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2001年8月30日,侯贵平来到了苗高乡。
苗高乡隶属本省清市平康县,地处本省西部山区,离县城三十公里,四面环山,交通不便,经济落后,大多年轻人都会选择外出打工。镇上只有一所破旧的小学,一百来个学生,六个大龄乡村教师,一个人要管几个年级,教育极其落后。
侯贵平是江华大学法律系的大三学生,学校有政策,支教两年可以免试保研,于是他报了名,来到苗高小学,成了学校里最年轻、最有文化,也是唯一一个懂得城市文明、现代科学的老师。
学校给他安排了宿舍,是一间在操场旁边的老旧平房,不远处一些房子里住着那些回家路途遥远的住宿生。
那个年代既能炫富又能打架敲人的大哥大还没退出历史舞台,公交车上依然能看见举起大哥大谈着几百上千万大生意的老板们,手机刚刚兴起,还是奢侈品,他一个学生负担不起,通信主要靠笔。
当天晚上,他给大学同班的女朋友李静写了封信,介绍这里的情况——落后,但人们淳朴善良,在未来的两年支教生涯里,他会尽全力在这有限的教学资源下教给学生更多的知识,来改变一些孩子未来的人生轨迹。
这个一米八大个子的阳光男孩对支教事业充满了热情,学生们也很快就喜欢上了这个年轻的大哥哥。
很快一个多月过去,国庆后的第一天,侯贵平来到六年级教室上课,看到最后排空了一个位子,那里原本坐着一个叫葛丽的胖女孩,便随口问:“葛丽没来吗?”
班长王雪梅小声地回答:“她生病请假了。”
侯贵平不以为意,农村农忙时经常让孩子请假回家帮忙干活,却不想班上一个调皮的男生突然起哄说:“葛丽大肚子回家生小孩了。”引得几个男生一阵哄堂大笑。
侯贵平瞪了他一眼,斥责他别说同学坏话,但视线一瞥间注意到,班上多个女生的脸上都露出了阴郁的神色,他隐隐有种不舒服的感觉。他转身继续授课,努力讲着三角形的基本知识。
下课后,他找来了班长王雪梅了解情况。“葛丽生什么病了?”
“是……她……她不是生病了。”王雪梅吞吞吐吐地说。
“不是生病,那为什么请假?家里有事?”
“是……”王雪梅手指在衣角上转圈,语言表达显得很艰难,“她……她快生了。”
轰隆一声!脑袋仿佛受到重击。
真的回家生孩子去了!
侯贵平微微张着嘴,简直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他回想起这个叫葛丽的胖女孩。她是个沉默内向的女孩,长得高高胖胖的,每天低着头,回答问题也不敢看老师,当时他只以为她身材胖,此刻才知道,原来那时的她已经怀孕了。回头看,那个女孩的肚子确实胖得不太正常。
“真……真是怀孕了?”他再次确认这个不愿确认的结果。
王雪梅默默地点了点头。
犯罪!身为法律系学生的侯贵平第一反应就是犯罪!
葛丽未满十四周岁,任何人与未满十四周岁少女发生性关系,都是强奸。
在农村,结婚早、生孩子早不稀奇,很多人都在没到法定年龄时就结婚生子,直到满了年纪后才去领证,虽然不合法,但这在很多地方是约定俗成的规矩,地方上一般采取不支持也不反对的暧昧态度。
可是,任何地方,任何农村,与未满十四周岁的女孩发生性关系,这都是犯罪,这一条是刑法,全国的刑法,绝对不能变通。
可是现在偏偏就发生了!
侯贵平强忍着心头的激动,咽了口唾沫。“什么时候的事?”
“国庆这几天才知道的,听说月底就要生了,她爷爷奶奶把她接回去,退学了。”王雪梅低头小声地说着。
侯贵平深吸一口气,他做梦也不会想到,一个六年级的小学生就要退学回家生孩子了。
“她爸妈呢,知道这件事吗?”
王雪梅摇摇头。“她爸爸很早就死了,妈妈改嫁了,家里亲人只有爷爷奶奶,年纪都很大了。”
“她怎么会怀孕的?怀了谁的孩子?”
“是……是……”王雪梅脸上透着害怕的神色。
侯贵平耐心地看着她。“你能告诉老师吗?”
