焉知蕉鹿不识君

第一百六十六章 混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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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薄阙重整精神,打算前往谢家人暂居之处请罪的时候,鹿未识正带夜悬阳前往问雷谷。

夜悬阳之前醒了一次,却并未恢复平日里的样子。他目光沉沉的不说话,旁人稍一靠近,他就警醒的像只恶兽,吓得腊八一个劲儿打嗝。好在他对鹿未识还算温驯,乖乖任凭他小师姐摆弄,有鹿未识在旁边,薄阙和腊八才算是勉强帮他固定住了折断的骨头,俩人小心翼翼,几乎屏着气息,生怕他突然蹿起来吃人。

虽然薄阙一百个不放心,鹿未识还是把这样的夜悬阳带走了。她知道,倘若夜悬阳再像照古林里那样发作一次,这个乱成一锅粥的别云涧根本无力承受。

能承受夜悬阳这些怪异变化的人只有她,也必须是她。

她把夜悬阳扶上马,自己也跳上去,坐在他身前。这种时候,尊使大人的沉闷中总会显出些恰到好处的机敏,他顺势环住她的腰,头垂在她肩上,利索的不像个伤患,做完这些,他又沉闷着不动了。

阿廿默默反省自己是不是把他惯坏了,却没有推开他,他无数次上了病了她都不在身边,如今这一点小小的任性,就由他去罢。

马不敢太快,怕颠簸到他的伤,这样慢慢行了几日,便到了闲岔关。阿廿本想在昨日忧买些吃食,谁料那铺子关着门,看门口连片的草,应该是很久没做买卖了。

她左右看看,岔路往西是问雷谷,往东是风蝉山,阿廿正欲拨马往西去,却见西边儿路上来了一辆马车。

车帘一掀,露出晏悉阶清癯的脸。

阿廿喜出望外,“悉阶兄,我正要去找你。”

晏悉阶也没什么寒暄,“前几日听说你回来了,我也正有重要的事要找你。”

“悉阶兄有何事?”

鹿未识并不知道,在她和晏悉阶说话的时候,靠在她肩头的夜悬阳正无声抬起眼,充满敌意的盯着晏悉阶。

晏悉阶烫着了似的避开他,低声道:“如果我猜的没错,你我要说的,或许是同一件事,关于你身后这个人。”

阿廿下意识攥紧了手里的缰绳,“我以为……”

“以为我不想提他?”晏悉阶意味不明的笑了,“可你还是在找我。”

“事出有因,迫不得已。”

“嗯,此处不是说话之地,我们换个地方。”

阿廿一指门窗紧闭的昨日忧酒馆,“关了,这周围怕是也没什么能歇脚的地方。”

她话音刚落,闭合的店门突然打开,里面冒出一个丧里丧气的脑袋,“没关没关,别人进不来,晏公子和鹿姑娘可都是贵客,哪有不招待的道理?几位里边儿请!”

晏悉阶被吴钊吓了一跳,转而又笑了,暗道:果然,鹿未识什么狐朋狗友都有。

他很自然的下了马车,目光避着夜悬阳,径直往店里去了。

他并不知道此刻的鹿未识也是一脸感叹,心说晏谷主还真是威风,连闲岔关的老板都给他这么大面子。

这俩人谁也没想到,吴钊的面子给的是夜悬阳。

吴掌柜颠儿颠儿的扶他家小尊使下了马,夜悬阳依旧面无表情,二人眼神交错的瞬间,吴钊脸色微微变了,转而又恢复谄媚的假笑,只字不多言。

吴掌柜领着几个人往后院走,晏悉阶随便挑了间客房,阿廿赶紧说:“我一会儿去找你。”

晏悉阶没说什么,点点头进去了。

倒是夜悬阳,一直盯着鹿未识,眼都不眨一下。吴钊看着有趣,故意问:“二位……一间还是两间?”

阿廿:“啊……我们……”

没等她回答,夜悬阳伸手拽住她的胳膊,随便推开一个房间进去了。

房门“砰”一声关上,吴钊啧啧称叹:不愧是我们家小尊使,出息大发了!

夜悬阳进了屋还一直抓着阿廿,神色却有点空茫,似乎不知道抓着她干什么,但就是不撒手。

阿廿以为他又在耍赖,歪头看着他,“尊使大人,你真要和我睡一个房间啊?”

夜悬阳看着她,有点莫名其妙,“你是我妻子,不该和我睡一个房间吗?”

