼传书。我给孟明说了自己的分析,孟明就从军中寻找能看懂那封密信的人。有个士兵曾被后金俘虏过,做了多年奴隶,后来侥幸逃回来,他能看懂,他说那上面写的是:《戚绝书》已有消息,各部向雁**山集结。我对孟明说了《戚绝书》的内容以及可能带来的影响,孟明觉得这个情报很重要,就精选了一队义军,想要拦截后金人。”

周济说:“和我那晚听到的消息一样。看来,甲喇的黑鹰骑士遍布东南沿海各处,此刻都在向雁**山集结。”

颜升说:“雁**山这么大,他们知道《戚绝书》掩藏的具体地点吗?”周济说:“应该还不知道。《戚绝书》的线索,写成了一首卦辞,我想,只有诸葛亮和刘伯温这样的人物,才能猜出具体地点。”

颜升点点头。

周济说:“何蓉偷听到后金人的对话,他们说到了绿翠峰和千愁崖。估计后金人目前也只知道这些。但是,我们知道了《戚绝书》掩藏的详细地点,我

们要赶在后金人前面,找到《戚绝书》。”

两人正在交谈,突然看到孟明喜气洋洋地回来了,背上扛着一只梅花鹿,义军士兵们欢天喜地迎上去。

孟明问:“铁木石回来了吗?”

士兵们说:“还没有回来,

然后士兵们开始剥鹿皮,有人已经急不可耐地砍下鹿腿,架在火上烧烤起来,篝火边一片欢腾声。

铁木石回来了,他两手空空,捕快们脸上都是失望的神色。但是,铁木石却不动声色,没有任何表情。

一个时辰后,大家吃完鹿肉,又开始赶路。

没走多远,看到前方有一个人仰面朝天躺在地上,双手持着一架竹筒,像一只巨大的蚂蚱。一名捕快走过去问道:“你在这里干什么?”

那个人纹丝不动,一言不发,好像木头雕塑一样。

捕快走前几步,用脚踢了他的腿一下,他因为负疼,一骨碌爬了起来,放下手中的竹筒,面露愠色。

捕快又问道:“你在这里干什么?”

那人看到面前突然来了这么多士兵和捕快,却丝毫不怵,说道:“清平世界,朗朗乾坤,我观我的景,你走你的路,碍你何事?”

捕快讨了个没趣,想要动粗,但当着周济和这么多人的面,又没有胆量。不动粗吧,平白无故受到抢白,又咽不下这口气。他满面通红,左右为难。

周济看到那人年逾花甲,气质儒雅,浑身透着一股凛然之气,便上前行礼,然后问道:“请问前辈是否认识御前画师陶谦先生?”

那人说道:“陶谦者,画匠而已,以画为痴,徒增年岁,怎敢妄称先生?”

周济听他这么说,猜想他就是陶谦,于是稽首到地,说道:“前辈在上,请受晚辈一拜。”

陶谦上前扶起周济,问道:“你是何人?”

周济说:“晚辈才疏学浅,受先皇恩宠,点为探花,忝入翰林院。后参加武进士科考,又点为探花。”

孟明和距离最近的滕雨、何蓉站立在第三排士兵的后面。

后金骑兵哇哇叫着冲到盾牌面前,被盾牌阻拦,他们的弯刀砍到盾牌上,当当作响。马很不情愿地停下脚步,扭转过身子,甩动着尾巴,气呼呼地喷着响鼻。

孟明又高喊一声:“出击。”

第三排士兵左边的长枪手突然闪出,他们手中的长枪呼啸而出,直奔后金马队,瞄准了马的肚腹和人的肚腹扎了下去,后金骑兵一部分人仰马翻,一部分向后躲闪。

左边的长枪手一击而中,退回阵中,右边的长枪手又开始出击,他们闪出来,手中的长枪也呼啸而出,后金骑兵又倒下一排。

一切都在须臾之间。

后面的后金骑兵看到须臾之间,前面的骑兵就倒在地上,于是兵分两翼向着义军包抄,打算避开阵列前方坚不可摧的盾牌阵。

孟明又高喊一声:“变阵。”

盾牌阵的两翼开始收缩,一字长蛇阵变成了滚筒阵,所有的盾牌围成了一个圆圈,将后金骑兵挡在圆圈之外。

后金骑兵的凌厉攻势在滚筒阵面前被化解。后金骑兵对着阳光下泛着冰冷光芒的盾牌束手无策,就像饿狼在团成球状的刺猬面前束手无策一样。

后金骑兵看到强攻不行,就改为偷袭,他们围着滚筒阵奔跑,寻找着可乘之机。

孟明高喊:“出击。”