“我……”王雪梅咬着牙,嗫嚅着不肯说,最后哭了起来。
侯贵平不忍再强迫她,只能到此为止,安慰着让她先回去。
后来,他又找了其他学生了解情况,但所有人只要一提到谁是孩子的爸爸时,都惶恐不敢说,看着孩子们恐惧的样子,侯贵平只能作罢。
他从众人口中大概拼凑出了整个过程。
葛丽的爸爸在她三岁时去外地打工发生事故死了,后来妈妈跟别人跑了,她从小跟着仅剩的亲人,也就是她的爷爷奶奶一起生活,爷爷奶奶年纪已大,家境十分贫穷。在这样家庭环境下长大的孩子,性格很内向,很少主动与同学说话。
大约在今年寒假的时候,有个当地人都怕的人,侵犯了葛丽。对这件事,胆小内向的葛丽从来不曾向别人提及,包括她的爷爷奶奶,后来逐渐地,她发现自己肚子变大了,这才知道是怀孕了。可是一个六年级的女生,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处理,更觉得这是一件很羞耻的事,她始终不曾告诉别人,大家也以为葛丽只是胖了而已,直到后来肚子太大,再也隐瞒不住了。
对这件事接下来该如何处理,侯贵平没有主意。他自己只是个大学生,没有太多社会经验,他知道这件事是犯罪,可是当地其他人是怎样看待的呢?
也许当地的乡俗会认为这件事很正常,他一个外地支教老师去替葛丽报警,反而会被家属和乡民认为多管闲事。
他拿捏不定,心想这个星期过完,去趟葛丽家看望一下,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问问葛丽本人的意愿,到时再做决定吧。
11
星期五,这周上学的最后一天,下午放学早,学校里空****的。
侯贵平独自坐在教室门口,手里捧着一本书,心中却布满了阴霾。
得知葛丽怀孕生子而退学后,他向更多的人了解了情况,学校里的乡村老师似乎对此并不在意,说乡里经常有未成年女孩结婚生子,很正常。在他们看来,只有杀人放火才是犯罪,才要坐牢,十来岁的女孩怀孕生子,只要自己没说被强奸,就没什么大不了的,男方最后要么和她结婚,要么会给钱。在这样的环境下,侯贵平很难说服他们接受十四周岁这条刑法线。
这件事最后该如何处理,他还需要征求葛丽本人的意见。
渐近黄昏,他合上书走回教室,发现坐最后一排的高个子女孩翁美香还留在位子上。
翁美香是班上个子最高的女生,瓜子脸,长得很秀气,可以预见若干年后会长成美女。她发育早,现在胸部已经悄悄凸起,开始有了曲线,大概这个年纪的女孩对身体上的变化很害羞,所以她总是弓起背走路,试图让胸部的凸起不那么明显。
经过几个月的相处,对学生,侯贵平大致了解他们的家境。
翁美香与葛丽一样,父母不知什么原因离家了,她成了留守儿童,跟着爷爷奶奶生活。这样的孩子在农村里有很多,大都性格内向,不爱说话,说话也总是轻声细语的。
此刻,她手里正拿着一截短短的铅笔,一副认真的模样,在稿纸上写着日记一类的东西。看到老师进来,她抬头看了眼,又面无表情地低下头,继续写着。
侯贵平关上了一扇窗,回头催促着:“翁美香,你还没回家啊?”
“哦……我想在教室写作业。”
侯贵平又关上了另一扇窗。“老师要锁门了,你回去写吧,不早了,再过些时间天就黑了,周末就别住校了,回去陪陪爷爷奶奶吧。”
“哦。”翁美香顺从地应着,慢吞吞地收拾书包,慢吞吞地站起身,似乎刻意把动作放得很慢。
侯贵平关上了最后一扇窗,见她还站在原地,往门口示意了一下。“走吧。”
“哦。”翁美香今天的反应特别迟钝,她依然慢吞吞地背上一个小小的布书包,低头弓着背,慢慢挪到了教室门口。
侯贵平锁好门,问一旁的翁美香:“这都周末了,你怎么不早点回家啊?你爷爷奶奶肯定想你了。”
翁美香低着头说:“我……我这周末不回家。”
“为什么?”
“嗯……我想住在学校。”
“哟——”侯贵平凑到她面前,瞬间露出知心大哥哥的笑脸,但顷刻间想这副嘴脸冲着一个小女孩未免太过猥琐,忙挺直身体,咳嗽一声,说,“你是不是和爷爷奶奶吵架了?”
“没有没有,”翁美香刻意回避着他的眼神,“爷爷奶奶这星期很忙,我不去添乱了。”
侯贵平笑了笑:“好吧,那你下个星期可要记得回去哟,老师相信你是个懂事的孩子,不会让大人担心的。”
翁美香点点头,与他一同往学校外走去,快到校门时,翁美香突然停下脚步,欲言又止,过了片刻,才鼓足勇气问:“老师,你晚饭吃什么?”
“我去镇上吃,你呢?”
“我……我不知道,老师,我能不能……”
“当然可以,老师带你去吃。”侯贵平猜测到这孩子的心思和不宽裕的钱包,便爽快地答应了。
“谢谢老师!”翁美香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他们说笑着离开学校,夕阳照在他们背上,把两个影子拉得好长。
学校外的小水泥路边停着一辆在当时农村并不多见的黑色小汽车,车外倚靠着一个平头染黄头发个子不高的年轻男子,他正抽着烟,一脸不耐烦的样子,看到他们走出学校,大声喊道:“翁美香!翁美香!”
