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說

311.等待的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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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從前,每當主人鬱悶的時候,都會借著夜色燃上一支煙,你先甭管他這麽做到底能不能消愁解憂,至少看著那張隨火光一起忽明忽暗的糙臉,多少還是能咂麽出那麽一絲男人味兒來。

如今,主人又鬱悶了,他既擔心總署不請自來背後所掩藏的陰謀,又忐忑於怪物圍城不攻的目的所在,不過由於條件所限,他再也營造不出煙霧繚繞的迷幻情境了,空出的手,開始一根根地向下拔起了長到打彎的胡須,活脫脫地蛻變成了一個中年摳腳大漢的模板。

就這樣,我陪著他熬了半宿夜,不知不覺中,一路就溜達到了最外部的防線。

看著經過初步調整後,穿著黑白不同製服士兵的身影和諧地交雜在一起,主人對於總署的擔心似乎是有所緩解,長舒了一口氣後,又將心思轉移到了怪物身上,他喃喃自語道:“總是小打小鬧的,在等什麽呢?……”

就在這時,一個隸屬於黑衫軍的士兵正巧看到了我倆,他先是仔細地又辨認了一番,然後小心翼翼的走了過來,抄起槍指向主人問道:“什麽人?”

我尋聲去看,正巧他也挪到了我倆身前,隻一眼,我就認出了他便是我們之前所救的三人之一,顯然那人此刻也認出了主人,放下槍微笑道:“怎麽是你啊?”

主人先是一愣,轉而微笑道:“挺好,入了衛城軍了,你那兩個……”

“誇嚓!……”

主人的話還沒說完,對麵的那個人就隨著一聲巨響從我倆的眼前消失了,尋聲望去,那身體竟在貼著地麵滑行,而在其身上,則是一塊半個身體大的石塊。

一下子我就蒙圈了,眼瞧著那大石頭一步步地將剛剛還鮮活的生命給碾了個支離破碎。

而那早已變了形的屍體仍舊在強大的慣性下移動著,腦漿和內髒也統統地混在了一起,變作了從石塊兩側擠壓出的一股股粘液。

現在想來,我們都還沒來得及問一下他的名字,隻知道他僅憑著滿腔熱血和一把鏽刀便匯入了抵抗的洪流之中,可相對於戰爭本身,個體實在是太過渺小了,渺小得甚至連死亡過程都被壓縮至不足三秒鍾,而他留下的,也隻有我們眼前的那一道五顏六色的拖痕了。

主人一把提起了還在原地發呆的我,就近躲到了身側的巨石後麵,與此同時,落石聲與慘叫聲也此起彼伏地傳了過來。

稍平複下心緒,主人抬手舉槍就對空中扣動了扳機,但直到那光棱步槍的光芒消逝,他才反應過來,此時該用常規武器的“響聲”來發送信號。

不過還未等他掏出手槍,離我們少說幾公裏外的地方就已經綻放出了片片火光,緊接著,密集的槍聲也一股腦地響了起來。

主人邊收槍邊眉頭緊鎖,似在想些什麽,忽然,他停下了所有的動作,並大大地瞪圓了眼睛,歇斯底裏地喊道:“這不是局部進攻,是總攻!總攻!……我知道了!我知道它們在等什麽了!”

是啊,我也知道了,當我這敏銳的雙眼連一塊兒落石的軌跡都捕捉不到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了,怪物們等的就是陰天。

此刻,黑漆漆的夜空尋不見一物,雙月和繁星都像被其吞噬了一般,再瞧我們左右,真可謂十米之內難分男女,五米之內莫辨雌雄,眼前,也就隻有總署衛隊的白軍裝還能留下一絲殘影了。

漸漸的,整條防線都亮了起來,各種武器均漫無目的地開始了掃射,不多時,後方那十幾門總署衛隊帶來的自行火炮也跟著響了起來,隻是觀其落點,火力極為分散,想來也隻是嚐試性的射擊。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落石終於是稀疏了起來,趁著這個間隙,我們前方的守軍也將僅有的幾個夜視儀勻到了指揮官手裏,不過讓我沒想到的是,那個指揮官才剛將其裝在頭盔上,喊得第一句話竟然是“敢快回到掩體”。

他的話音才剛落,“嗖嗖”的響聲便從我的耳邊劃過,慢慢的,這些響聲竟匯聚到一起,形成了排山倒海的呼嘯之音,還未及我再做分辨,我和主人身前的石頭便開始了“劈啪”作響,接著,慘叫聲也開始一浪高過一浪地傳來。

這下不用猜了,定是鋁矢無疑,待我回頭一瞧石頭兩側,真是被嚇得不禁一個哆嗦,光看那密度我就敢說,隻需要繞一圈,我回來就得變成個活脫脫的刺蝟,要知道這可不是比喻,畢竟旁邊那個被砸爛的屍體現在都已經是這個模樣了。

隨著鋁失如急雨一般地落下,整條戰線的火力都隨之一黯,可無論什麽時候,人類中都不乏真猛士的存在,幾處星星點點的火舌直到此刻仍舊在不斷地咆哮著,將所有的憤怒都融進了彈幕中,撕碎了一個又一個罪惡的靈魂。

就此,雙方陷入了漫長的拉鋸戰,每逢兩撥兒箭雨中的短暫空隙,守軍都會抓緊每分每秒將彈夾中的子彈傾瀉一空,直至下一撥兒箭雨襲來,怪物們也同樣如此,隻有己方的鋁失騰空時,它們那急促的行軍聲也才會隨之大震。

也就是在這雙方均無力打開局麵的情況下,後排的自行火炮終於覓得了怪物們的重兵所在之處,並迅速統一了坐標,以雷霆萬鈞之勢對目標進行了區域式的清洗。

在衝天的硝煙火光中,無數殘肢斷臂被裹夾於內,隨之直上九霄,以這無盡的黑暗做襯底,看起來簡直就像是在盯著電影院的大熒幕一般,幾公裏外的我,甚至都可以清楚地指出哪碎塊到底是屬於怪物身體的哪一部分。

現在我全部的精神都沉浸在了這被黑夜映襯得無比絢麗的炮火之中,也是第一次,我感覺到那震天的隆隆爆炸聲是如此美妙,竟不自覺地隨之節奏“汪汪”地叫出了聲。

但顯然主人這個大頭兵出身的家夥對於戰場的判斷力要高上我許多,他對我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然後一臉嚴峻地將耳朵貼到了地上。與此同時,防線上的守軍也**了起來,

“它們上來了!怪物上來了!……”主人猛地起身,將雙手擴在嘴上瘋喊道。

還不等這聲大喊的餘波散盡,零星的黑影就已經全線地竄進了陣地,緊接著便是陣陣金屬相交的脆鳴聲由單調至繁雜地響起。

怪物們衝上來了!來的讓我有些猝不及防,它們根本沒給我們遠程火力優勢發揮的餘地,就直接把戰鬥拖進了肉搏戰。

一切的一切,歸根結底都是因為這黑夜成為了它們最好的偽裝,而陰天更是讓這層偽裝效果得到了極致的發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