滚筒阵的盾牌突然全部打开,盾牌后的长枪手又投掷出了一轮标枪。在一阵人喊马嘶声中,又有一批后金骑兵倒地。

后金骑兵看到远攻不行,就改为近击。他们放辔徐行,看到哪里盾牌与盾牌的缝隙较大,就把弯刀伸进去。

然而,等他们的弯刀收回去后,盾牌阵里的长枪却衔尾而来,要么刺在他们的身上,要么刺在马的身上。

后金骑兵完败于义军。

然而,在另一边,情况却险象环生。

后金骑兵从树林中冲出来时,左涯手提长刀,冲上前去迎击。他没有想到后金骑兵快如闪电,他还没来得及举起长刀,一名后金骑兵已经到了跟前,马背上的弯刀砍下来,挟裹着风声和万钧之力,左涯知道情势不妙,赶紧倒在地上,才躲过了致命的一击。

那名骑兵没有止步,又挥刀砍向左涯后面的史敬,史敬看到形势危急,就向斜刺里跑开,躲在了一棵大树后。

那名骑兵没有追赶史敬,而是向着史敬后面的年季进攻。年季拈弓搭箭,连瞄准都没有,箭镞就飞出去,穿透了那名骑兵的胸脯,骑兵从马背上倒下来,差点砸中了年季。

左涯爬起来后,恼羞成怒,他看到又有一名后金骑兵奔过来,就举起长刀等待着。后金骑兵冲到跟前,马突然人立而起,萧萧悲鸣。马的前蹄落下来时,马背上的骑手借助马下落的力量,抡起弯刀砍下来,左涯挺刀相迎,被震得后退几步,两支手臂又酸又麻,长刀差点掉到地上。

那名骑兵依然毫不停歇,继续向前冲去。

第三名骑兵冲到左涯的跟前,左涯手臂酸软,只能勉强举起长刀。这名骑兵却没有从空中砍下,而是身体向右边倾斜,右手的弯刀向上撩削。左涯想要抵挡,却已来不及了。他赶紧身体后倒,手臂被划了长长的一条伤口。

第四名骑兵眼看着又来了,刚刚爬起身的左涯已经不知道该如何迎击了。就在这关键时刻,周济从后面赶来了。他高喊:“不要硬碰硬。”

左涯丧气地喊道:“这是什么狗屁打法,毫无规则。”

第四名骑兵冲到跟前,周济大喊“趴下”。受伤的左涯下意识地趴在了地上。

这名骑兵冲过了左涯身边,冲到了周济跟前,垂下拿刀的手臂,又想撩削周济。

周济端平长刀,矮下身子,骑兵冲到他身后时,轰然倒地,马的一条腿已被周济生生削断。

周济赶上去,将被摔在一边的骑兵一刀捅死。

前日,此地落雨,道路湿滑,千万小心。”

陶谦刚刚说完,走在最前面的颜升悄声对后面的周济说道:“奇怪了,有人不久前从这里经过。”

周济问道:“你怎么知道?”

颜升说:“这棵树的树皮被蹭掉一块,大雨冲掉了路面上的痕迹,但冲不掉树上的痕迹。”

周济说:“有人抢先了,我们得加快脚步。”

大家小心地来到千愁崖下,然后沿着海边行走,海边没有道路,到处都是石头,崎岖难行,有时候,不得不搭人梯才能通行。

走在最前面的颜升发现了一块布片,是从衣服上撕下来的,显然是被凌厉的石头撕扯下来的。

颜升说:“布片的颜色很深。”

周济说:“是的,看来后金人走的也是这条路。”

他们来到码头,看到码头上行人如梭,蹲在地上摆卖海鲜的渔夫排了一长溜。空气中弥漫着海水和海鲜的腥味。

码头边的海面上漂**着几条船,但都太小,那是渔民出海捕鱼的船,众人看了看,都觉得不适用,每条小船只能载乘几个人。正感到束手无策时,有一个人主动走上来和他们搭话。

那个人说:“你们如果要出海,这些小船都不适合,我家有大船,可以让你们乘坐。”