翁美香朝他看了一眼,连忙转过头,置若罔闻,继续往前走。侯贵平却停下了脚步,朝那个黄头发男子看去,那人跑了上来,又生气地叫了一遍:“翁美香!”
翁美香这次再也不能装作听不见了,只得停下脚步,转身低下头面对黄毛。
侯贵平看着黄毛:“你是?”
黄毛连忙收敛怒容,堆起笑脸:“你是老师吧?我是翁美香的表哥,今天说好了带她去县城玩,这孩子,耽搁了这么久,真不懂事。”
“我……我要跟老师一起去吃饭。”翁美香似乎并不想去县城玩。
黄毛脸色微微一变,怒容一闪而过,忙又上前笑着说:“麻烦老师多不好啊,走,哥带你去县城吃好吃的东西去,你好久没去县城玩了。”
侯贵平知道翁美香今天在闹脾气,想来周末去县城玩也挺好,便一同劝着:“你哥带你去县城玩,你就去吧。”
“我……我不想去县城。”
“翁美香!你太不听话了。”黄毛声音略略放低了,两眼瞪着她。
翁美香畏惧地向后退了一步,过了一会儿,很轻地应了一声“哦”,走到那人身旁。
侯贵平感觉有些不对劲,但想着大概翁美香这孩子今天心情不好,在闹脾气,最终还是笑着招个手。“去吧,玩得开心点!”
翁美香不作声,低下头。
“跟我走!”黄毛招呼一句,转身朝汽车走去。
翁美香身子停在原地,回过头,目光静静地望着侯贵平,发现老师只是微笑地看着她,并没说什么。过了几秒钟,她缓缓转回身,跟上了黄毛的步伐。
侯贵平不明所以地站在原地,奇怪地看着翁美香离去,他突然有种特别的感觉,翁美香眼中流露出的似乎是一种失望的神色。
黄毛打开车门,翁美香僵硬地站在车旁,手抓着车门,突然转过身来,大声叫了句:“侯老师。”
“有什么事吗?”侯贵平冲她微笑。
“没事没事,”黄毛哈哈两句,“快上车,老师再见啊。”
侯贵平驻足目送着翁美香上车,车子开动,车头掉转方向,朝县城驶去,副驾驶座的翁美香一直静静地望着他,带着一种奇怪的眼神,眼神仿佛一条线被慢慢拉长,直到再也看不见。
车子远去,消失在视野中。
那天侯贵平虽然自始至终有一种说不出的奇怪感觉,可他最终什么也没做。
直到后来,他始终在为那一天的原地驻足而懊悔。
如果再给他一次选择的机会,他一定会拼尽全力拦下汽车。
翁美香望着他的眼神,眼神随着车子远去不断被拉长的那条线,他永远不会忘记。
12
星期天的凌晨2点,侯贵平在睡梦中被急促的敲门声惊醒,门外围着一群惊慌失措的住宿学生,在一阵混乱的对话后,他总算弄清了状况。
几分钟前,有个女学生起夜,厕所离宿舍有二三十米,女学生拿着手电走到厕所时,突然发现厕所门口倒着一个人,她吓得连忙逃回宿舍叫起舍友,几个女生又喊上旁边宿舍的男生一起过去,到那儿发现倒地的是翁美香,于是赶紧把人扶起来,跑到最近的侯老师处报告。
侯贵平匆忙披上衣服赶过去,此时,翁美香被几个学生搀扶着,站立不住,意识模糊,不能言语,身上全是呕吐物,同伴女孩都急哭了。侯贵平不假思索,马上叫学生一起帮忙,把她抬去了乡里的诊所。医生初步诊断,怀疑是农药中毒,情况危急,小诊所无力施救,赶忙喊邻居借来农用三轮车,载着他们直奔县城的平康人民医院。
一路上,侯贵平都急哭了。他用被子紧紧包着翁美香,握着她的手,一直在她耳边喊她不要睡着,坚持住。他只是感到翁美香身体越来越沉重,似乎,这被子里的世界很温暖,她渐渐沉入了梦乡。
一个小时的路途颠簸,到医院时,翁美香已经气若游丝,经过几个小时的抢救,医生最终宣布死亡。
死因是喝了敌敌畏。
侯贵平瘫坐在急救室外的长椅上,整个大脑嗡嗡作响,天旋地转。
怎么回事?怎么就突然死了?为什么要喝农药?
