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每天都能吃饱饭，我就答应你，叔叔。”易老实的回答道。
“能不能有点追求？”张讼捂着胸口十分受伤的问道。
“那如果每天都能来这里吃大餐，我就答应你，叔叔！”易想了想，十分“有追求”的说道。
“当我没说好了”张讼小声嘟囔了一句，一场别开生面的收徒仪式就这样拉开了帷幕。
“小崽子，你说你拜师是为了啥？你看啊，一般人呢，有的是因为对师傅的崇拜，有的是想要学习强大的术法”张讼耐心的引导道。
“所以呢，你是为了啥拜师呢？”
“当然是为了填饱肚子啊我都说了好几遍了嘛”易无比委屈的说道，大大的眼睛里，简直都快挤出眼泪来了。
“那真是好追求啊！”张讼抢先一步，“自我感动”的流下了泪水。就这样连哄带骗的，终于让这个小家伙名正言顺的成了自己的徒弟。
收徒只是一句话的事，为师却是一辈子的事，他承认方才自己有些冲动了
如今他已然而立之年，却孓然一身，困在边陲小城，一种愧疚而又惶惶的自我怀疑情绪在他内心爆发。
他不知道现在的自己，能不能胜任“师傅”这样的角色或者说，师傅应该是怎样的角色，这些在他的脑海中完全是一片空白。
“那个，小二，来一下来一下！”张讼豪情万丈的说道。
“哎好嘞，天官大人，您有什么吩咐？”守在一旁恭候多时的小二一路小跑过来问道。
“你看，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今天呢也是赶巧了知道吧，人生一大幸事就是，收到心仪的弟子”
张讼跑的没边的话让小二顿时摸不着头脑，只能一边听他说话一边不知所措的点头应着。
他当然想不到，张讼其实在拐弯抹角的想让老板便宜点，然而落在小二耳朵里，理解成了他在和自己分享喜悦，所以他更加不好打岔，一直全神贯注的听着。
一直到张讼说的嘴唇都快发白了，见到对方依然在用崇敬的眼神，慷慨激昂的应和，张讼无奈之下，用手捂住脸说道。
“能便宜点吗？”
“”
“”
令人窒息的沉默充斥在小二、易和张讼之间，易不动声色的转了过去，用后脑勺对着捂着脸的张讼，任由他自由发挥。
张讼也是无奈之举，毕竟现在没有家族的底蕴做后盾，他只能从现在开始精打细算的过日子。
因为培养一名出色的降妖师，耗费的资源是难以想象的。阴世中，阳间能量无法长存这一点是不会改变的。
所以初学者在练习术法技法的时候，只能从天宫购买采用特殊方法，“固化”的阳间能量。
天宫在这些年的漫长发展过程中，一直在不断的细化修炼方法，原先那种堪称“野蛮感知”效率低下的方法早早的就被淘汰掉了。
所以在入门阶段，从感知阶段开始，想要让孩子不输在起跑线上，就必须尽量使用纯净度高的阳间能量。
倘若是接触其他降妖师自身通过术法沟通而来的阳间能量，不免会掺杂进他自身气息，这会严重影响孩子未来对能量的契合程度。
而这固化能量的材料，天宫从来不怕人知道，因为真正的内核是，如何将无属性的阳间能量固化下来。
这便是天宫的一锤子买卖，它来制定规则，你来决定玩与不玩。即使是身为天官的张讼，同样也对这方面的事情一无所知。
“太，太丢脸了叔叔，我可以后悔吗？”易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说道，两只大眼睛盯得张讼浑身不自在。
而小二这边，着实被张讼的话给问蒙了，他自然是没有权利擅自应下，却又不敢在这种时候驳斥天官的面子，所以一时间进退两难
“你个小兔崽子，拆老子台是吧你要知道，做生意讨价还价乃是天经地义吧？那不能因为咱们是降妖师就区别对待不是”张讼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起来。
“咦～听不懂听不懂～”易吐着舌头说道，有他这么一搅和，小二短路的脑袋终于恢复过来。
“尊敬的天官大人，我人言甚微，但这件事我一定会认真的和长老板申请，给您争取一个最大力度的长期优惠，您看如何？”
小二的回答有里有面，让人挑不出来任何毛病，恰好这时一位老者龙行虎步的走上前来，抱拳施礼道。
“尊敬的天官大人，老朽不知您的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见到长老板来了，小二这下可算有了主心骨，简洁明了的用几句话说明了张讼的诉求和自己的回答。
