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讼,天历四百六十年生人,于天历四百七十二年通过三选考核,正式成为天宫的一名降妖师。
天历四百八十年,晋升为朱雀七宿、张月鹿麾下的一名地煞天官,封号乾清。
在天宫中有着严格的等级制度,根据降妖师的实力强弱,分为“降妖师,地煞天官,天罡星君,星宿”四个大等阶。
对应的修行阶段是“化神,彻地,通天,神降”四大阶段。
为了构建更为清晰直观的修炼体系,天宫通过大数据,考察了大量不同实力水准的降妖师,将不同阶段的降妖师具体实力表现及修炼方向,统一进行逐一定义。(详细内容可以看作品设定,后续我会逐步带入)。
五百年来,一代代降妖师更迭的脚步从未停下,因为人类即使改变身体孱弱的缺陷,却依然无法突破寿命的大限。
二十八星宿,三十六天罡星君,七十二地煞天官,它们的数量始终如一。
有人退自然有人进,有过空缺,却从未超过这个数。
张讼能成为一名天官断然不能光凭运气,想当年他也是意气风发的少年,也曾年少成名,在当地轰动一时。
只不过他是这一批天官中混的最凄惨的一个,正值壮年有一身抱负,准备大施拳脚,却被“意外”分配到委派的任务,他自己都想不到,这一委派便是六年。
头来鄂县那几年,他是一天都清静不下来,有一点妖族行动的迹象,都会当作是妖族卷土重来的阴谋。
一边准备大展宏图,一边不辞辛苦,跑到离城中的朱雀门总舵,事必躬亲的禀报。
随着奔波的次数增加,慢慢地他发现鄂县地处火桑国最南部,四周全是崇山峻岭,山路险恶,一年到头外来人都见不到半个。
鄂县虽然是个不富裕的地方,但是当地人的生活安稳自足,许多人几乎一辈子都没有离开过这个地方。
它就像是火桑国的缩影,由于道路阻隔,山水险恶,不同地域之间几乎从不互通往来。
火桑国说是一个帝国,并且领域面积排在四大帝国之首,其实政令行之有效的地带,多集中在十一座大型城池周围。
至于更多的地区都是自治模式,由帝国提供庇护,作为交换他们向帝国进行资源反哺。
说到底,只不过大家共认一个图腾,平日里都是各扫门前雪,最后凑到一起成为一个帝国罢了。
所以在鄂县,他反而成了唯一那个忙的不亦乐乎的人,这时他才开始意识到,自己被悄无声息的边缘化了。
好在火桑国热情好客的民风,一直在各处延续,当地人也一直对这位天宫来的“大人”十分尊敬,平日里相处也都还算融洽。
一个是未来可期、出身世家的青年降妖师,一个是驻守边陲无人问津的降妖师,原来二者并没有什么区别。
明白这个道理时,已经是张讼来到鄂县的第三个年头了。
出生在降妖师世家,并非意味着有光明坦途在等待着他,因为无论何时,资源都是有限的,资源不对等也是毋庸置疑的。
所以出生,就意味着竞争的开始。
对于世家子弟来说,成为一名降妖师只是个起点,勉强能算是进入长辈的视线之中。
再往上走,一切就要全靠天赋和努力了,成为天官才算是真正在家族中立稳了脚,拥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
因为天官可是在天宫中,能说上话的职阶,每一位都有自己专属的封号,并且是会记录在册,在历史中留名的唯一存在。
当时他当上天官时,可着实在族里风光了一把,一时间蹦出来无数个素未谋面的“长辈”,都在恭喜他的年少有为。
但他被“下放”到鄂县后,从众星捧月再到无人问津,几乎就是转眼间的事情,这么多年来,族里更是连一句问候都不曾有过。
从满心期待自己打开院门就会等到有信使到访,恭敬的呈上一封烫金家书的每一天,到不再早起,甚至有时一觉醒来就是正午,这种不可思议的转变就这样平淡的发生在他身上。
