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聯軍攻入南黑森王國之前,就有一批專人按照表麵上是元帥其實是李維的命令將某種銀色圓盤狀物體輸送往帝國境內所有的居民點——城市、堡壘、集鎮以及任何交通條件允許達到的鄉村。這些圓盤被要求懸掛在居民點最顯眼的高處,而被問及這東西到底是拿來幹什麽用時運送這些東西的使者自己也說不太清楚,他們隻是交待當地官員如果這塊銀盤發出了聲音,一定要讓所有民眾都停下手中的工作認真聆聽,否則將以叛國罪論處。
可以想象這塊稀奇古怪的銀盤在剛被懸掛起來時引起了多少好奇,不過聯軍光複南黑森這兩個月裏它始終一點動靜都沒有,漸漸地人們也就失去了對這東西的興趣。可是就在帝國全土光複的第三天,幾乎所有人都以為混亂和戰爭終於遠離了自己的時候,突然一個聲音響徹在帝國的領土上空。
“誒?是那個盤子嗎?”舊帝都格洛裏亞的廢墟之中,拾荒者們注意到了這個聲音,他們連忙將注意力放在了全城僅剩的一段城牆上,那裏掛著這裏分配到的物體。
“不對,不是盤子的聲音。”有個眼尖的人看到了看守那東西的衛兵,衛兵正在很奇怪地檢查著盤子,因為離得最近的他能分辨得出來聲音根本就不是從那東西裏發出來的。
“難、難道說……”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將恐懼的視線投向了空中,仔細一聽就能發現,這個聲音仿佛從天而降。
“……至地麵上的所有智慧生靈,這裏是對你們的宣戰布告。鑒於你們的行為已經超過了我族的容忍限度,我族決定將於即日起對地麵上所有種族、政權、集落進行滅絕,任何形式的談判和投降都不再為可接受選項,這是我族的最終決定。”在天空中反複播放的聲音冷淡而充滿了威嚴,不停地用不同種類的地麵語言將這條與其說是宣戰不如說是某種更加過分的話清晰傳進每個人耳朵裏。
“我說,這個聲音該不會是?!”拾荒者們呆愣愣地聽了幾個來回,終於有個人先從震驚中回過了神來。
“真神……吧?”誰能完成這神跡降臨般的場麵,恐怕全天下的人都不作他想,其實隱隱的擔憂早在每個人心中種下了,就在他們奮起反抗那些真神使徒的時候,隻是他們心裏從來都不願意承認這份威脅,直到真神的宣戰布告播放在自己的頭頂位置。
“我們完了……”幾個意誌力不強的人當場就癱坐在地,帝國領土內沒有人比他們這些衛星炮攻擊的生還者更能理解真神的恐怖。反抗?自己拿什麽來反抗?糞耙和幹草叉?
——另一邊·南黑森王城法蘭克福德——
“該來的還是來了。”站在城門上看著城內人心惶惶的樣子,元帥臉上的表情複雜極了,理智上他從來都不想跟真神打一場絕對贏不了的戰爭。
“您都準備好了麽?”跟元帥問出這句話的人是賽西絲,預料到事態會如此發展的李維事先讓賽西絲派出了一個化身留在元帥身邊,以便在需要時處理一些其他人無法完成的事務。
“啊,總不能坐以待斃啊。”元帥點點頭,“我該做什麽?你們盡管說就好。”
“告訴你的人民,告訴他們要抵抗下去,我們並不是毫無勝算。”賽西絲表情平靜地答道,“通信網絡已經由我們這邊布設好了,說聲開始你的話就會傳遍整個帝國,就跟剛才的宣戰布告一樣。”
“明白了,給我五分鍾考慮。”元帥知道越快讓帝國臣民們鎮定下來越好,可他畢竟隻是個人,如何說服人們在他們曾經信仰的神明麵前保持鎮定,如何讓那些必然死去的人們堅信自己是為了一個更美好的未來而犧牲,他需要時間思考。
“好的,你有五分鍾。”賽西絲不再說話靜靜地站到一邊等待。
而對沃爾夫元帥來講這五分鍾簡直有一個世紀那麽漫長,無論自己是慷慨陳詞還是花言巧語,注定犧牲之人的命運他永遠都無法改變,這些人卻正是他曾經立誓要拚死保護的。
“五分鍾到了。”煎熬的最後,傳來了賽西絲不解風情的催促聲。
“好,開始吧。”老元帥像個第一次上戰場的年輕人般拍打著自己的臉讓心情振作起來,邁步站到了賽西絲布設好的采音器前。
“帝國土地上的人民們,我是聯合帝國元帥倫納德·沃爾夫。”
“元帥?”
“元帥要講話了!”
