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夜色有一种“芙蓉月下露,杨柳月中疏。”的感觉,这一丝丝秋意,与盛夏的燥热完全不同。带着一丝看破世间万物的平淡苍凉。在这夜间,好想让人把酒言欢。
正巧,机遇如此。
李伯丞见众人都略显拘束,在上座也就尽量说些故事让众人放松。他讲年轻官职不高,曾半路参与某场战事,见过许多远离家乡的战士。那些战士一个二个都争相问他家乡近来如何。那几年虽灾害不断,他却只能安慰众人说:“无碍,那里甚好,无甚大波大折。”
众人也就信了他的话。在一次围城之战中,他幸免于难。但是那些战士大多死在沙场,而这场让后人谈论起都会大惊失色的战役,却是狠狠的赢了。
而这战役之前,许多战士就邀他帮忙书写家信。因许多士兵并不识字,所以让他代劳。
有几封书信让人心酸不已。李伯丞讲时颇为唏嘘。
“其中一封战士虽不识字,却求我将他唱的诗经写进去。‘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唱至动情处,大家纷纷掩面而泣。”
宋小艾一阵轻叹:“有道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想来,是极伤感了。”
众人叹息。李伯丞亦是一叹:“其中一封是一个战士将信寄他心仪姑娘的。信中道‘嗟余只影系人间,为何同生不同死?’想来也是料到自己的结局。”
“战后我遗嘱嘱托,纷纷将这些信带回他们的家乡。可是灾后疮痍,许多人都流离失所,这些信也就被我保管。”
“倒也是一桩遗憾。”欧阳苏铠饮了口酒,从李伯丞的讲述中缓过神。宋小艾倒不知在想些什么,脑袋低垂,一直闷闷不乐的样子。
她只是觉得,人生无常。以前她没有看惯生死,所以觉得那是异常遥远的事。可是今日听李尚书如此一说,她竟觉得心里十分空旷。
就像抓不住一些事情,又胆怯不知明天。
这空白麻木又担心日后的心,让她无法言说。
“这气氛有些低迷。这样,来玩一些游戏。”李伯丞注意到众人情绪,提议起来。一直静默的李紫紫轻叹一声,听见此话,抿起嘴角,附和道:“好极,不知玩些什么。”
宋小艾眼睛骨碌碌直转,一听这话,马上来了兴致:“以前我家常宴请客人,我只记得一个好玩的游戏叫‘击鼓传花令’。”
她这一说,大多人都明了。李伯丞摸着胡子大笑:“不错,与那些战士饮酒时,我也常玩这个。不如,我就先来当令官。传到谁的手上,谁就自罚一杯。”
李紫紫见这是一个机会,忙开口:“可在自罚一杯上,加个自赋诗一首,可好?”
“哈哈哈。”李伯丞大笑:“倒是越来越文雅了。看各位意见。”
欧阳苏铠瞟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宋小艾,嘴角一弯:“我无所谓。”
只是他想起她之前做的那首“人间有真情”不禁笑意满面。
李伯丞唤小寒拿来一朵泥塑花。看着身后站着的丫鬟小厮:“不如,你们也加入进来吧。”
盛情难却,就这样,宋小艾,李紫紫,欧阳苏铠,富竹,心怡,春桃,小寒,都加入了进来。
当然,那些欧阳苏铠和宋小艾的护卫觉得这实在有些难为他们,还是老老实实的呆在了凉亭外。
李伯丞笑笑:“那,我们就以秋中夜色为题,开始了。”
从宋小艾开始,李伯丞背对众人,手中掌声未停。时急时缓,终于停下来时,转身一看,花传到了富竹的手中。
富竹倒是豪爽,先饮了杯酒,方才不慌不忙沉吟:“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秋风吹不尽,总是玉关情。何日平胡虏,良人罢远征。”
众人倒是一惊,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小厮竟然也是才情了得。似乎看透众人心思,欧阳苏铠缓缓:“虽然富竹只是我的管家,却从小用功读书。”
听到这里,宋小艾意味深长的看了春桃一眼。春桃有些想哭。本来,这种场合她一个丫鬟就不该出现嘛!
李伯丞倒没有低看之意,仿佛这在他意料之中:“这诗倒是让我想起了往事。”
富竹木讷解释:“也就是方才那会听了您的故事,才有所触动……”
一段话让众人赞叹些许。酒令继续,这一轮由富竹传,没想到传到了李紫紫的手中。
李紫紫秀眉一颦,念出了一首:“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天阶夜色凉如水,坐看牵牛织女星。”
“倒是颇为凄凉。”李伯丞不禁大赞:“亦是才女咦!”
李紫紫闻言,羞怯低头:“倒是书读的有些少了,在各位面前献丑了。”
说罢,她将一杯酒一饮而尽。做了个请的手势。
只给人大家闺秀又不失豪爽的感觉。
接下来花传来传去,都被宋小艾给避免了。但是世上没有绝对的人,终于,玩到几乎尽兴时,花落在她的手中。
她眨眼,沉吟:“恩……我还是先喝酒吧……”
她已全然忘却今日那个大粽子说的话了……不过她倒是不担心,反正他又不在。她怕个啥!