侯贵平想到了前天下午翁美香的眼神,他隐约感到翁美香的死没那么简单。
天亮后,校长和镇政府的人赶到县城医院,处理后事。县城派出所警察也接到报案来到医院,做情况记录。当问到侯贵平时,他讲述了最后一次见到翁美香是前天下午放学后,她跟着一个黄头发年轻男人上了一辆黑色轿车,去县城了,不过他对那人一无所知,虽然觉得那时翁美香情绪不好,但也无法肯定翁美香的死是否与之有关。
因为他是外地支教的大学生,人生地不熟,对善后工作也帮不上什么忙,校长和镇上工作人员让他先带学生回学校。
几个学生围着侯贵平坐在农用三轮车车斗里,任山路颠簸,彼此沉默无言,一个女生忍不住偷偷抽泣着。侯贵平仰天把头搭在斗栏上,脑中一直浮现出前天下午翁美香坐上车后望着他的眼神,仿佛一切就发生在一分钟前。
那个眼神……
那个眼神明明是对他这个老师的失望啊……
他一个激灵坐起身,问身边的学生:“你们知不知道翁美香什么时候回学校的?”
“昨天下午回来的。”一位和翁美香同宿舍的女生抽泣着小声回答。
前天下午翁美香跟人上了车,直到昨天下午才回来,然后当天晚上就喝了农药,这过去的整整一天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侯贵平的不安更盛。
他急忙问:“你们知不知道她有个表哥,个子不高,头发染成黄色,开一辆黑色小轿车?”
“那个……”女生吸了下鼻子,“那个不是翁美香的表哥。”
“那是谁?”侯贵平瞪起了眼睛,从学生们的神情中,他读到了更多的不安。
“是……”女生张开嘴,却始终没说出来。
“那是谁呀?”侯贵平急了,如果面前的不是一群小学生,他恨不得抓起对方的胳膊,一口气问清楚。
“是……是……”女孩支吾着。
这时,一个男生突然开口道:“他是小板凳,是我们乡上的大流氓。”说完,男生马上闭嘴,他的胸口在不断起伏着。
“小板凳?你们乡上的流氓?”
侯贵平重复着,其他学生低下头表示默认。
他把目光投向那个女生,盯着她的眼睛问:“翁美香前天下午跟小板凳去县城了,你知道她去做什么了吗?”
“是……是去……”
“告诉老师吧,老师一定会替你保密,同学们也不会说出去的。”
女生抽泣着,身体微微抖动,话到嘴边却不敢说出口。
刚刚那男生又突然冒出一句:“翁美香肯定是被小板凳欺负了,侯老师你千万别说是我说的。”说完,他把头深深埋到了膝盖里。
女生默默地点点头,轻声说:“翁美香昨天是这么跟我说的。”
“欺负?”侯贵平停顿了好一会儿,慢慢地开口,“你们说的欺负……是什么意思?”
女生低下头,继续抽泣着再也不说话了。其他学生也都紧闭起嘴。
侯贵平环视着他们,可没有人回应他。
沉默,只有三轮车的马达声。
侯贵平嘴巴干张着,不知说什么,他只知道,他所学的专业告诉他,这里出了大案子!
下车后,他把开三轮车的农夫叫到一旁,询问关于小板凳的事。农夫只尴尬地笑笑:“小板凳叫岳军,是我们这里的流氓,侯老师你可千万别去招惹他,这小子狠着呢。”至于其他再多的信息,他就不愿开口了。
侯贵平站在原地,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的两腿肌肉变得很僵硬,最后艰难地走回了宿舍。
现在该怎么办?对这个学生和成年人口中都如恶魔一般的村霸小板凳岳军,他也有些发怵。
他是个外地人,这里又是偏远的农村,城市的文明规则并不适用,很多事情的处理,往往是一些人用嘴巴说了算。
他躺在**,闭起眼睛,脑海中不断浮现出翁美香那一天的眼神,那求助、那渴望,最后坐上车,带着失望遥遥远去的眼神。
他痛苦地握紧拳头,前天下午发生的一切都如单片循环的电影,不断播放着。
突然,他想起了他回教室时看到翁美香,她好像正在写日记,也许……也许她的日记里会留下些什么。
侯贵平马上跑回教室,从翁美香的课桌里找出了一本日记。他翻到日记的最后几页,日记是用铅笔写的,小学生的语言很粗糙笨拙,但他还是发现了线索。
日记清楚地写了小板凳几天前找到她,说星期五晚上带她去县城,她很害怕,但不敢不去。虽然日记里并没有写小板凳要带她去县城干什么,但结合学生透露的消息,又联想到葛丽的事,那一定是个让人愤怒的真相。
来不及多想,他带上日记本,搭了辆去县城的货车,以最快速度赶到平康县公安局报案,要求对翁美香进行尸检。
13
一个星期后。
屋外阳光明媚,宿舍里拉着窗帘,漆黑一片。
两颗久别数月的心,迸射出两股强烈的热流,在流星最绚丽的那一刻,释放到对方的身体里。
体内的多巴胺见顶回落,迅速跌到谷底,两人也开始把心思放到了正事上。
李静把头靠在侯贵平的手臂上,抬眼望着对方明亮的眼睛:“你信里跟我说的事怎么样了?”
