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了,头也不回,就像他每一次的离开一样。
“记住,这是你欠我的,我叫初望雪。”说罢,原地卷起一阵飞舞的雪花,整个人便消失不见踪影。
易埋着头,迈开沉重的步伐开始下山。他有多想亲口告诉她,自己的名字叫易,代表改变,代表未知数的易…
可能…也只能是,想想罢了。
突然,一阵思绪涌动,望着那飞舞四散的雪花,易感觉就连它们似乎都在感伤。
“雪…来自天上的无根之水,冰寒彻骨,凝霜为雪…”
“水润万物,细而无声;水亦能顷刻颠覆,怒临天下…”
“纵使长风送雪,终有一别;倘若水寒现冰,唯有心安…”
“故——”
“风萧萧兮——易水寒!”
受到易身上散发出的气息的牵引,成片的雪花开始环绕在他身旁,与极寒冰冷截然不同的是,在雪花中间竟出现一汩一汩淡蓝色的水流。
此刻的易,才算真正的迈出第一步,拥有了属于自己的道!
“一斩心灵,二斩肉身,三斩执念——斩三尸成道!”
话音刚落,三道无形的光芒瞬息而至,几乎在同一时间斩在易的身上。
他清楚的听到了一些东西破碎的声音,一些始终禁锢着他的存在,在这一刻终于被撼动!
“风萧萧兮——易水寒!”
所有的雪花如同冰冷的武器四射而出,在山路的雪面上留下大小不一的坑洞。
此刻的易感觉自己前所未有的强大,这种感觉完全无法用言语形容,他感觉到了一切,感觉到了万事万物,他感觉在这一刻,自己就是世界的中心…
他也终于明白,为何圣龙道能强大到令人畏惧,被修炼者尊称为“三千年来第一的攻伐圣术”!
这个世界是有规则的,当然这是废话,无论人类还是妖,都有需要各自遵守的规则。
同时这片天地,对于他们这些修炼者来说,也有无数的规则在限制他们。
这些,正是星宿们需要“超脱”的存在!
一直走在前人开辟的路上,自然会顺利很多,但前人的路是有尽头的,当你走的越远,就会愈发感到自己的渺小——
因为,你永远无法在别人的路上,超越前人的成就!
唯有超脱,才能真正的走出自己的路,才有登临无极境的希望。
换作任何一个修炼者,无论他们修为高低,拥有一次“超脱”的体验,都是一件喜极而泣的大好事,因为悟这种事情,完全是可遇不可求的事件!
可易现在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心里始终七上八下的,下山的脚步也磨磨蹭蹭,过去许久依旧在雪神山上晃**。
易终究还是下山了,因为他师傅带回去那三个家伙,明显不是省油的灯。不过他一点都不担心他会吃亏,凭他那张舌灿莲花的嘴…
突然,易感觉自己似乎一直忽略了一件事——这一趟自己可谓是大丰收,他不相信师傅会一无所获。
那么…他又在第二次机会中,得到了什么呢?
带着这个疑问,易变得更加心不在焉了,这一路上都安静的有些反常,不仅那些平日遍地嬉戏玩耍的小妖们,全都消失的一干二净。
那些天不怕地不怕,天天想着在龙王谷做大事的小伙伴们,也都没有出现。易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思考些什么,兴许只是单纯的在放空自己,什么都没想。
但他又感觉脑袋里乱糟糟的一团,因为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太迅速、太紧凑了,他感觉甚至比那个疯老头的疯言疯语,还要让他混乱。
他的身上散发着淡蓝色光芒,不停地闪烁,整个人的气息更是飘忽不定,忽强忽弱的。
龙王谷内。张讼师徒简陋的小屋。
三人静默的盘腿坐在屋中,不时地向外界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波动,三种强大的神形毫不遮掩的展开,并贪婪的掠夺着周围浓郁的能量。
张讼守在屋外,嘴里叼着一根不知道从哪捡来的稻草,躺在他不知道又从谁家“借”来的躺椅上。
悠哉悠哉的哼着小调摇摇晃晃的,完全没有没有一点紧迫感,与先前在三人面前那副虔诚模样判若两人。
“师傅,我回来了…”
越是靠近“家”,易的心情就越是沉重。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无法对仇满洲的事情共情,所以他脑海里代偿性的出现那个女孩的身影。
她的一颦一笑,每一句和自己说的话,调皮的举动——以及最后离别时的冰冷无情。
易只知道,她对自己笑的时候,胃里会感觉暖暖的,就像三年前第一次吃雪花鱼时候的感觉一样…
见到易安全回来后,张讼撇撇嘴,似乎在嫌弃他磨磨唧唧。
看样子,他丝毫没有在意身后的屋里里,有三位实力深不可测的星宿。
“小兔崽子,鼓捣啥呢这么晚才回来…喏,今晚上没剩别的,就一个馅饼,赶紧垫吧垫吧。”
张讼依然叼着那根稻草,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
对于师傅的这份不正经,易早就习以为常了,哪天他正经起来,自己反而会觉得奇怪呢!