就连张讼也没想明白,这种他觉得不可能的事发生在自己身上时,为什么自己会这样简单的接受。
又经历了一年浑浑噩噩的过度,张讼不再用高墙将自己隔绝起来,他开始尝试融入这些平凡且普通人的生活。
于是这一年,鄂县少了一位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多了一个流窜在市井中奇怪的家伙。
天宫分舵外墙的高度没有发生丝毫变化,却让人们感觉它似乎变得越来越矮,到最后成为形同虚设的存在。
一如那个从高处迅速跌落泥潭,经过一番痛苦挣扎后,又看清现实、看清自己的家伙。
他迎着不解的眼神,像个规规矩矩的小贩摆摊卖菜,用生疏的话术和白给的价格卖给他们。
借着“算卦”的名义,帮助那些身陷困境的普通人消灾解难;偶尔也会钻进一个小酒馆,和一帮不认识的人打成一片。
鄂县依然还是那个被人遗忘的地界,但似乎有了什么变化,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了,只是像从前一样,总是一副岁月静好的样子。
渐渐的,他连分舵的小院子都懒得打扫了,甚至买下一家搁置已久的宅院住了进去,彻底成为了鄂县的一部分。
他的真诚自然得到了鄂县百姓们的接受,他和传说中的神仙不太一样,真性情,喜欢吹牛,充满着市井气息。
最关键的是,张讼和他们一样,都生活在火桑国边缘,是一群快要被遗忘的人。
不过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他扬眉吐气、咸鱼翻身的机会已经摆在面前了!
感知十阶什么概念?放在以前,张讼想都不敢想。倘若有人在他面前说自己感知十阶,他起手就得是一巴掌,扇完之后再考虑要不要理会他。
在有记载的几百年里,反正在张讼的认知中是这样的,达到感知十阶的人,一个都没有过。
因为这意味着,他是一个天生的降妖师,他的身体完全就是阳间能量构成的。
化神对他来说没有瓶颈,彻地、通天境更是一路坦途!
如果把普通降妖师的修行比作一步一个脚印的漫漫长路,天才降妖师就是一路疾驰,而他,用个不恰当的比喻,那就是原地起飞!
他想要成为星宿真不是说着玩的,需要的只是时间长短而已。
饶是张讼这些年自认心性磨砺的足够,依然在今天如获至宝的那一刻欣喜若狂,直到现在他还感觉生活充满着惊喜和希望。
所以这一路上,他都是摇摇晃晃,哼着那首不知名小调,一直晃悠过鄂县中几十年老字号,最有排场的酒楼——长亭酒楼跟前,才停下脚步,倒退回来。
长亭酒楼,建立于天历四百四十三年,由本地人长东来一手建立,在鄂县这一亩三分中地中,风风雨雨几十年里一直屹立不倒,打下了不错的口碑。
长老爷子如今也有八十岁的高龄,但依然精神头十足,甚至隔三差五还会去长亭酒楼中招呼招呼客人。
这些年经过他的不懈努力,只要是在鄂县提起长亭酒楼的金字招牌,就没有一个不竖大拇指的。
“小崽子,我先给你上一上,这降妖师第一课…”
尽管二人此时还杵在门口,张讼仿佛已经闻到了屋内的酒肉饭菜香。
他并不饿,就像醉翁之意从来都不在酒,这些年来他的心境转变了很多,但那股不甘的念头却像根刺一般,一直扎在他内心深处。
直到今天,才彻底被这个天赋超绝的小豆丁再次点燃。
看的开放得下,是他在这里学到的东西,但作为一名降妖师,他的骨子里依然不习惯这种平淡无奇的日子,就像战士最好的归宿不是解甲归田,而是身死疆场那般。
“小崽子,听好了,降妖师最重要的是什么——还用想?当然是排场!瞧好了!”
小男孩见到他兴奋的在自说自话,内心不免吐槽——你也没给我回答的机会啊
“小二我今早起来,发现有喜鹊在枝头,原来是有贵人来喽!”