说完之后他忐忑的退到一旁，自己这么做老板会有什么反应说实话，他自己心里也没底。
“你是？”张讼客客气气的问道。
“老朽是长亭酒楼的总管事，长东来。”
“嘿呀！长老板嘛，头一回见头一回见，我也是咱这熟客，嘿嘿，熟客！”张讼有些客套的说道。
“老朽就先恭喜天官大人，喜得爱徒，再祝爱徒——”
“行啦行啦，我么大家也知道，不喜欢也不会整那些客套玩意，都是县城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我刚就是跟小兄弟开个玩笑，怎么还当真了呢，真是”张讼绷着笑脸说道。
说完这话的张讼，是有些失落的。谁的少年不怀揣降妖除魔、保家人民的梦想呢？
一打眼儿三十余载就这么过去了，如果不是今天收了个徒弟，他都说不上来自己这小半辈子究竟做了些什么
在这和平盛世中，兴许慢慢地，降妖师也会成为一段历史吧张讼有些失落的想道。
天历元年以前，百姓吃不饱穿不暖的时候，都会用家里最后的余粮招待路过的降妖师，因为降妖师是保护他们生命的最后一道屏障。
到如今，一些较为落后的地方还保留着这种传统，会对路过的降妖师免单，但异样的声音早就出现了。
他们得帝国拿着自己的钱平白无故去养降妖师，这种做法有些过于优渥了，他们觉得自己才是如今冲在帝国建设第一线的人群
张讼不愿意揽这些非议，当初在家族的时候由于是世家子弟，这种议论更是不会传入他的耳中。
当然，深入了解鄂县的情况后，他也对这件事进行过思考，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本就无可非议，但是降妖师与人类本就出自同源，是相辅相成的存在。
退一万步讲，真正养着数以万计降妖师的，明明是天宫才对！尽管他能想明白问题的症结何在，但心里终究会对这种变化有说不出来的滋味。
“天官大人，您误会了！老朽幼时经历过一次妖乱，这鄂县地处偏僻，消息闭塞，一直都没出过降妖师”
“当时啊，一只小妖就能闹的县城上下，人心惶惶要不是一位路过的降妖师，帮我们平定了那场风波兴许，这长亭酒楼有都不会有呢！”
“所谓种瓜得瓜种豆得豆，老朽的恭喜和祝福，都是衷心的，长亭酒楼永远欢迎天官大人和您的弟子。”老者再次躬下身子行礼，举手投足间饱含真诚和感激。
听到长老板这一通发自肺腑的话，张讼心里又有些愧疚。
不过话说回来，人这一辈子不就是为了“面子”和“里子”而奔波嘛，所以张讼也没扭捏，拱手对老者回礼。
“对于咱们鄂县来说，今天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天历元年至今近也快五百年了”
“我们能过上的安稳日子，离不开一代又一代降妖师不顾安危的付出”
“所以，老朽宣布，今天所有客人的消费，全部免单！”
“并且这位天官大人和他的弟子，拥有长亭酒楼独一无二的’贵宾’身份，日后来店里用餐一律免单！并且无论何时，三楼这张桌子，我们都为降妖师留出来！”
老者铿锵有力的话落在所有人的耳中，一时间众人纷纷举酒，敬向长东来与张讼。
气氛也逐渐活络起来，随后老者向众人抱拳告退。不愧是一手创立起长亭酒楼的人，几句话就将局面给盘活了。
张讼则蔫了下来，目光低垂着，不知在想些什么，似乎刚才得到的“特权”对他来说索然无味。
“叔叔，我们走吧！”
看着面前神采奕奕的小男孩，张讼很快不露声色的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如今他可不是一个人了，陷入这种无意义的问题对他毫无益处。从现在开始，他必须要为这孩子的未来早做打算！
“走吧，不过你该叫师傅了，小崽子。”
说完张讼自顾自的把大手按在易小小的头上，轻轻揉搓一番他浅黄色的头发。
一大一小两道身影，缓缓的从长亭酒楼门口消失。在他们离去之后，长东来的脸上浮现出一股笑意，他的故事是真的，他的情感同样不假，但时代确实变了。
他是个生意人，所以在商机浮现的瞬间，无比精准抓住了它。
“长生！”
“在，长老板，有何吩咐～”小二的唱腔依旧流畅而响亮。
“去做个牌匾，用金色大字写上，降妖师免单！并发出通告，让所有的管事都在酒楼中最显眼的位置将它挂起来！”
“好嘞～”
“还有——你去和本店管事交差，以后你接替管事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