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听景麟忽然问起回溯草,卫汐汐哽住了,“可,可能吧……”
靠,他怎么还记得这茬呢!
可是,这玩意儿早就不知喝了多少人的血才长成这德性,看起来就邪门得很,谁特么还敢用啊?
听到二人的对话,原本重伤倒地的蜘蛛精突然目眦欲裂,喉头咯咯作响,溢出嘶哑的笑声:“果然,果然哈哈哈哈哈哈——”一堆虚情假意、你侬我侬,到头来还不是为了抢回溯草!”
卫汐汐:“啊这……”
其实还真不是。可她也没法跟蜘蛛精解释,总不能承认找回溯草是假,想整死景麟才是真吧?
毕竟她曾经想整死的人,还是她刚刚费劲巴拉地救回来的呢。
蜘蛛精已眼见着出气多、进气少了,但依然没有停止几近癫狂的笑声:“哈哈哈哈哈我就算死,也绝不会让你们称心如意!”
言毕,他勉力支撑着坐了起来,膝行几步,站在了回溯草面前,面色晦暗,双眼出神,似是在思考,在回忆。卫汐汐搞不懂他究竟想要做什么,正一脸疑惑想要问问景麟。突然,只见他异常迅捷地一把揭开回溯草上的保护罩,将银叶金纹的灵草连根拔起,整颗囫囵塞进了自己嘴里。
卫汐汐:!!!回溯草被他吃下去?!
看到这一幕,景麟赶紧大喝:“住手!”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蜘蛛精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召出两团染血的蛛丝,拦住了他们的脚步。继而,他挣扎着起身,掀开棺盖,几近脱力地伏在新娘身上,将嚼碎了的回溯草嘴对嘴地喂给了他的“汐汐”。
银白色的汁液淌过尸体的眼角,宛若一滴凝冻了千年、终于落下的泪。
更可怕的是——下一秒,那棺中新娘的手指,动了!
卫汐汐确信自己的眼睛没有花。
那新娘的尸体,真的在动!
“啊啊啊啊啊啊诈尸了!”
景麟抬眸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的神情好像在说:卫汐汐,你比诈尸吓人多了。
卫汐汐扑闪扑闪圆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他:“大佬,我跟你解释过啦,人家家一害怕就管不住嘴!”
眼见景麟两道英气的剑眉紧拧,卫汐汐以为他又要怼自己。不料景麟只是淡淡地答了一句“知道了”,随后上前一步,用高大的身躯将她护在背后。
“一会儿如有变故,可别拖本座后腿。”景麟的声音幽幽从她头顶上方传来。
“知道啦,我只负责苟命!”卫汐汐与他差了快一个头的身高,纠结片刻,依然按捺不住游戏玩家的好奇心,从景麟肩膀的一侧探出不安分的脑袋,继续围观那诈尸的棺中新娘。
只见,蜘蛛精的脸上流淌的不知是汗还是泪,晕开了他的红色眼影和先前咳出的血迹,恍惚之间似是画就了一副以血为墨的山水。他双眼直直地盯着棺中新娘的脸,嘴里不停地唤着:“汐汐,汐汐!”
而躺在他面前的那副躯体,先是尸体僵直的手指开始自然地蜷曲,接而手背上青紫色的血管淡去,缺了一块蔻丹的灰黑指甲恢复了珍珠白的本色。全靠浓妆掩盖的死败面容渐渐容光焕发,双唇润泽,宛如一朵新开的芍药花,还沾着清晨的露水。
天哪,新娘真的活过来了!
卫汐汐惊了:“天底下居然真的有能令人起死回生的灵草,这得卖多少钱啊?”
景麟自动忽略了她的后半句,让人不明所以地答道:“起死回生?未必。”
他话音刚落,新娘一双杏眼缓缓睁开,瞳仁清明,眼波流转,似一江不回头的春水,流向了泪眼朦胧的蜘蛛精。
呦呵,这新娘生前肯定是个娇俏的小美人!
卫汐汐拿手肘撞了一记景麟:“哦豁,大佬,你这算打脸了吗?”
景麟懒得反驳她,不自然地侧了侧身。卫汐汐完全没注意到他这傲娇闪避的小动作,救命也不嚎了,诈尸也不怕了,全心全意地围观年度虐恋爱情大片。
蜘蛛精握住了新娘微微颤抖的手,抚上自己的脸颊:“汐汐,是我!你还记得我吗,我是南风啊!”
南风?卫汐汐感慨,不愧是花美男NPC,名字还挺文艺。
新娘的嘴唇张了张,想要说些什么,却发不出一个音节。只能略略抬起手指,想替他擦净两行清泪,满脸血污。
“没事,我不疼,我哭只是因为我高兴。”蜘蛛精道,“我一直在这里,在我们成亲的地方等了你三年。你刚醒来不记得我也没关系,一切都过去了,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我秦南风发誓,从今往后绝不再让你受一点罪、伤一次心!”
“那个……大佬,”卫汐汐拉拉景麟的袖口,“其实他们……也是可怜人啊。”
“呵,可怜。”景麟淡淡地说道,“他们的爱是爱,别人的命不是命?”