见到门口有人驻足,接待的小二一路小跑着出来,发现是那位与众不同的天宫“大人物”,顿时心中有三分好奇三分喜悦,当然更多的,还是表里如一的紧张。
“张真人,今儿个想吃点啥,今天现宰的三年份黑猪,在咱们这可是稀罕玩意呢”
小二开始尽职尽责的向张讼介绍今天的特色菜式,张讼微微颔首,随后绷足了架子说道。
“把你们这最贵的酒,最好的菜,在最敞亮的位置,给老子摆上一桌,动作要快!姿势要帅!”
说罢还似无意间挽起袖子,将内袖口处自己独特的天官的印记亮出来。
长亭酒楼在这鄂县经营数十年,各路车马消息流通,所以天宫内印他自然是认得。
源自天宫的独特手法,以自身念力为针,阳间能量为引,在衣服内层绣以星宿图腾神氏,袖口处则是会有代表身份的特殊称号。
此刻,他的内衬袖口处,古朴的字体显得沉稳非凡,小二一眼便瞧见了“乾清”字样的封号。
由于事情来的突然,他灵光的脑子足足愣了十几秒才转过来,因为张讼这些年先是在鄂县独来独往,又是和普通人打成一片,从来没有展露过他“天官”的身份。
“好嘞好嘞,二位贵宾,您里面请!”
转过身操着一口鄂县方言,扯着嗓子对着楼上大声唱道。
“长老板,有贵客~敲门喽!”
这种形式叫做“唱”,一方面可以表现出来客的高贵身份,另一方面也可让店里的伙计都知道有贵客登门。
唱罢,他恭敬地伸出左手,右手背在身后示意请二人上楼,他的右手紧紧的攥着,心脏不受控制的噗噗乱跳,直到现在他都不相信,自己在有生之年能见到身份如此尊贵的“大人物”。
他跟着长老爷子已有五年的时间,怕是只有长亭酒楼搬迁到此处那天,才来过几个稀稀拉拉的“大人物”,和这位天官一比,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坑底!
加上张讼时不时的也会和一些熟稔的朋友进来开开荤,喝到兴起有时还和他开过玩笑,并没有把他当作一个小二呼来喝去的。
所以此时此刻,得知张讼的来头这么大时,心里顿时被一种幸福感包围了。
至于张讼呢,人在上楼,但思绪早就飞得没边了,由这个小男孩步入修炼之路,一步步披荆斩棘
再到参加天宫的百年擂台之争,最后名躁天下怎么想,这都是个比传奇还传奇的故事!
降妖师一门发展到现在涉猎极广,自从天宫的降妖师成为唯一正统修行后,网罗天下一切可行的修行功法,将它们全部整理在册封存到南门中,就连“缴获”的妖族功法都收藏了不少。
此刻他不免开始琢磨起,什么功法比较适合面前这个小不点,毕竟这种可遇不可求的天才,他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遇到。
要知道,对于一个降妖师来说,操纵阳间能量那是最基础的入门玩意,最最重要的部分还得落在秘术的修炼上。
也就是如何运用感知到阳间能量,发挥出更强大的实力,这才是一个降妖师强大的根本。
刚开始可能大家都在一个起跑线上,拉不开差距,但是越往后差距就会越明显。
这些密不外传的术法,才是那些出过星宿的大家族,真正强大的底蕴所在。
这一路上小不点一直都没表态,也没有表现出这个年纪孩子,该有的那种刨根问底的好奇感,甚至他对于天宫这样的庞然大物似乎也没什么兴致。
反倒是一路上总是对着路过的摊位铺子之类的玩意问东问西,并且从不对一个问题多做纠缠。
一想到这张讼心里又开始有些惊疑不定,眼底燃起的火苗一下也熄了多半。
对于已经消失多年的妖族,他自认有足够多的接触。虽然现在天下太平,一片繁荣和平的盛景,但这片繁华盛世之下,降妖师们依然是战斗在第一线的人类守护者。
自打“天下无妖”的元年开始,拥有大神通的妖族全部销声匿迹,剩下的大部分都是灵智未开的小妖,以及近年来天地变化自然形成的新妖族,它们的动态全部都在天宫的密切监控之中。