侯贵平严肃地皱着眉。“公安局对翁美香做了尸检,处女膜破损,**提取到了精斑,他们第二天就把小板凳抓进去了。唉,只不过翁美香再也不会回来了。我后悔,我真的后悔。”
“你后悔什么?”
侯贵平抿了下嘴巴,视线投向空虚的地方。“这一个星期来,我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看到翁美香坐在车上望着我。我就这样看着她走了,她对我这个老师,一定很失望,很失望……”他的眼睛渐渐泛红,最后,无法抑制地哽咽起来,“我那时明明已经看出了不对劲,我看得出她不想上车,我还对她说……我还对她说玩得开心。我……我……”他仰起头,情绪崩溃,泪水肆意横流。
李静把这个男人的头抱在她的胸口,感受着他的热泪一滴滴滑落。
过了很久,宣泄完毕,他平复下来,感激地朝李静笑了笑。
李静叹了口气:“我没想到你支教才几个月就遇上这样的事,早知道你不如不支教保研了,等明年毕业直接找工作。”
侯贵平苦笑着摇头:“我不后悔这次支教,如果只是顺利毕业,我也许当个律师,也许当个法官,也许当个检察官,永远是和书面材料打交道,永远不知道材料背后的故事,这次支教的经历,才是真正的社会现状。”
李静笑了笑:“你会不会留下心理阴影呢?”
侯贵平挺直身体,说:“当然不会,身为法律人迟早要面对社会的阴暗面,要是连这点勇气都没有,还当什么法律人呢?”
李静打趣道:“还没毕业就自称法律人了,说起来我大四了,你才读完大三,现在我可是你的学姐了。”
“学姐?我最喜欢学姐!”侯贵平一把将李静压到身下,向她吻去。
李静嘤咛一声,挣扎道:“你一个大学生来农村可受欢迎了,你欲望又这么旺盛,两年空窗期,我真怕你被农村小寡妇勾引走了。”
“说起来我们学校外还真有个小寡妇,长得白白嫩嫩的,你要是怕我被人勾引走,就得经常过来,要不然,我可不敢保证。”
“小寡妇叫什么名字?”李静问。
“丁春妹。”
“好啊,脱口而出,把小寡妇名字记得这么牢,你肯定动了心思!”李静假装生气。
“那你来检验我吧。”侯贵平抓住她的手,两人又抱在了一起。
正当体内的多巴胺再一次升高时,突然,门咚咚咚被敲响了,侯贵平直起身,喊了句“谁啊”,没人回答,门依然在被粗鲁地敲击着。
侯贵平只好起身套上衣服,把李静裹在被子里,走过去转开门锁,刚把门锁转开,门就被猛地推开,撞得他一个趔趄,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来人一脚就把他踢倒在地。
“你他妈一个支教大学生在公安局告我什么来着!老子今天废了你!”小板凳岳军一边从门外蹿进来,冲上去猛踹抱头蜷缩在地的侯贵平,一边破口大骂。
李静被这突**况吓得措手不及,躲在**大声叫喊“快住手”。
岳军回头一看,邪笑一声,跑过去一把掀翻被子,暴露出赤身**的李静,**笑着:“身材真不错啊,要不要找哥哥玩玩?”他回头指着侯贵平骂起来:“你他妈大白天抱个女人在学校睡觉,老子被关在公安局里吃苦,你他妈说说这应该吗?”
小板凳岳军个头大概才一米六五,侯贵平整整一米八,身材高大强壮,刚刚是猝不及防被他踹倒,此时爬起身后,见女友受辱,顿时怒发冲冠,冲过去一把把岳军揪起来往门外拉。
岳军虽然打架经验丰富,但无奈对方个头比他大太多,几下子就被侯贵平重重揍了几拳。
闻声赶来的附近乡民围上来劝架,但也都是口头劝架,不敢上去拉住正在打斗中的两个男人。
岳军面对侯贵平的拳头,毫无还手之力,吃了很多亏。这时,他趁侯贵平一个不留意,突然跑到灶台旁,抓起上面的一把菜刀,冲过来挥舞着。“你动啊,你他妈再敢给我动一下试试!”
面对近在咫尺挥舞着的菜刀,侯贵平恢复了理智,这种亡命之徒打起架来不要命,谁也不敢保证他的刀不会挥过来。
侯贵平咬紧牙关,向后缓缓退到床沿。岳军同步上前,把他逼得坐倒在床,一只手拿菜刀靠着他的脖子,侯贵平面对这样的架势,根本无法反抗。随即,岳军冷笑着开始一巴掌一巴掌地抽他,骂着:“你再动下试试?”