众人跟着那个人转过一道弯,看到在码头的另一边,停泊着一艘大船,大船上已经坐了几个人,他们皮肤粗粝黝黑,一看就是经常在海边捕鱼的渔夫。

那个带着他们过来的人对周济说:“我家的大船,一天只往来一趟,从这个码头到月亮岛,一个时辰后开船,你们可以先在码头转转。”

陶谦悄声对周济说:“蹉跎谷就在月亮岛上,岛上有人居住。”

周济点点头,就和颜升走上大船,仔细察看,没有看到可疑的地方。

他们又从大船上走下来,周济说:“大家先去吃饭吧,一个时辰后,在这里聚集。”

人群散开了。颜升走到滕雨和何蓉的身边,问道:“有没有异常情况?”滕雨和何蓉都摇摇头。

小二肩膀上搭条毛巾,踮着小步跑过来,问道:“二位客官,想吃什么?”滕雨说:“先煮一斤虾吧。”

小二乐颠颠地跑进后厨。时间不长,一盘绯红色的冒着热气的虾就端了上来。滕雨兴奋地搓着手指,何蓉也是满脸笑容,这一盘虾,让人看起来就满口生津。

他们埋头吃虾,吃得汤水四溅。突然,海鲜店门口有两个人走过,滕雨听到一个人问道:“都做好了?”

另一个人回答:“做好了。”

滕雨听到先说话的这个人声音极为熟悉,他一下子想起了当初在迎风寨被人拷打的事情。当初,就是这个人一边逼问他,一边用蘸水的绳索抽打他。这个人,不是倭寇,就是丐帮的人。

滕雨顾不得吃虾了,他对何蓉说:“这两个人是仇家,你快点找师父,我跟着他们。”

那两个人还在兴致勃勃地交谈着,完全没有料到后面有人跟上来了。滕雨从人缝中穿梭而过,跟在和他们只有两个身位的距离。那两个人却已经转换了话题,说起了海中饮食。

他们说话的时候,一会儿用滕雨能听懂的话,一会儿用滕雨听不懂的话,滕雨知道了,这两个是倭寇。

倭寇穿过街道,走到了海边一间石头房屋里,石头房屋异常坚固,呈梯形,没有窗户,只有一扇门。

滕雨在石头房屋外等候了很长时间,没有看到两个倭寇出来,他想石头房屋里可能有地道,就凑过去,隔着门缝向里面张望,看到里面香烛摇曳,原来是一座妈袓庙。海边渔夫信奉妈袓,就像内地农夫信奉菩萨一样。

滕雨把耳朵凑近门缝,想听听里面的动静,突然,房门打开了,两个倭寇走了出来,其中一个气势汹汹地质问滕雨:“你干什么?”

滕雨还没有回答,另一个倭寇大笑不已,说道:“找你好多天,原来你在这里。”

两个倭寇手握唐刀“哇哇”叫着扑上来。赤手空拳的滕雨知道自己不是对手,他蹲下身从地上抓了两把石子,甩在前面那个倭寇的脸上,转身就跑。

因为腹中饥饿,滕雨脚步发飘,两个提着唐刀的倭寇愈追愈近,滕雨看到旁边有渔夫晾晒的渔网,就跑了过去。

渔网像一张巨大的席子,铺在地面上。滕雨踏进渔网两三丈远后,停下脚步。跑在前面的那个倭寇看到滕雨停住了脚步,立刻追上来,他的双脚刚刚踏上渔网,滕雨突然蹲下身,拉动渔网,那个倭寇仰面倒在地上,撞翻了后面的倭寇。

趁着两个倭寇没有爬起身,滕雨转身又跑,踏上了另一张正在晾晒的渔网。

两个倭寇爬起身来,看到滕雨跳上了另一张渔网,他们气势汹汹地追上来,这次学乖了,他们一齐跳上渔网,想着有两个人的重量,滕雨肯定拉不动的,可是,就在他们双脚一齐跳起来的时候,滕雨再次拉动渔网,当他们双脚落下来的时候,刚好落在正被拉动的渔网上。这次,两个人一起摔倒了,他们你望我龇牙咧嘴,我望你眼斜口歪。

滕雨趁机又跑了。

两个倭寇气坏了,他们爬起身来,继续追赶。

转眼间,滕雨已经上了一棵高大的杉树。他坐在树杈上,晃**着双脚。上树上房是老荣的必修课。

两个倭寇气急败坏,他们站在树下跳着脚叫骂,像两个泼妇一样,他们指着滕雨说:“有本事,你就下来!”

滕雨笑着说:“有本事,你就上来!”