一个势力的长盛不衰,自然需要的不是天下太平,这一点与其说是天宫的未雨绸缪,不如说是作为外来者的自知之明更贴切。
怀疑的种子种下之后,立刻便疯狂蔓延起来,他漫不经心的观察起小不点的一举一动,锐利的眼神似乎要直抵他的灵魂深处。
张讼不是没有办法验证自己的猜想,但这样很可能可能会引起小不点的反感,倘若事实并非如此,他很可能会得不偿失。
妖,是无法承受住阳间能量的,这也是降妖师们最大的倚仗,同时也是妖族无法改变的弱点。
张讼的天赋不是吹出来的,这些年来虽然过的平平淡淡,近几年更是修炼都停了下来,可是他的境界却已经日益精进,甚至要远远超自己过来之前的实力。
张家一脉在火桑国源远流长,他们的祖先正是第一代二十八星宿之一的张月鹿星宿。
张月鹿即张宿,为月,为鹿,是南方第五宿,居朱雀身体与翅膀连接处。
每个星宿都自然对应着天空中的星辰,成为一位星宿最为困难的环节,就是必须得到星辰认可,这也是为何二十八星宿的数量永恒不变的原因。
同时每一个星宿还有着星象赐予的天赋神术,类似于妖族的天赋神通一般。区别之处在于这类天赋神术较为固定,并且只能在继承星宿身份之后才能开始学习。
除却第一代二十八星宿开创的伟大时代外,后来的五百年中这些天赋神术的继承,大多是断断续续,甚至有些星宿的天赋神术已经有近百年未曾有人继承过。
一旦某一门星宿的星宿神术,在百年时间内都没有人成功获得传承的话,就会在天宫内部开启大型的星象考验,如果这个时候有人能够成功的话,他将会一举成为新的星宿。
成为星宿,是每一位降妖师心中的终极梦想,他们无一例外的渴望自己有一天能够到达彼岸,张讼自然不例外,这也是他作为张家子弟义不容辞的义务。
张家的开枝散叶与其他世家有些不同,他们的枝叶有一部分是真的分出了家族。
由于成为降妖师强者的条件与天赋戚戚相关,所以那些天赋平平却头脑灵光的后代早就开始抱团取暖,离开家族另谋出路,所以张家的主脉与支脉间早就貌合神离了。
随着这些年的发展,张家虽然依旧势大,但家族的凝聚力已经大大下降,面对许多事情都是自顾不暇,人人自危。
如今的坐在家主之位的人多半只是主脉后裔,并未继承张月鹿的位置,算起来从上一位家主开始,张月鹿星宿的位置,已经空缺了两代人的时间了。
这件事单拎出来可能无关痛痒,但不久之后的百年庆典之际,这件事一定会引起南门的重视。
届时必然开启星象考验,这件事也一定会在看似平静的张家中,掀起惊天骇浪。
当然目前张家的情况如何,他并不十分的清楚,只是他心里隐隐感觉,自己被“遗忘”在这偏僻之地,恐怕跟张家里的一些人一定脱不开干系。
总而言之,这也算是一个聊胜于无的事情,有这个念想也不是坏事,真要开启星象考验,他也可以名正言顺的回去参加呢!
脑海中行走千万里,现实中却在原地打转,被冷落的小不点无聊之下,只能四处张望打发时间。
坐在凳子上的小不点,他的大眼珠子一直鬼精鬼精的转来转去,时而看看楼下形色各异、正在用餐的客人,一会又趴在窗子边沿,对着街道上的陌生事物东张西望。
无趣之下只能重新打量这间充满历史气息的酒楼,数着一道道由于岁月留下的痕迹,望着空****的桌子发呆
最后,他的目光终于停留在面前这位有些不修边幅的怪大叔身上。
他知道自己与别人不同,他先天而感知,生而不同。
尽管他今年才五岁,就已有过被人如获至宝、捧上云端,又再次跌入谷底的经历,所以这一次即使还是一样的结果,他也不会觉得意外。
“叔叔,你知不知道,你刚才那样,好土鳖啊真丢脸呐”
“不过还好,我不认识你。”小不点奶声奶气,认真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