侯贵平整张脸都被抽红了,旁边人见这架势,哪敢上来劝。
李静裹着被子蜷缩在角落,吓得浑身瑟瑟发抖,不停地抽泣着。
“瞧你这呆样,大白天抱个女人在学校睡觉,还敢到公安局告我!老子告诉你,老子出来了,翁美香就是老子碰的又怎么样,你能拿老子怎么样!”
听到这话,侯贵平猛地抬起头,怒目而视,满腔怒火熊熊燃烧,吼起来:“砍我,你砍我,你有种就砍死我啊!王八蛋!”
李静闭着眼睛摇头尖叫:“不要!”
“老子现在就弄死你!”岳军举起菜刀,但举起来后,并没有挥过去,而是退后一步,用刀指着对方,“算你有种,老子今天放你一马,滚回你的大学去,别让老子再看见你!我告诉你,我是替孙红运办事的,你小心点!”岳军把菜刀扔到了地上,大摇大摆地走出了宿舍。
侯贵平立在原地,呆呆地望着地上的菜刀,几秒钟后,他一把捡起菜刀,就朝岳军追去。
岳军听到身后传来声响,回头一看,见一个凶神恶煞的大个子举着菜刀追他,顿时吓得脸色惨白,拔腿就跑,但侯贵平人高马大,三两步就追到眼前,一把抓住他的衣领把他揪过来。岳军大喊救命,侯贵平举起菜刀,听到身后李静大喊:“不要啊!”
侯贵平迟疑着,菜刀立在半空,过了一会儿,他把菜刀扔到一旁,抓起岳军的头发,拳头如雨点般把岳军一顿猛揍,最后在众人的拉劝下才松手。
岳军一瘸一拐地站起身,走出很远后,转头威胁道:“你给我等着!”
侯贵平作势又要冲上去,岳军连忙逃走。
在众人的搀扶劝慰下,侯贵平回到宿舍,关上了门。
李静看着他红肿的脸颊,又不禁失声痛哭起来。
侯贵平摸着她的头,轻声抚慰着:“没事,我没事。”
14
又过了一个多星期。
夜晚,侯贵平站在乡上的唯一一个公共电话柱前,疲倦地对着话筒说:“我又去了一趟平康县公安局。”
“警察怎么说?”电话那头的李静问。
他丧气道:“态度很敷衍,说他们的调查已经排除了岳军的犯罪嫌疑。我说这不可能,他们说排除就是排除了。我问他们翁美香是不是遭人强奸了,他们态度很模糊,说**里是测出了精液,但究竟是强奸还是其他情况,还有待调查。完完全全不懂法,与未满十四周岁的少女发生性关系,就是强奸,居然还说其他情况!岳军带翁美香去了县城一天一夜,他们说岳军的精液不符,排除了嫌疑,所以把人放了。可就算岳军精液不符,他也最有可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不继续调查他!”
电话那头沉默了好久,传来一声李静的叹息:“你还是回学校来吧,不要继续留在那里了。”
“那怎么行?翁美香就这样白死了吗?她可是我的学生啊,是我没拦住才发生了这样的事!”
“我跟张超老师说了你的情况。”张超是他们的班主任,“张老师的意思也是让你先回学校,他会把情况汇报给教务处,教务处会安排你去其他地方支教,如果你不想支教,也可以回来接着上大四。张老师说你是个没出过校门的大学生,对社会上的一切都想得太简单。大城市里我们可以讲法律,但很多小地方,法律意识都不强。张老师说岳军既然知道是你到公安局告发他的,说明有警察把你这举报人透露给了岳军,这是违法违纪的,一定有猫腻。为了你的人身安全,他希望你赶紧回来。”
侯贵平深深吸了一口夜晚的冷空气,摇摇头。“不能,我现在不能回去,我每天晚上闭上眼睛都会看到翁美香。你不是我,你无法体会那种感觉,再向前伸一点点手就能抓住她了,可她还是掉下去了。如果这样的事都不能用法律来解决,如果这样一个人就这么白死了,那我就真的不明白,我们读法律到底是为了什么。”
李静沉默了一会儿,叹口气,问:“这几天岳军有没有来报复你?”
“没有,我不怕他。”侯贵平咬牙道。
“你今天又去了公安局,说不定岳军又会知道,我怕……我怕他还要来找你麻烦!”
“那正好!”侯贵平一脸不屑,脑海里又浮现出了坐在副驾驶座上的翁美香,他握紧拳头,指甲都钉进了肉里,“你别为我担心了,我根本不怕他,他打得过我吗?我还盼着他来呢!我真想狠狠揍他,揍死他!”