突然,张讼吸了吸鼻子,眼睛冒出一缕精光。
“嗯~女人气息!”
“臭小子,干啥缺德事了,给老子如实招来!”说完就将他大号的身体凑到易的跟前,笑眯眯的盯着他。
“…”
易现在可没心思和他掰扯那些有的没的,所以对于张讼的问题,回答的总是驴出不对马嘴,关键之处他更是全部含糊的一语带过,只是说和别人有一些误会罢了。
张讼呢,虽然没吃过猪肉,但也见过猪跑。刚才在雪山神庙里,他们俩的互动,除了最后那一段,他可是一点没落下,怎么形容呢…
精彩!张讼只能想到这句话来形容了!
话说回来,那个女孩的确不错,从气质到长相,绝对在火桑国都是排的上号的!
配自己这个天才弟子马马虎虎吧,不过毕竟他师傅是老子,绝对不存在身份不对等的问题!
直到易说起想给自己起个名字时,他的思路才终于被拽回来。
“有道理哈,过几年你也该出去闯**闯**,没个响亮的名字肯定不行…”
“像老子的乾清天官,这威名一出,绝对能吓得妖邪跪地求饶…”
“你这个名字嘛,确实差点意思,不给你好好想个威风八面的名字可不行…”
“易风?易水?易火?有点土,不太好听…”
“易长生?易无敌?易神通?不行,过刚易折,容易挨打。最主要是比老子名头还响,得换一个…”
张讼眯缝着眼睛,一边摇头晃脑一边嘀咕道。
“我已经想好了,师傅,就叫易水寒…”
“滚屁蛋去,老子正想着呢,你大字不识几个,还自己起名,给老子爬!”
张讼根本没有仔细听易说了什么,便一口回绝掉。
“…”
易想反驳,但偏偏他这位师父说话做事是个粗人,但作为一名曾经的天官,他确实见多识广,而且较真的说,文化水平比自己高太多了。
“我想好了,小兔崽子,这名字与你再合适不过了!”
“我只说一遍,你且听好!一元无始,万象更新,代表周天反复,天道无常,就叫做——易!”张讼兴奋的说道。
“怎么样,牛不牛批?天妒英才啊,天妒英才…不然老子怎么会落得这番田地!”
“…”
饶了半天回到了起点,易甚是无语,他的这份自恋恐怕直到师傅入土的那一刻,都不会停下来。
“嗯,这名字起的真好,是个文化人无疑了!就这么定了,以后就叫你易!没意见吧,小兔崽子?”张讼不容置疑的说道。
他的这份自信使得易差点开始怀疑,自己曾经到底叫什么?难道不是易吗?
未等他多想,被张讼拽着坐在屋檐下,继续八卦起来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一回来就魂不守舍的…
两个人都十分默契的没有提仇满洲的事,见到易一直哭丧着脸,没有一点说话的欲望,张讼也就回到躺椅上,继续哼着他那无人听过的小调了。
易远远的望着雪神山,半山腰的那座神庙依然在雪地中熠熠生辉。
他有一口没一口地啃着手里变冷的馅饼,对身后屋子里的情况只字不提。
师徒二人在这寂静的夜里,安静的坐在门外各怀心事,直到张讼毫无形象的睡去,一时间鼾声大作。
易的脑海中总是会浮现出那道清晰的倩影,嘴里也不由自主的一遍遍唤出她的名字,时而微笑,时而又沉默不语。
“初望雪…”
纷扬的大雪再次悄然落下,似乎在奏响一曲悲伤的乐章。
他的身体散发出蒙蒙微光,在这夜里如同萤火般,静谧朦胧,温馨而平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