喝完一杯之后,她眯眼,嘿嘿一笑:“那个……今日大家都高兴,那么我就来一……”
还未说完,她就倒在了酒桌上。
春桃立马跳起来,解释:“真是对不住啊各位!我家小……公子自小就不胜酒力,属于一杯就倒的那种……”
她急忙拉过富竹,一起将小姐扶了起来。
李伯丞倒是挺大方,“呵呵”一笑:“看来是不曾饮过酒的小公子啊……”
只有李紫紫觉得有些可惜,毕竟,她觉得这下宋小艾最起码是会丢一下人的。
不过……她心里一阵冷笑:如此的话,不也是丢人么?
一行人又不能先行离开。毕竟这次尚书宴请十分用心。春桃扶了宋小艾在客房休息。就剩其他几人在那里谈一些别的。
当然,也不想再玩了,毕竟大家都玩的比较尽兴。
到最后,喝饱喝足。大家都意兴阑珊,欧阳苏铠见夜已深,便起身准备告辞。
哪知李伯丞此时将一个略大木匣交到他手中:“这是一点小礼物。我这府上,已许久没有这么热闹了。看来,也是与你们这群年轻人投缘。”
木匣有些沉,欧阳苏铠沉吟。李伯丞点头:“里面有给你们的书信。愿你们能得偿所愿。”
欧阳苏铠有些动容:“尚书……”
“我们也算忘年交了。如不嫌弃我这大把年纪,叫一声丞伯也不是不可。”
“分明是很年轻。”李紫紫纠正。
“哈哈。”李伯丞大笑:“哪里比的上你们年轻人。不过,能帮到你们,我也就安心了。”
说罢,他吩咐人去帮忙唤宋小艾。然后亲自送客。
这次一聚,让众人心里都佩服李尚书的真性情。敢说敢做,待人真挚。
欧阳苏铠笑笑,心想,结实到这样一个人。
也不算坏事。
大抵是因为李伯丞不想让众人尴尬。所以并未当面说明木匣。而当欧阳苏铠回客栈打开木匣时,却是一惊。
木匣里有一大包,被油纸包裹。他见里面有封书信。忙取之来看。
“我年轻时有情人最喜花草,素冠荷鼎为两人结晶。然老天不慈。她先我而去。请谅我不能将花赠与你。不过,这一些花泥为我多年栽培而得。百花栽种其中都可活,不如试试。”
欧阳苏铠一下子就明白,那个固执的老头,为何一谈卖花就变脸。一人一世一双人,他,到底是太痴情。
第二日他将花泥转交李紫紫,见李紫紫面色虽欣喜,却还是有些不满。于是他开诚布公,将那封信拿给众人看了一番。
宋小艾一阵长吁短叹。
她道:“要是能在此地多留两日,我们还可去李府玩玩。”
“怕是不会了。”欧阳苏铠道。见众人看向自己,他低眸:“君子之交淡如水,我想,这位丞伯,也不希望我们过多打扰。”
“也是。”宋小艾点头:“反正我们就要回去了。”
不过,回去之前,她还是想再去去翠风楼,看一看那个前几次都没有看成的姑娘!
话说她不是男子真的可惜了。如此痴情,如此……好色……
李紫紫大概也看出欧阳对自己方才表现有所不满,却还是抿着唇带着笑意:“那日后我们还可再来邯郸。或是邀请他来京城一聚。”
“待此事处理,我们也就回山庄了。山庄事情妥帖后,日后大抵很难相见了。”
欧阳苏铠话中略带惆怅:“天下无不散之宴席,今晚,离开邯郸之前,不如就饮酒一番。”
“好啊!”宋小艾完全不顾自己酒量如何,虽然昨日她确实是“不小心”的喝醉:“我们就去翠凤楼!”
李紫紫一愣,有些不解:“那是酒楼?来这里的这些时日,倒不曾听说过。”
见她一副迷茫,宋小艾神秘一笑:“是比酒楼,更好玩的地方……”
虽然宋小艾故弄玄虚,但是在看见翠凤楼三个大字的时候,李紫紫也没有表现出多惊讶。
她只是有些结巴:“这……这个……”
她虽然听她哥哥提起过这等地方,一来就可明白,但是!但是她从未来过这种地方啊!
而宋小艾心思就单纯多了,她只是想,万一还能偶遇到大粽子,是不是就可以抓住他教训一番呢!
不过事实没有这么美好。欧阳苏铠有些嫌弃这里,强烈要求换地方。所以众人转移到了清风楼。
为此宋小艾心里忿忿不平,一直在低声委屈的嘟嚷。大概是她的不甘让众人忍无可忍。
大家一致保证吃完饭喝完酒后一定去翠凤楼玩一玩。
宋小艾一听立马喜笑颜开。
这让众人都在怀疑,那个翠凤楼是不是武林山庄的产业……
不然,她为何如此费心!
是大家想的太多,宋小艾的目的很单纯。那就是看美人,偶遇他。
当然,她一个都没说出口,因为她怕一说出来,就会让众人再也不愿意陪她去了。毕竟大家都以为她是图新鲜,谁也没想到她有这番心思。
她亦不敢只带着富竹春桃一起去。
毕竟,上次有活生生的教训摆在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