李静发出了抽泣声:“你不要再招惹他了,他打不过你,可你一个外地人,他是当地的流氓,如果他多找几个人,他拿着刀找你,我……我怕……”她哽咽起来。
侯贵平冷笑一声:“你说的情况我都考虑过,我也做好了这样或者那样的准备,我一点都不怕。他不敢真对我怎么样,如果闹出人命,当地警察再怎么样也包庇不了他了。”
李静哭出声:“你不要说这种话。”
侯贵平深吸口气,一脸严肃。“如果这个案子我不是亲身经历,那么对我来说,这只是个新闻,可以为此痛心疾首几分钟,但几分钟后,这就是个报纸上的故事了,不会影响到我的生活,我也不会为这个故事浪费更多的精力。可我是亲身经历这一切的呀,我没办法袖手旁观。如果我不管了,就此回学校了,那翁美香的死谁来负责呢?我想我一辈子都会后悔的。”
“可是你已经多次找过警察了,岳军依然逍遥法外,你还能做什么?”
“县公安局不管,还有市公安局,市公安局不管,还有检察院。我这几天也在做一些调查,查到了一些很不寻常的事,我感到整个案子并没我一开始想的那么简单,包括葛丽怀孕生子。再给我一些时间,我一定能让真相大白。”
侯贵平紧紧握住话筒,他有把握,真相就在不远处。
15
2001年11月16日,星期五。
大约半个月前,侯贵平得到一份关键证据,并且弄清了翁美香之死背后的真相。因为真相太过骇人,出于对平康县公安局的不信任,他没有把材料交给平康县公安局,而是交到了平康县检察院。检察院的一位办公室主任接待了他,详细了解了情况,又看了他提交的材料,看得出,那位主任也非常震惊。
一个星期后,侯贵平再次来到平康县检察院催问结果,又是那位主任接待了他,这一次,主任专门把他叫到了小会议室,闭门商谈,告诉他这个案子他们不能查,反复劝他回大学去,把这件事放到一边不要再管了。
侯贵平很是失望,于是他在前几天多上了一些课,今天特意请一天假,一大早就坐车去了清市,找到清市公安局,交上了同样的证据并说明情况,工作人员表示需要向领导报告后再处理,到时会给他答复。
回到苗高乡已是傍晚,山区初冬日落早,此刻,乡上的那些房子都升起了袅袅炊烟,天际一抹红霞,即将沉到山的那头。
侯贵平伸直身体,深深吸了一口冷飕飕的空气,迈开步子走回学校。
快到宿舍时,他远远瞅见门口有人在徘徊,那人很好辨认,个头不高,染着黄毛!他警惕地停下脚步,与此同时,小板凳岳军也发现了他。
侯贵平眼角微微缩小,冷静地扫了眼周围,旁边地上有块砖,如果这家伙动手,他就马上操起砖块往对方头上砸。
不过看样子不必动手了,岳军手里没拿菜刀,而是一只手提了两瓶酒,另一只手提了一些菜,满脸堆笑地跑上来讨好。“侯老师,您总算回来了,以前是我不对,我错了,您要怎么我都行,我给您赔礼道歉,走走,去您屋里说。”
侯贵平弄不清楚对方在玩什么把戏,若是换成其他小流氓,不打不相识,浪子回头金不换,他倒愿意与对方交个朋友,但对方祸害他的学生,罪不可赦,完全无法原谅,他脚下没动,很冷漠地瞪着岳军。“你想干什么?”
“我们这儿啊,如果两个人打架闹纠纷了,大家坐一起,吃顿赔礼酒,道个歉,就好了。”
“我和你,不可能。”他毫不留情地一口回绝。
“你——”岳军脸色有些难看,但马上恢复笑容,“侯老师,翁美香的事真的跟我没关系,我们进屋,您听我慢慢跟您解释,怎么样?”
侯贵平迟疑不决地看着他,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犹豫中,被他半拖半拉地进了宿舍。
岳军很主动地把几盘荤素冷菜摆开,开了一瓶酒,给两人都倒上,自己先举起酒杯一口干完赔罪:“侯老师,以前完完全全是我不对,我没文化,您是大学生,别跟我一般见识,如果您不满意,那您砍我一刀,我绝对不反抗,算是扯平了,怎么样?”
侯贵平皱眉看着他,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们先干了这杯酒,我再和您具体解释。”岳军举起杯子,一直等着他,侯贵平看了他很久,反正也不惧怕他敢如何,便拿起酒杯一口喝完,仿佛是用足力气把满腔怒火压制下去。
“侯老师,今天您去了市公安局对吧?”
侯贵平一愣,顿时脊柱感到一阵寒意。
“你怎么知道我去了市公安局?你在市公安局里也认识人对不对?”侯贵平瞬间让酒气涨红了脸。
岳军连连摆手。“我哪能认识市公安局里的大警察啊,县公安局的我也不认识啊。我这么跟您说吧,您去哪里举报,马上他们就都知道了。”
“他们是谁?”
