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浒龙以此给我们介绍了他的家人,我废了好大的劲,都没能搞清楚所有人的关系,只知道还是像之前一样,每个人都瞧不上他。吃饭坐位的时候,我和他也是坐在所有哥哥姐姐侄女侄儿之后。
陆老端了杯果汁,坐在正前方说了一大堆话,我一句也没有听进去。因为他说话的过程中,陆浒龙就不停的在下面勾我的脚,或者是伸手来抓我的手。那样子就像是,老师讲课的时候,总是有调皮捣蛋的坏学生来骚扰我。
不时有人奇怪的看着我们俩,但是陆浒龙都旁若无人的继续,最过分的是,在陆老说完之后,他忽然带头鼓掌起来,说爸爸说得好。
然后,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我们。
陆浒龙这个时候,才端起酒杯,吊儿郎当的走到陆老的身边,扶着他的轮椅说:“爸爸今年已经80高寿了,马上又快要过年,古话总说,上了80岁的老人年关难过,要不然,我们趁着今天晚上大家都在一起,让爸爸说下他如果那天寿终的时候,财产到底如何安排吧!”
所有的人都惊呆了,估计没人会想到,在这个举家团圆的时候,陆浒龙能当这陆老的面儿说出这番大逆不道的话。
陆老甩手就给了陆浒龙一个耳光,说:“我这还没死呢,你就说这种话,怎么,嫌我活得太久了?”
“爸,爸爸。”陆浒龙揉了揉脸,嬉皮笑脸的说:“我没有别的意思,就觉得你老人家应该过早安排,要不然真的哪天你出了意外,你也不想看到自己的子女为了点钱打得头破血流的吧?当然啊,我拿了泽哥的那份,我就先不参与了,你们分,你们分。”
谁都不知道陆浒龙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也没人敢说话。
但是陆老显然被陆浒龙刚才的那番话气得不轻,拿手指着他半天说不出话来,“你——你——”
你了很大一会儿,陆老就那么仰头倒了过去。
所有的人都慌了,出门开车的开车,打电话的打电话,然后在短时间内就把陆老送去了医院。所有人都小心翼翼的跟在他后面,生怕他会有什么意外,倒是陆浒龙留在了家里,装着没事儿似的躺在沙发上不动弹。
我看到那样的场景还是有些生气,指责陆浒龙说,不管怎样他都不应该对自己的亲生父亲说这种话。
陆浒龙皱了皱眉头,爆了句粗:“你懂个屁!”
那年的平安夜对陆家来说,一点都不平安。凌晨,有人开始返回,看到陆浒龙还坐在家里,就气不打一出来的指着他鼻子骂他不孝。
陆浒龙一声冷笑:“二哥,你的公司这几年受到大环境的影响,流动资金怕是很快就不足了吧?你难道就不想要咋爸早点那什么,好分你点钱来,挽救你的公司?”
“我才不想。”
“都是亲兄弟,不要把我当仇人一样对待,小时候我不回来和你们抢玩具,现在我也不会和你们抢财产。”陆浒龙似笑非笑的说。
我和陆浒龙一直在陆老家里坐着,等到第二天早上大部分的男人都回来,女眷留在了医院照顾陆老。才知道情况是,陆老昨天晚上实在是被陆浒龙给气到,竟然突发心梗了,经过一晚上的抢救,现在已经脱离了危险。
而陆浒龙闹的那么一出,也正是要陆老在近段时间,把遗嘱立好,他一分不要。
我有些迷糊了,陆浒龙这么出头的把自己置于全家人都痛恨的地步,最后竟然不要陆老的一分钱?难道说,他就真的安心守着陆浒泽的那个公司,他就知足了?
