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X年的新年,即莓莓出生快满三年的新年,是在四合院里过的。因为只有这片住处有足够大的空地,能够在不能出门的时候,供孩子和狗狗玩耍。
202X年,在众人期待的新一年钟声快要敲响的时候,一场突如其来的疫情先一步席卷整个中国大地——它先是在长江边某交通枢纽城市爆发,紧接着蔓延到南北方各个省份,鲜有幸免。为避免疫情的进一步扩散,各地都纷纷发出通知,要求民众尽量不要外出,保护自身周全。
燕城的疫情相对要平稳一些,但政府还是发出了居家令,于是宴阳在采购了充足的食物过后,带着张阿姨和莓莓一起去了四合院。自莓莓出生之后,他们一直住在市中心的房子里。这次宴阳本来不想挪动的,考虑到孩子和狗狗的好动天性,还是麻烦人将四合院那边收拾了一番,搬了过去。四合院的院子相对来说还是宽敞的,无论是遛狗还是遛娃,都方便跑动。
鲜少来这边住,搬过来的第一晚,莓莓有些睡不着。洗完澡后趴在妈妈怀里,缠着她讲了好多故事。宴阳费了点儿功夫才将小妞哄睡,方走出卧室,卫明慎的电话就打了过来。早在两年前卫明慎就调回了燕城,但工作仍是数十年如一日的忙,此刻看到他的号码在闪烁,宴阳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喂。”她按下通话键。
“妞妞睡了没有?”卫明慎在电话那头问,因为今晚早些时候宴阳在微信里跟他汇报情况,说孩子有些躁动,不乖乖睡觉。
“睡着了,刚哄睡,你什么时候回来?”
“一会儿,我马上就到家了。”顿了下,“阳阳,我可能要出差。”
宴阳:“……”果然。
心里那块大石不知该落定还是该提的更高,沉默片刻后,宴阳说:“你先回来再说吧。”
一刻钟后,有汽车的喇叭声在外面响,很轻的一声,宴阳听到之后,立马披上衣服去给他开门。卫明慎已经先她一步开门进来了,见她衣服敞着怀,微皱下眉头,说:“赶紧进屋去。”
宴阳没动,只抓着他的胳膊说:“你是要去南边么?”
卫明慎停顿了下,再开口时,声音有些低:“回屋再说。”
俩人去了西厢房,这里暖气不如主屋足,进门后卫明慎倒了杯水,给宴阳暖着。宴阳伸手接过来,没有立刻喝。
“我听同事说,这次的要比03年的要严重。”宴阳低喃道,没有抬头看他。
“现在燕城还好,你跟莓莓张嫂好好待在家里,哪里也不要去。”
“我知道。”宴阳说,“我肯定看好孩子,这点你不用担心,就是你——”
宴阳知道自己阻止不了他出差,所以就想好好嘱咐他一番。然而话到嘴边,却不知道该怎么说。疾病最是无情莫测,她不知道该嘱咐什么,才能保他安全。
卫明慎当然明白她的心情,拍了拍她的背,将人揽到怀里。
“你放心,有你和孩子在,我不可能让自己出事。”
这话说的太绝对,他纵使再强大,也不可能左右一切。然而此时此刻,宴阳唯有相信他。
“要收拾衣服吧?”她打起精神,问道,“这边放了三套,其他的都在中心的家里,要不要让方进开车送我们过去,我帮你收拾行李?”