倭寇爬不上去,滕雨也不愿下来,双方陷入了对峙状态。

倭寇想了想,就用唐刀砍树。但是这棵杉树异常高大,树身粗壮,木质坚硬,倭寇抡圆唐刀,也只能砍出一个小缺口,而树身纹丝不动。想要把这棵杉树砍倒,至少需要一个月光景。

倭寇又想了想,就搭人梯,前一个人蹲下来,后一个人踩在前一个人的肩膀上,想要够着最低处的枝杈,可惜无论怎么努力,也总是相差几寸。

两个人只能远远地望着滕雨,横眉冷对,无可奈何。

就在这时候,站在树上的滕雨看到何蓉带着一群人来了,他高声叫喊:“在这里,在这里。”

何蓉带着那群人从断墙后出现了。两个倭寇看到突然出现了这么多人,吓得脸上没了颜色。他们互相鼓励着,跑回了妈祖庙,然后紧紧关上了庙门。

滕雨从树上溜下来,看到师父颜升带着十多个人来了,有铁木石和两名捕快,还有孟明和几个义军。

众人看到倭寇躲在坚固的石头房子里,关闭了仅有的一扇门,在里面商量对策。

孟明说:“在门口堆一把柴火,点着了,门就会被烧开,倭寇也会被烧死熏死。”

颜升说:“这个办法好是好,但大火会引来那些渔民。我们烧着了妈祖庙,渔民也不会放我们走的。”

何蓉说:“还不到一个时辰,大船就要开了。”

一名义军士兵说:“那就从后面搬开石头,把两个倭寇清理出来。”

颜升察看了房屋后,说:“这个办法也不行,石头的缝隙里都是老胶和糯米,全部咬在了一起,我们没有特制的工具,是打不开的。”

一直没有说话的铁木石说:“这有何难?我们抓捕的时候,经常遇到这种情形。”

颜升问:“那你们是怎么做的?”

铁木石看到旁边有一块大石头,就指挥两名捕快抬起石头,来到妈袓庙门前,他叫声“一、二——抛!”两名捕快手臂震**着,将大石头抛在了庙门上,随着一阵门闩门枢断裂的声音,庙门轰然打开了。

随着庙门打开的声音,两个倭寇“哇哇”叫着,挥舞着唐刀砍了下去,却都砍在了空气中。

庙门打开了,但仍然没人敢轻易进去,因为两个手握唐刀的倭寇正躲在门后的黑暗中,以逸待劳,以静制动。

倭.寇想再次关闭庙门,然而门枢门扇都变形了,无法关闭。

铁木石又让两个捕快搜集了一大捧柴火,用带子捆着。然后铁木石抱起柴火,突然丢进了妈袓庙里。

两个倭寇看到有东西闯进了庙门,他们一齐伸出唐刀去捅,却捅进了柴火里。乱七八糟的柴火咬住了刀刃,他们急切中拔不出来。就在这时候,铁木石突然冲进了庙门里,借助着妈祖像前的烛光,他看得真切,一刀就砍掉了一名倭寇的头颅。

这名倭寇已经头颅落地,另一个倭寇才拔出唐刀,他想要捅向铁木石,却被随后冲进来的孟明一枪刺入肋骨。

颜升高喊一声:“留活口。”

但是,已经晚了。那名倭寇举起唐刀,抹向自己的脖子。孟明拔出长枪,那名倭寇就像木桩一样倒了下去。

颜升走上前去,撕开这两个倭寇的衣袖,看到他们的臂膊上都文着一只飞虎。和很多天前在十棵树看到的一样。

一个时辰过去了,众人来到大船上。

大船上除了周济他们,还有几十名渔夫,这些渔夫们有的背着布包,有的挑着竹筐,一上船,就兴高采烈地交谈当天买卖的收入。可是,一看到周济他们上船,渔夫们立刻都不说话了。

大船的中间建有凉亭,这近百号人都挤在凉亭里。渔夫们看着身穿盔甲手持长枪的义军,和身穿皂衣悬挂腰刀的捕快,就主动让在一边,挤在一起。船头的半个凉亭下,是周济这些人;船尾的少半个凉亭下,是那些揣揣不安、噤若寒蝉的渔夫。中间留下了一尺宽的距离。

船老大吆喝一声,大船就慢慢离开了码头。凉亭的下方,是分坐在船两边的二十名船夫,他们喊着号子,一下一下地有节奏地划动船桨,大船驶入了大海中。

半个时辰后,远处海天相接的地方,出现了一个岛屿。那些挤在一起的渔夫们,又开始说话了,很多人的脸上都带着喜色。

陶谦对周济说:“举目所及处,乃为月亮岛。船上渔夫,乃为月亮岛人。此处渔夫捕捞鱼虾,卖往码头。码头左右两边,上百里无人烟。”

周济尚未搭话,突然看到有人从船舱下面爬上来,满脸惊慌,对坐在船头的船老大说:“下面进水了。”

船老大面色沉稳,他说:“慌什么,进水多少?”