卫汐汐啧啧:人家就感慨一下嘛,真是个铁石心肠的死直男……
“何况此妖害你之心不死,光凭这一点,本座就绝不姑息!”
卫汐汐:“哈?”
可这蜘蛛精明明要把他们一锅端了,景麟的小本本上怎么就单记着她这笔仇呢?
不愧是本姑娘的好战友,够义气!
话虽如此,景·钢铁直男·麟也没铁石心肠到冲上去打扰别人死别后的重逢。
蜘蛛精的眼泪濡湿了新娘的指节,顺着嫁衣的袖口,流到了裹着心脏的那几寸肌肤。
自从苏醒以来,她的杏眼就不曾眨过一下,只呆呆凝视着秦南风。似是要把他的模样刻进魂魄,直至变成六道轮回也洗不去的烙印。
她也想哭,她也想大喊。
可是,她的泪腺早在眼眶里生锈,她的声带早在喉咙里腐朽。即便咬裂了自己的嘴唇,也再流不出一滴血。
“汐汐,你到底想说什么?”秦南风柔声道,“不急,你慢慢想,我一直在这儿。”
新娘倚在他怀里,虽然发不出任何声音,但嘴唇有规律地开合,好像一直在重复两个字。
秦南风观察了片刻,便心有灵犀地读懂了她的口型——她在说“别看”。
秦南风问:“别看,你让我别看什么?还是说不想被他们看见?好的,我这就挖了他们的眼睛!”
卫汐汐浑身汗毛一凛,轻轻地骂了一声“靠”。
做不做得到另说,她相信为了老婆挖路人眼睛这事儿,这疯批铁定做得出来!
然而,只见新娘神色哀戚,拼尽全身力气摇了摇头,涂着蔻丹的指尖轻轻划过了秦南风眉间的八爪蜘蛛印记。
动作轻得仿佛飞鸟掠过云间,做最后的告别。
下一刻,秦南风明白了这句“别看”是什么意思。
倏忽之间,新娘那一头乌黑的秀发,从发根开始,飞快地染上雪色。娇俏的青春容颜像脱了水一样,被大片大片的皱纹和黑斑吞食。好不容易复苏的芍药花谢了,沦为一具身着殷红嫁衣的白发骷髅。纤纤细手皮肉尽去,唯余下一只骨爪,停留在秦南风的眉间。
红颜枯骨,不过一瞬。
骨爪尖锐的指尖刺破了他的眉心,一滴鲜血划过骷髅那漆黑渗人的眼洞。
这是她最后的眼泪。
她方才说:“别看。”
别看,别看。
请不要看我,再在你面前死一回。
秦南风眼底那些或狠厉、或柔情的华彩全部消散了,周身沉沉的死气,与怀中的骷髅再无区别。
比永失我爱更残忍的,是失而复得,得而复失。
卫汐汐倒吸一口凉气,五脏六腑间的热量似乎都随着棺中新娘的枯败而流逝,四肢冷得如堕冰窟。她小声悄悄问道:“景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回溯草是假的?”
景麟轻叹道:“世间灵草皆是天地造物,吸取日月精华,自然长成。可倘若逆天而行,靠杀害无辜之人来强行催熟,终将遭到反噬。依本座看来,只能说是天理昭昭,一报还一报。”
“一报还一报?”蜘蛛精的胸口剧烈地起伏,口中不断涌出鲜血,“什么天理?都是狗屁!世上从无天理,有的尽是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小人!”
他紧紧地握住骨爪,与已成为骷髅的新娘额心相贴:“汐汐别怕,黄泉路太长,我很快就下来陪你。”
“而这些害死你的人,都要为你陪葬!”
卫汐汐一边心疼新娘,一边又对蜘蛛精的脑回路非常无语:“你讲不讲道理?你本来是守护回溯草的灵兽,却逆天而行。是谁强行杀人放血、催熟灵草,是谁心急火燎地薅了回溯草,是谁把回溯草嚼碎喂给她?到头来全是别人害死了她,你自己一点都没错呗?”
“此人早已疯癫,无需与他多言。小心!”景麟目光一凛,抱过卫汐汐飞出几尺远。
狭小阴暗的山洞里一阵剧烈的震动,头顶不断掉下碎石,木床木椅倒塌,连那仅剩下一半的“囍”字都未能幸免于难,轻飘飘地跌在地上,破了曾经山盟海誓的新人的最后一点念想。
而下一幕令人肝胆俱裂,蜘蛛精红袍尽碎,化出原型,盘踞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只巨大的八爪蜘蛛!
这蜘蛛光一条腿都比卫汐汐的腰粗,上面长满了青黑色的硬毛,随便一刮就能让她原地回复活点。
更瘆人的是,这八爪蜘蛛身上竟然还长满了形状各异的人眼睛!有孩童单纯的鹿眼,有姑娘曼妙的凤眼,有老人浑浊的鱼眼。就这样,上千个人的视线全都聚焦在了卫汐汐和景麟身上,死死盯住了二人。
与此同时,山洞里响起了无比惨烈的哭嚎声,回音叠着回音,层层密不透风的音浪将他们包裹其中。
那些被蜘蛛精杀害后未能超生的冤魂们,全都缠在苦主身上,等着把听到这声音的人一同拖下无间地狱!
次奥,又是万鬼同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