“不用,我自己过去就行,莓莓还在睡,一会儿醒来看不见你要哭的。”
宴阳不想让他自己去,但正如他所说,孩子是最大的牵挂,有她在这里,她哪里也不能去。
“那你带张阿姨去,她心细,能帮你省好多事。口罩消毒片要多带,到那里一定用得着……”
宴阳细细叮嘱着,卫明慎听了心里也有些不好受。
“阳阳,你好好在家等我。”
宴阳停顿片刻,再开口嗯的时候,已然带上了些哭腔。
自卫明慎走后,宴阳就带着莓莓和张阿姨过起了居家隔离的日子。在卫明慎离家去南方的第二天,一个六十岁上下的男人上了门,他是方进请来的一个厨师,特地过来负责她们日常饮食的。按方进的说法,现在疫情期间吃食上要格外注意,万一有处理不好的或者带有病毒的吃下去就麻烦了。请个厨师来,更有安全保障一些。宴阳觉得没有这个必要,但疫情以来听过的有关野味的传言太多了,不得不谨慎对待。思虑再三,跟张阿姨商量过后,就将厨师留下了,特意收拾了西厢房给对方住。方进送过来的人,她是相当放心的,因为她清楚,这背后必有卫明慎的意思在。
日常起居都有了安排,宴阳剩下的日子除了照顾莓莓之外,就是上网刷有关疫情的消息。一度,混乱的现状和真假难辨的各路消息都让宴阳感到焦虑,但此时此刻的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待在家里等待着卫明慎的消息。
因为各地纷纷掀起捐赠**,处于疫情中的城市在处理捐赠物资遇到了迟滞等问题,本就不富裕的人手使得这一问题更加雪上加霜。宴阳所在的公司在得到消息之后,由老总方明策带头,组建了一支包括管理和技术在内的十人队伍,赶赴疫情最为严重的地区,帮忙协调处理问题。他们公司本就是做智能仓储的,跟很多地方都有合作,现在这个危急关头,正是发挥大用处的时候。宴阳听了之后,也有请命前去的冲动,被方明策拒绝了,他要她原地留守,做他们的后勤保障。于是宴阳的工作就变成了每天打电话,协调各种物资和人力。随着各项支援的陆续投入,宴阳的心渐渐稳了下来。她相信,有这么多人的帮忙,一定能成功打赢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因为疫情,这个年就过的有些萧索。但大家都蛮会苦中作乐的,让隔离的生活也变得有滋有味。
跟大人的焦虑和担忧不同,小孩子因为不谙世事,并不晓得眼前的事态有多严重。他们只是纳闷,为什么好好的不能出去玩了,以及到哪里都要戴口罩。相比其他宝宝,莓莓是比较活泼的,住到四合院的第三天,将全院探索了个遍后,她就想出去玩儿。
宴阳自然不会答应了,就哄她,说外面有吃人的老虎。
可莓莓毕竟不是一两岁的小宝宝了,她已经马上快要三岁了,这意味着她不会那么好哄了。所以听完妈妈的话后,小姑娘反驳道:“幼儿园老师说,老虎都在动物园关着,不像豆豆一样可以出来跑,所以它们不会咬人。”
豆豆,就是他们养的一只小博美。
“但万一动物园的笼子关不住它们呢?”宴阳说着,夹给她一块儿小肉肉。
莓莓小朋友津津有味地啃着香甜的咕咾肉,脸颊鼓鼓地问:“为什么会关不住呀?”
“有可能是笼子坏掉了,也有可能是有人故意把它们放出来。”
嚯!小姑娘眼睛睁大:“那个人好坏呀。”
“所以呀,我们不知道会不会有这样的坏人,就不能随便出去。”
莓莓扭着身子想了会儿,又问妈妈:“那我们可不可以跟坏人叔叔说一下,不要让他把老虎放出来呀。”
“哇,莓莓厉害了,你还可以跟坏人打商量哦。”宴阳说着,捏了捏她的小胖脸。
莓莓捧着碗不好意思地笑。
“妈妈,爸爸去哪里啦,他怎么还不回来呀。外面有老虎。”吃完饭,莓莓偎在宴阳身边,仰着小脑袋问她。
宴阳正在给她捡水果吃,闻言动作一顿。
“爸爸在外面抓老虎呢,等老虎被抓住了,宝宝就可以出去玩儿啦。”剥了个小蜜橘塞到小妞嘴里。
“别的小朋友爸爸是不是也在外面捉老虎。”莓莓又问,“妈妈,我想爸爸啦。”
宴阳:“……妈妈也想。”
因为黑白颠倒地忙着工作,卫明慎基本两到三天往家里打一次电话。微信倒是每天都有报平安的消息发来,但只有听到他的声音,才觉心安。算一算,距离他上次打来电话已经过去三天了。
兴许是孩子的念叨激发了宴阳的思念,这一下午她都心不在焉的。倒是莓莓,说过之后就忘,一下午在院子里跟豆豆玩的很开心。
因为不能出门,宴阳和张阿姨就变着花样地给莓莓找乐子。这天因为家里收到了很多新鲜水果,张阿姨就准备串糖葫芦吃。起初这是厨师老刘提议的,他看到有新鲜水果送来,随口念叨了句说可以熬糖做糖葫芦。张阿姨听进了心里,问过莓莓小妞之后,就开始准备东西。
莓莓对这个非常感兴趣,下午就牵着豆豆,蹲在刘爷爷支在院子里的小火炉前,看着小锅熬糖时咕嘟咕嘟冒出来的泡,眼睛发亮。她也想学张姥姥一样串糖葫芦,可张阿姨怕扎着她,不让她串。莓莓只好继续在旁边蹲着,时不时喂豆豆吃草莓。
糖葫芦小厨房一直到天黑才收工,豆沙糯米苹果草莓芍药山楂的糖葫芦做了二十根。每根上面差不多只有两三个,量小,胜在花样繁多。莓莓小妞吃了三根,草莓豆沙和山楂的,吃到最后肚肚饱了,还剩下一块儿想偷偷喂给豆豆,被刘爷爷看到以后阻止了。
“不能给狗狗吃这个哦,会不消化的。”
莓莓不好意思啦,抱着豆豆说:“对不起豆豆,宝宝不是故意的。”
宴阳忙完工作出来,张阿姨正带着莓莓往冰箱里放糖葫芦,她走过去看了眼,也哇了一声。
“做了这么多?”