这是他醒来之后说的第一句话。

闷声不响好几天,一开口就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阿廿被他炸蒙了,竟然有点结巴,“夜悬阳你……你是耍流氓还是真糊涂了?我我……我什么时候是你妻子了?”

夜悬阳看着她,“我记得我抱过你,还亲过你,如果你不是我妻子,我们为何要做这些?”

他认真的想了想,又有理有据的补充道:“你也亲过我,很主动,还不止一次,你应该很喜欢我……”

“好了你住口!”她几乎要跳起来了。

尊使大人素来有本事用最冷漠的语气说最难以启齿的话,阿廿被他闹得脸红,却也很快意识到一件事:如果夜悬阳不是装的,那么眼前这个人,明显已经神思混乱了。

眼下大把的事情还没解决,夜悬阳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开这样无聊的玩笑。

所以他到底怎么了?

是因为照古林的那次变故吗?

她小心翼翼的试探:“夜悬阳,你还记得我叫什么名字吗?”

夜悬阳看傻子一样看着她,却还是答了,“鹿未识,我一般叫你阿廿。”

“那……刚才和我们一起进来的人呢?”

“晏迟。”

这记性挺好的啊。

她想了想,又问道:“那我们现在要去哪儿?”

夜悬阳皱了皱眉,语气开始迟疑了,“问雷谷……修士大会?”

阿廿刚冒出来的一点希望又被浇灭了,“那你怎么受伤的?还记得吗?”

夜悬阳眉间的褶皱又深了些,似乎这种思考让他很不舒服,他想了好一会儿,烦闷的抱怨:“你怎么这么多问题?”

阿廿一拍脑门,完了,看来是真忘了。

她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夜悬阳却又开口了,“阿廿,你说话能不能大声一点?”

“嗯?”

“我听不清。”

“我声音不小啊,别人都听得清……”

“我听不清。”

“可你刚才明明和我说话……”

“看口型猜的。”

鹿未识已经震惊得都快震惊不过来了,“夜悬阳,你如果是故意逗我的,我一定把你剩下的骨头也打断……”

夜悬阳不说话,他看着阿廿,显然也意识到了自己不对劲儿。他眉眼间隐约又露出那日在照古林中一闪而过的悲戚,“阿廿,我应该是出什么问题了。”

阿廿欲哭无泪,尊使大人,你问题大了……

她伸手把他扶到凳子上坐下,绕到他身后,在他耳边“啊啊啊”了好几声。然后,又跳回他面前,“能听到吗?”

“能听到,但是听不清。”

阿廿不服气又跳回他背后,念经似的念叨:“能听清吗?一句都听不清吗?你再好好听听嘛……”

悬阳侧过身,慢慢拉住她,“别试了,什么都听不清。”

阿廿有点泄气,“所以这几天你坐在马后一直不理我,是因为根本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嗯。”

“从你醒来就是这样吗?”

“嗯。”

“那之前呢?在你受伤之前?也听不清吗?”

尊使大人又一次陷入了沉思。

这惯常无所不能的人突然神思混乱起来,越是强装镇定便越是让人担心。

阿廿看着他惨白惨白的脸,哄着他去**休息,“你先好好歇一会儿,没准儿是累糊涂了,睡一觉就全都想起来了。”

悬阳没有拒绝,老老实实的躺到**,眼睛却还看着阿廿,“你找晏悉阶,是为了我的事?”

“嗯。”

他皱了皱眉,“我似乎和他有些冲突。”

阿廿苦笑,你俩之间,何止是冲突啊……

“你们俩之间……有些误会,我会和他解释清楚的。”

他又扯住她的手,“还有个问题。”

“你说。”

“你是我妻子吗?”

阿廿笑了,“你希望我是吗?”

“嗯。”

“如果我不是呢?”

他想都没想,“抢回家。”

“强扭的瓜不甜。”

“先扭下来再说。”

阿廿嘴唇干巴巴的张了两下,愣是没接上话。

她一直以为夜悬阳从前已经是畜生中的极品了,和如今这个神思混乱的他一比,果然之前还是有点理智的……

她叹了口气,想从他炙热的目光里逃走,出门去找晏悉阶。

夜悬阳的手却没松开,甚至抓得更紧了……

另一个房间里,晏悉阶也并不好过,正在慢慢梳理思绪,斟酌着如何跟鹿未识说明那些情况。

外面响起了敲门声,开门见到的却是吴掌柜那张丧脸。

“晏公子,鹿姑娘请您过去。”

“她不是说来找我吗?”

“她……”吴钊笑得有点暧昧,“她遇到点儿麻烦,脱不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