那个人伸出小拇指,说:“船底有指头粗的一个洞,不停往上冒水。”

船老大说:“快到家了,一半人划船,一半人排水。”

那个人答应一声,又下到了船舱里。接着,周济看到船舱两边不断有水被舀起来,泼出去。船两边的海面上,接连不断地溅起水花。

过了一会儿,坐在船舱里的周济明显感到船身在下沉,靠近船尾的船舱里,渔夫们惊慌不已,大声哭叫,而那个人又从船舱下面爬出来,他哭丧着脸对船老大说:“不行了,有几个地方都在冒水,水都淹到了胸脯。”

船老大坐不住了,他站起身来,也下到了底层。

周济明白,又着了道儿。

孟明站起来,命令义军下去救险。

此时,月亮岛遥不可及。

然而,已经晚了。

大船像喝醉了酒一样开始前后摇晃,船上的人难以自持,波涛声、呐喊声、哭叫声、吆喝声响成一片。义军脱掉铠甲,想到底层去帮忙舀水,却看到船老大从底层爬了上来。船老大挥舞着手臂高声叫喊:“跳下去,快跳下去。”陶谦大声说:“离岸五里有一座关帝庙。”

周济对众人喊了一声:“在关帝庙汇合。”

周济刚刚喊完,众人就扑通扑通跳入水中,然后向着月亮岛游去。

周济拉着陶谦的手,跳入了江水中,刚才灌满耳朵的声音,突然一下子听不到了。也不知道下沉了多久,他们又被海水托举上来,周济看到大船正在逐渐沉没,海平面上只剩半截桅杆。水面上,都是挣扎着划动的手臂。

一片木板漂过来,周济将陶谦抉上木板,然后推着他,划向月亮岛。

不知道过了多久,周济视线里只有自己和陶谦两个人了,天空很亮,海水很冷。周济划累了,就双手把着木板,用双脚蹬水,继续向前。

就在周济筋疲力尽的时候,终于游到了月亮岛。他躺在铺满细沙的岸边,大口大口喘着气。

陶谦说“上行五里,乃为关帝庙。”

周济说:“你先去关帝庙,我在这里等大家,看看还有谁在岸边,大家游到这里,肯定都累得不行,需要人帮忙救助。”

陶谦向后指了指说:“月亮岛不大,关帝庙在这座山峰最高处。”

周济点点头。

陶谦一个人走上了通往关帝庙的小径,周济一个人沿着岸边行走。

海水哗哗地拍打着海岸,岸上有的地方沙滩平缓,有的地方怪石嶙峋,周济不得不攀上岩石,才能继续前行。

他遇到了几个渔民,那几个渔民也是从那条失事的大船上游过来的,他们坐在岸边,用非常恶毒的话,指着海水咒骂。周济看到他们脱离了危险,就继续前行。

没走多远,他看到了颜升。

颜升趴在沙滩上,像一条搁浅的鱼,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周济抉起颜升,颜升问道:“其余人呢?”

周济说:“我和陶谦在一起。”

颜升问:“陶谦呢?”

周济说:“我让他先去了关帝庙

颜升说道:“你快点去关帝庙,我们中间有内奸,不能让陶谦落单。没有陶谦,我们是找不到《戚绝书》的。”

周济恍然大悟,他叮嘱说:“恩公,您照顾好自己。”

颜升说:“你放心,快点去。”

周济攀藤附葛,披荆斩棘,向着山峰的最高处攀登。半个时辰后,他终于到达关帝庙,却看到关帝庙里只有滕雨和何蓉。

周济问:“你们到了多久?”

滕雨说:“我们刚刚到。”

周济又问:“陶谦呢?”

滕雨和何蓉都说:“没有看到。”

周济心中掠过一丝不祥的预感。陶谦对月亮岛远比别人熟悉,他在一个时辰前就出发了,而现在还没有到关帝庙,一定是路上遇到了不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