我们离开的时候,听说陆老找了律师去医院,或者是真的意识到了陆浒龙说的话虽然不好听,但确实要先准备好遗嘱才是。走出陆家,陆浒龙回头看着那套房子,笑得很阴。
把我送到学校,陆浒龙让我回去好好休息,这段时间他很忙,等忙到年底带我出国去度假。
我看着他,怎么觉得他像是,有些伤感。
到元旦晚会表演结束之前,我都把手机关了机,我不想要让因为意外影响自己的演出。宋妍即使想要安排什么意外,我都不接招她也没办法,每天起床就去找卓玛他们,彩排到很晚才回来。
晚会那天,可嘉直接报病缺席了晚会,她为了拿那50万,放弃了大一上台的机会。
所有的筹备都没有白费,那天我们的演出非常成功,表演结束后,老师就找到我们说,刚才坐在台下的有个知名老艺术家,邀请我们去参加上海电视台的春晚。
大家都很激动,这代表我们学校的原生态民歌,算是真正跨出了第一步。
从后台出来,一个陌生男子送来超大一束鲜花,说是有人同城定的。看了上面的卡片,我知道是陆浒龙,于是拿出手机开机,陆浒龙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我故意接起来不说话,然后顺手把花送给了卓玛,说:“亲爱的,这花是我专门定了送给你的,我要谢谢你,要是没有你的话,我调整不过来自己的状态。”
卓玛娇羞的收下花,陆浒龙挂断了电话。
就像是压了很久的弦忽然松了下来,林倩问我放了假要不要回去泸市一趟,她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把今天的录音给她爸妈看了,想要像她们证明自己并不差劲。我也确实想要把今天收获的各种赞美和荣誉,和不常见面的妈妈分享,于是答应了林倩,她那边跟着定了晚上的票。
到了泸市已经是12点多,我和林倩就近找了宾馆开房休息,趁着林倩去洗澡的时候我打开电视,正在播放一条新闻:“前任**书记袁咏,因为贪污受贿逃于国外,今日凌晨被引渡回国......”
林倩裹着浴巾出来的时候,新闻已经放完了,我的眼睛还盯着电视上的广告在看。
脑子里瞬间炸开,袁咏出事了,袁咏出事了!!
那莫枕怎么办?
一个被我差不多遗忘的人和事,忽然涌现出来,所有的担心都没有地方去发泄,毕竟,我连莫枕到底在哪里都不知道。
林倩脱下浴巾,扔到我身上,光着在我面前晃来晃去的说:“我看了下酒店的浴巾不敢用,你也没带,就用我的吧。快去洗,洗完我们早点睡觉,明天我还想先回去学校看看。”
“林倩,莫枕他爸出事了。”
说这话的时候林倩刚刚打燃打火机要点烟,忽然把打火机熄灭,“什么?你开玩笑的吧。”
“真的,刚才新闻里放的,被抓了!你记得上次我回来泸市吗?就听出租车司机说现在的泸市有些民不聊生,陆浒龙说估计早晚会出事。我怀疑,那个时候就差不多已经是出事的了,只是后来他逃了。”
“出事就出事呗,贪官就该抓!”
林倩以为在我心里早已经放下了莫枕,现在满心都只有陆浒龙,可是她并不知道,在内心深处某个隐蔽的角落里,一直都有莫枕的位置。我偶尔会想起他还好吗?偶尔会想起,他找了女朋友了吗?
“我想去他家里看看。”
“现在?”
“嗯。”
“可是你去了也进不去啊?”
“我从外面看看就行。”
“好,我陪你。”
我感激的看了一眼林倩,只见她已经冲去了洗手间开始吹头发,我便在外面收拾行李。计划总是不如变化快,半小时前还想好就在这里先休息明天回城,现在又不得不匆忙离开。
我们打了辆出租车,先把行李拖去金豪放下,然后就马不停蹄的去了莫枕的家里。只可惜,我们到的时候外面整条街都被警戒了,出租车司机说袁咏被抓,最近几天应该是在抄家。
全进知道我们去放了行李,打电话来问我们在哪里,我说在莫枕家这边。
“来金豪吧,这事我比较清楚。”
我回头看了一眼那栋曾经在我看来像是皇宫的地方,心里很失落。莫枕再也没有家了,他从墨尔本回来之后,他会去哪儿会住哪里?他知道这些事情吗?他有被牵连吗?他会挺得下去吗?
全进接上我们,问我是想要喝酒吃宵夜还是睡觉?
我想也没想的说,“喝酒!”
那个点金豪的客人已经很少了,我和林倩上楼的时候碰到辛月下来,全进说你先回去睡吧,我陪陪亦乔他们。
辛月应声答应,说我刚把帐对完,你有空了去看看。
“嗯,回去早点休息。”全进宠溺的把手搭在辛月身上。
那种感觉就像是老夫老妻很长时间,而比我更惊讶的是林倩,她或者始终都没有想过,这两个以前看起来毫无关系的两个人,现在会这么的恩爱有加吧?