“对呀,妈妈你要不要尝一个。”莓莓举着一根草莓的递给宴阳,宴阳正要去接,她又缩了回去,“妈妈你没洗手。”
宴阳:“……”
揉了下小妞的脑袋,宴阳正要洗手,忽然有视频邀请的提出音传来,她掏出手机一看,惊喜地向莓莓一晃:“是爸爸。”
镜头一侧的卫明慎,看上去风尘仆仆,很显然这些天过的并不太好。但看到妻女,他还是笑了。
“宝宝手里拿的什么?”他问莓莓。
“是冰糖葫芦。”莓莓说着,往前一递,“爸爸吃。”
“莓莓吃吧。”卫明慎说,“是出去买的么?”
“是刘爷爷做的。做了好多根。”
卫明慎又笑了:“你们倒是会玩儿。”
这话是对宴阳说的。
宴阳就坐在莓莓身后,她看着卫明慎,也是一笑:“我下午居家办公,张阿姨带着她跟老刘忙活的。可算是给小妞找了点儿事干,中午还念叨爸爸呢。”
“是么?”卫明慎又看向女儿,“莓莓,爸爸在外面捉老虎,一时半会儿不能回家。莓莓在家里乖乖的,等爸爸和其他叔叔赶走了老虎,莓莓再出来玩儿好不好。”
关于“老虎”这个小插曲,宴阳已经在微信上跟卫明慎通过气儿了,所以他才能如此趁手地拿出来应付女儿。
“好呀。”莓莓乖乖地说,“爸爸加油哦。”
“多谢宝宝,爸爸一定。”
之后,又聊了两句,宴阳看卫明慎太累,就让他去休息了。总是这样,每次视频都说不了几句。但只要能看到他安好,宴阳就心满意足了。
因为疫情的缘故,过年的时候哪家亲戚也没走。绥阳老家没回,距离两条街之近的卫建平所在的干休所,宴阳也没带莓莓去。
早在刚发布居家令的时候,卫建平就特地打电话过来嘱咐,说没事儿不要带着孩子乱跑。后来得知儿子卫明慎下了南方,就定期让警卫员送来吃的。若不是家里有张阿姨和老刘陪着,怕是能直接遣一个人过来坐镇,照应着她们娘俩。
宴阳给卫建平打过几次电话,说家里什么东西都有,不用天天送。老爷子却是口吻淡淡:“孩子的口味一天一个变,保不住今天就想吃个什么,难道你还跑出去现买?现在去哪儿都不安全,你带着莓莓好好在家待着,东西给你送到门口,也省了你们的事儿。特殊时期,保护自己和孩子最重要。”
话说到这里,宴阳自知自己没法拒绝了。每次警卫员开车过来送东西的时候,她都会给他塞一小瓶便携免洗洗手液。偶尔也会通过警卫员,转给卫建平一幅莓莓画的画儿或者手工,同时附上宴阳代写的一张小纸条:爷爷,你也要乖乖的,不要出去乱跑哦。
一场疫情,隔开了距离,却无形中拉近了人心。就是这一颗颗温暖的心,支撑着所有人,熬过这漫长的冬天。
终于,到了四月,全国的疫情基本平稳了下来。而卫明慎也终于结束了出差,可以回燕城了。
接到电话的时候,宴阳刚从公司回来,彼时燕城早已解封,各大企业和机关事业单位都已经复工复产。为了应对即将到来的返工潮,老总方明策组织所有在燕的职工去单位搞卫生,准备以整齐干净的面貌,迎接回来上班的外地员工。
“阳阳,我要回家了。”电话那头,卫明慎轻声说。
宴阳并不意外,语气平和地好像他从未离开过一样。
“好,几点到家,要不要准备你的晚饭。”
“不着急。”卫明慎说,“我还要隔离十四天。等隔离结束后,我们再见。”
宴阳:“……好,我等你!”
这是一个特殊的新年。但守得云开,终见月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