“这我不能说,我跟您说过,我是替孙红运办事的,我是他厂里的司机。您是外地人,可能不知道我们老板,但平康没人不知道我们老板的。我只是帮老板做点事情,翁美香的事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哪能想到翁美香会自杀呀。现在这事闹大了,谁都没想到,他们跟我说了,他们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发生这些事了,您啊,就高抬贵手,不要再管这事了。这里有三千块钱,补偿您这些日子的辛苦,如果您觉得不够——”
侯贵平一把打掉小板凳递过来的红包,顺带把他推翻在地,冷喝道:“你们要用钱来收买我?这是人命,这是人命!”
岳军脸色一变,正想发火,但望着面前侯贵平正气凛然的高大身形,本能地畏缩了,便从地上爬起来,强忍脾气道:“侯老师,大家都是在社会上讨个生活,没必要这么耿直。他们想知道您今天交到市公安局的材料,是不是还有备份,我不知道您交的是什么材料,但他们很重视您这份东西,说只要您愿意把这份东西给他们,多少钱您都可以开口。侯老师我偷偷告诉您,他们很有钱,您尽可以开高点。我只是跑跑腿,如果这件事办好了,我也能拿点奖励,我绝对不会忘记侯老师您的人情,如果您选择继续在这儿教书,我保证以后整个苗高乡没有人敢动您半分。”
侯贵平咬牙摇头。“不用跟我说了,我今天去市公安局你们马上就知道了,我算是领教了你们的能耐。不过想用钱买回我手里这个东西,不可能!不管多少钱,我都不会交给你们!”
岳军咬咬牙,冷声道:“侯老师,我对您个人没有任何意见,我们井水不犯河水,您来我们镇教书,也算和我有缘。我跟您说句实话,我凭良心建议您这事不要管了,一是您根本管不了,二是您再管会有大麻烦!”
侯贵平握了握拳头,伸手狠狠指着对方。“你想威胁我是吧?”
岳军害怕再被他揍,向后退一步。“我只是按他们说的,把好话坏话都带给您,具体怎么做,您自己看着办吧。”
“滚出去!”
小板凳哼了一声,捡起地上的红包,转身开门就走。
侯贵平拿起桌上的酒,连倒三杯喝完,半斤白酒下肚,他红着脸喘着粗气,头脑却更加清醒。
他掏出笔,在信纸上写道:
小静:
我拿到了一些证据,翁美香的事远比我想象的复杂,这些罪犯很有势力,我不能在平康久留了。我不害怕他们会怎么对付我,但这件事在平康无法处理,我必须尽快回学校,学校里有更多的法律资源,我到时会把情况报到省公安厅和省检察院,我一定要给受害学生一个交代。明天早上我去给学生们做剩下的教学安排,下午我就回江市。
平
2001年11月16日
写完信,酒劲涌上来,浑身燥热,他把信装进信封,贴上邮票,离开宿舍,把信投到了校门口的信箱里。
他站在原地,一阵冷风吹来,浑身一个激灵,望着这片山区夜晚层峦叠嶂的黑色天幕,满腔的愤懑无处发泄。
以前他觉得这片天空像黑宝石一样,宁静而美丽。
此刻,他突然发觉,这片天空黑得那么彻底,没有一丝光亮。
他想大声吼叫,又怕惊扰学校里的住宿生,他喘着粗气开始绕着学校的土操场一圈圈奔跑,挥洒着体内的酒精和汗水,尽情奔跑。
一直到汗水湿透了衣服,他再也跑不动了,才停下来,慢慢走回宿舍。
他架起煤炉,烧了一壶开水,准备好好洗个澡,然后好好地在这里睡最后一觉,等醒来后,天就亮了。
这时,门外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响起敲门声。
侯贵平警惕地回过身。“谁啊?”
“侯老师,是我,家里热水没了,你这儿有吗?”一个女声。
侯贵平打开门,门外是那个住学校外面的年轻小寡妇丁春妹,她穿着白色的鸡心领毛衣,很随意地扎了个马尾。大晚上的,有女人来访,侯贵平有些害羞地招呼了一声。
小寡妇看着烧热的炉子,露出雪白的牙齿,笑着说:“侯老师您在烧水呀,我家柴火没了,正想烧水洗澡呢,借我点热水吧。”
“嗯……你拿吧。”
“那我借你热水瓶用用。”
她挪着婀娜的步子,走过去要拿桌下的热水瓶,突然一个踉跄,恰好摔倒在了侯贵平的怀里,侯贵平一愣,身体似乎不会动了,他粗重的酒气喷到了她的脸庞上。她突然把手伸进了侯贵平的秋衣,像跳蚤一样触及了胸膛的敏感点。