从进包间酒上来后,我就一杯杯的接着在喝,然后听全进在说。
这件事是因为换届选举,有人想要搞袁咏。不过也是怪袁咏以前太胆大,以为自己能只手遮天,弄的这些年的泸市差点就乱了套,上面的人有眼睛,跟他抢位置的人也盯着,不遭才是怪了!
“那莫枕会受到牵连吗?”林倩问。
“应该不会,我是听说他在出国留学以前,家里人就给他办了移民,估计也是害怕会有这一天吧?”
“他们以前住的房子,要被收回了啊?”
“肯定啊,有传言在说,袁咏在位这些年,至少贪污了上亿。所以这次抄家,怕周围几公里的地方的街道都给封锁了,就怕有他的人回去在附近地里挖钱什么的。”
“啧啧,谁把现金藏在地下啊?”
“你以为呢?那么多钱,家里堆不下了,只要是个可以藏钱的地方,都会要藏的好吗?”
“现在恐怕是除了莫枕和他家人,泸市没有人不拍手称快吧?”
“你别说,这样一搞我们日子也没那么好过了,以前还可以找到门路上供求庇护,现在短时间内估计给钱也没有人愿意收的。”全进摇摇头,说:“从袁咏出事以来,我们场子里已经不敢乱来半点了,现在真的是老实经营。但是你们也都知道,老实经营就意味着营业额降低。再加上南湾码头那边,是袁咏在位的时候招投标的,也还有两年就要到期,到时候我能续标的可能性,也不会太大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
“过两年看吧,不行就提前处理所有东西,准备回辛月老家开发旅游。”
那天晚上我把自己喝到人事不省,也许不单是莫枕的问题,还有更多的是前段时间和陆浒龙之间的隔阂,让我无比的想要松懈下来放肆的大醉一场,我全程几乎都没有和他们说话,就听林倩和全进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醒来后全进安排了车送我回去老家,到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妈妈住在派出所的宿舍里,正在洗她的衣服。看到我回来并且还带回来了我表演的视频,她一边看一边流泪。
在家里小住的那几天,我拥有了很久以来都没有拥有过的宁静。
每天妈妈上班去了之后,我就在家里或是看书或是听音乐,然后上街去买点菜做饭,等她回来给她说那些发生在我们学校里的事。我看着妈妈一天天老去的容颜,开始害怕,害怕忽然有天,我就再也看不到她了。
临走的时候,我问妈妈,等我大学毕业在城市里安顿下来之后,她愿不愿意跟我去城里生活。
妈妈笑着说当然愿意啊。
我那时候才知道,以前妈妈坚决反对进城,是因为她觉得我还不足以撑起我们家的生活,她还是家里的主心骨。而看到我一天天长大后,才放心的把自己交给了我。
回到泸市叫上林倩,她看我心情比刚知道袁咏出事的那天好了很多,就开始跟我说起,她这次回到家里把视频给她父母看了之后,获得的褒奖了。她说,她爸妈再也不会觉得林倩跳钢管舞,是一件难以启齿的事情了,把视频刻成了光盘,在菜市场每天都给人发,说她女儿现在成明星了。
我们在飞机上一直在交流,最后到了上海才打了个总结,以前的父母都觉得我们太小,说什么做什么都不是不靠谱的。现在才觉得我们长大了,尤其是有了点小小的成绩,才觉得不管我们说什么做什么,才是对的。
可是以前大学的时候,我们总觉得自己长大了,觉得父母否定我们是在否定我们的人,实际上并不是。
回到学校,我在学校外面停着的众多车辆中,再次看到了之前看到过的那辆车。车窗依然是关起来的,完全看不到里面的人,我开始觉得之前有次看到像莫枕的,并不是幻觉,而是真的有可能是他。
他回来了?
还是本来就没走?
我激动的把行李一扔,让林倩等我下,然后飞奔着冲个过去。站在车窗旁边不停的拍打着,喊莫枕的名字。
但是,车窗帖得是完全不透视的膜,我不管怎么想要贴近去看,都看不到里面的人是谁。拍打了一会儿,车上就跟没人似的,也不开车也不理我。
我觉得自己可能是过度神经质了,要是莫枕他肯定会开走,要是别人,也早都要下窗户骂我了。
就在我失望的转身要往回走时,车忽然飞快的往前开走,我连忙追着跑上去,大声地喊:“莫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