元帥穩健的聲音通過李維架設的通信網絡傳進了每個處在範圍內的人耳朵裏,隻此一句簡單的自報家門他就在很大程度上壓製了這股席卷帝國全土的恐慌。也許是在這絕望的時刻中每個人都需要一份心靈依靠吧,人們自發地聚集到那麵圓盤下聆聽元帥的話語,剛剛獲得解放將元帥當作英雄一般崇拜的法蘭克福德市民們更是成群地聚在城門下仰望著自己的英雄。人們的想法可能是有史以來的空前一致——隻靠自己是不可能打敗天上神明的,可如果是那位親自化解了這次危機的沃爾夫元帥的話……說不定還能有一絲希望!
這就是她如此努力提升自己威望的理由麽,元帥現在終於徹底明白李維熱衷於將自己打造成英雄的原因。絕大多數人都是沒有主見和缺乏勇氣的,在麵對無法戰勝的敵人時他們需要一個榜樣、一個英雄來作為自己的心靈依靠,哪怕這個英雄可能言過其實也無所謂,隻要謊言不被戳破就行了。作為帝國的最高軍事指揮者,素有盛名又領導了平叛戰爭勝利的沃爾夫元帥無疑最符合這個英雄的條件,更重要的是元帥是個地地道道的人類,他作為英雄更能鼓舞起人們的自尊與同理心而不是讓人們將這份依靠從真神轉向另一個所謂的什麽神。
既然如此,自己就把這個英雄的角色演到最好吧。
“首先我負責任地承認,你們剛才聽到的正是真神對我們的宣戰布告。這份布告針對的不隻是帝國或者人類或者任何地上的單一群體,我們中的所有人都將被真神列入滅絕的清單,無論你是什麽種族,生活在什麽地方,他們都不會對你進行區別對待。我想問問你們,覺得害怕嗎?”
“……”城下一片沉默,大多數人都無法將自己的恐懼說出口,少數幾聲滿是血勇之氣的“不怕”也無法掩蓋這份沉默。
“害怕,是麽?”元帥見狀隻是平和地笑了笑,“實話告訴你們我也在害怕,隻要還是有智能的生命,會害怕是理所當然的。如果這是在戰場上,我會告訴你們恐懼是心靈的殺手,可是當我們麵對真神這樣的敵人,恐懼不但不是罪孽,反而是代表了隻屬於我們的,最為原始的正義。”
正義?人們聽得一頭霧水,懦弱是怎麽跟正義聯係到一起的?鑒於元帥的演講還沒完,每個人隻好耐心地等待元帥接下來的解釋。
“是啊,恐懼怎麽會變成正義呢?”元帥仿佛看透了人們的想法一般自問著,“答案很簡單,因為這份恐懼來源於我們的生存受到了威脅,而對於每一個生命來說生存都是最大的正義,任何試圖去摧毀這份正義的敵人就是最大的邪惡!不管是神明也好什麽也好,沒有任何外人能以任何理由夠剝奪我們生存的天然權力,哪怕我們真是由神明創造的,他們也不能擅自決定我們的生存權。麵對這份最大的邪惡,我們會覺得恐懼是理所當然,然而我們不能讓恐懼支配我們的心靈,否則等待我們的就隻有徹底毀滅,我們的生命、我們的文明、所有我們曾經存在於世的痕跡都將消失,告訴我,這是你們所希望看到的嗎?!”
“不是!”這一次元帥得到了山呼海嘯般的回應,生者畏死,對死亡的厭惡是生物的共性,更不要說連存在的痕跡都被強行消去了,元帥這些話可說是抓住了人們最根本的思維,無關種族無關信仰無關國家,單純是作為一個生物的想法。
“沒錯,沒人希望看到那一幕發生,立下過誓言全力保護你們的我更是如此。早在教團發動叛亂的一刻起我就預見到了今天的結果,所以我做了所有努力為今天而進行準備,我們不是毫無勝算,若真神能夠戰無不勝他們的奴仆又為何會倒在我們腳下呢?既然事實已經證明反抗有其價值,我們就要將反抗進行到底!我們會在城市裏作戰,我們會在原野上作戰,我們會在山林中作戰,我們付出的犧牲將給我們的後代贏得一個更好的未來,一個不受任何外來力量支配的、完全由我們自己做主的未來!作為聯軍統帥以及帝國元帥,我在這裏向你們發布我的命令,這個命令很簡單我想每個人都能聽懂,無論何時何地何人,戰至最後!”
“戰至最後!”鏗鏘有力的四個字,匯成了一片覆蓋大地的聲浪,而在這片聲浪之上流星雨般的火焰正從天邊劃過,那些塞伯利安人的戰爭機器裹挾著三個時代中被他們所毀滅的冤魂向地麵滾滾而來。
這個輪回的淨化,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